第11章 合照
第11章 合照。
11
春滿不是天天給同事帶咖啡,往往看時間和心情。
今天早晨出門前,除了自己必備的和給趙華致的那杯,只多磨了一杯。
原本多的這杯都不想磨,但考慮到沒有這一杯的襯托,給趙華致的那杯像是特意準備的似的。
雖然說,春滿用着他送的咖啡豆,專門回一杯當謝禮無可厚非,但有些誤會能免則免吧。
春滿走出單位停車場,遇見也剛下車的園長,順手把多的那杯給他。
章嘯行沒什麽架子,甚至因為重度社恐,有着不該出現在領導者身上的怯懦,路上碰到有員工跟他打招呼,每每都一副偷感很重的模樣,慢好幾拍才回應,等人走後必如釋重負地松口氣,好像他才是見到冷面上司的員工。
春滿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放下心理壓力相處的朋友,除了日常互動,還能多聊幾句私事:“最近心情還不錯?”
“挺好的。”春滿自然清楚章嘯行指的是她感情的事。
她家和房家對訂婚儀式的講究不多,只邀請一些親戚。身邊的朋友同事雖不必到場,但多少都知道他們走到這個階段。
得知她訂婚取消,甚至分手後,身邊人多是感慨可惜,也有勸她好好溝通,重新做決定的。
章嘯行不會對別人的決定指手畫腳,也不會仗着年長幾歲瞎說教,只問她:“還有複合的可能嗎?”
“沒了。”春滿搓了搓手裏便當包的提手帶子,垂着眼,視線落在地磚紋路上。
她也覺得惋惜,從這段感情一開始,便不是奔着分手相處。但春滿了解自己,如果只是因為舍不得,便選擇息事寧人當作什麽也沒發生,訂婚、結婚,可能也可以百年好合吧,畢竟人如果能諒解第一次,便能諒解第二次,第十次,第一百次。
或許類似的錯誤,此生只有這一次,但春滿勢必在此後餘生裏無比掙紮。
就像春滿陷入“哥哥愛不愛我”的思維漩渦中,正方與反方交替舉證,這麽多年都沒有得到答案一般。
她不想面對“房嘉恺愛不愛我”這一同樣沒有結論的難題。
蘋果壞了一個疤可以剜掉吃,但人不能不長記性。
章嘯行不擅長說開解人的話,每每有這個意圖時,說的內容都不怎麽合适:“也挺好。你的條件就算在相親市場上也很搶手,更何況咱單位不就有嗎。別看謝宴遲處處跟你不對付,搶你的風頭,但我覺得他肯定對你有點意思。他家境、樣貌、工作能力都不錯,就是混不吝了點。”
春滿哭笑不得:“哪有你想的這麽複雜,我和他就是普通同事關系。”
她怕章嘯行哪天真腦袋一軸,給她介紹起适婚對象,提前說明白,“我暫時沒有投入一段新感情的打算,過段時間想出去走走,忙點兒自己一直想幹的事。”
“也行。園裏各方面狀況都穩定了,你正好出去散散心。”章嘯行知道春滿有主意,便不再多說,喝了口咖啡,仔細品了品,“是換豆子了嗎?今天的咖啡更好喝了。”
章嘯行确實挺喜歡這個口感,又喝了一口:“是什麽品牌的?有購買方式沒?小娴這段時間也鼓搗咖啡,但都沒你這個好喝。”
“朋友送的。我回頭問問。”春滿如是說,但心裏卻多了幾層琢磨。
特意去問咖啡豆的購買途徑,會不會顯得奇怪,還是她回去通過包裝自行上網檢索購買途徑,畢竟和他實在算不上熟。
可用不熟來形容似乎不準确。
如果非要找一個從“不熟”變成“熟”的節點,似乎是那天在電梯裏發現趙華致是自己一年間一直聯系着的流浪貓領養人時。趙華致的身份正式從“工作合作方”向着“朋友”進階。
直接問他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妥的。
就像他們過去讨論哪一種貓糧更能放心購買一樣。
她表現得太陌生,反而顯得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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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朝九晚五的打工人,春滿出行和回家的時間固定。大概是在電梯遇見趙華致的頻率甚高,所以每每站在電梯間等電梯時,都會萌生出會不會遇到趙華致的念頭。
她是不期待碰見的,但又不免想,如果碰見了,該如何表現會符合常理。
就這樣過了四五次,擔憂沒成真,腹稿沒用上的時刻。
時間來到周末,物業組織住戶們救助小區內的流浪貓,春滿作為物業請來的掌握專業技能的外援,帶領大家活動。
整個流程安排得豐富多彩,住戶們很積極地帶着家裏的小孩參加。
打掃并布置給流浪貓準備的半封閉空間、做愛心行動海報,以及給小區裏流浪貓拍照取名做檔案卡。
大家各司其職,竟然有序。
有個小女孩剪了貓咪形狀的卡紙想要貼在牆上,但位置太高,扯着春滿的衣擺,尋求幫忙。
毛氈布上已經挂了數張流浪貓的照片,頂端白牆上貼了“貓咪家園”四個藝術字,春滿被小女孩指揮着把卡紙貼到藝術字旁邊,但挪了好幾個位置,春滿因身高的關系都沒能辦好。
正想勸說小女孩同意貼在右下角靠近貓窩的地方,春滿突然間被一道黑影籠住,很快手中的貓咪卡紙被人拿走。
“我來吧。”
春滿被牆壁和來人包圍在狹窄空間裏,微轉上半身,仰臉看着趙華致輕松地把卡紙固定好。
“你怎麽在這?”剛剛兩人離得近,衣料相觸。春滿在他小幅度往前傾身時,下意識往後讓,掌心當即按在新安置的洞洞板上,簇新的板子,邊緣有些鋒利,在她皮膚上壓出一道淺淺的紅印。
趙華致幫完忙便退開些,歪了下頭,反問:“這不是面向全小區的活動嗎?我不能參加?”
春滿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活動性質的關系,大都是家長帶着孩子參加,她着實沒想到趙華致會來。
現場氛圍融洽且忙碌,趙華致環視四周,很快融入其中,問:“我帶了些貓糧過來,放在哪裏合适?”
提到本次活動的主題,春滿适才覺得趙華致出現在這不奇怪:“有布置專門的貓糧儲備箱,在……”
趙華致似有所感地擡頭,視線越過場地上跑蹿的小孩身影,看到了外面草地上剛出現卻已經跟街坊打成一片的男人。
春滿背對着那方向,聽見房嘉恺的聲音,舒展的嘴角微微垂下些。
房嘉恺來得勤,和不少住戶臉熟。即便春滿跟物業保安說不讓他進來,但房嘉恺總有辦法說動對方放行。
房嘉恺結束跟鄰居的閑聊,往這邊走來,先跟趙華致打招呼:“學長,你也住這個小區嗎?之前都不知道。”
“剛搬過來。”趙華致不着痕跡地看了春滿一眼,語氣冷淡地回答。
“我帶了些礦泉水,已經分給大家了。”房嘉恺遞給趙華致一瓶礦泉水,接下來遞給春滿的是她愛喝的烏龍茶,“慢慢,這是你的。”
“我不渴。”春滿沒接,偏頭看向趙華致,說,“你不是要放貓糧嗎?我領你去。”
春滿說完便走開,趙華致看房嘉恺一眼,說:“謝謝你的水。”
活動只持續兩個小時,結束時大家集合拍紀念照。
幫忙拍照的物業員工突然鬧肚子,把單反留給春滿便跑了。
春滿沒找到可以給大家拍照的人,只能自己頂上。
大家聚在小屋前,個高的在後,小孩在最前面蹲着。春滿從取景框裏看他們說笑着調整儀容,指揮兩邊的人往中間靠,站得緊一點。
“需要幫忙嗎?”趙華致不知何時來到春滿旁邊。
春滿把單反拿低,沒等回答,房嘉恺出現在她另一側,同樣主動地幫忙解決問題:“你和學長去跟大家合照,我來拍吧。我不是這個小區的住戶,也沒出什麽力,紀念照裏有我沒我影響不大。”
房嘉恺自打臺風天後,被春滿拒絕過太多次,難得有一次春滿礙于外人在場不能一點面子不給他,強勢地把單反從春滿手中拿走,确認快門位置:“只拍合照就可以嗎?”
春滿不想和他在人前發生争執,接受了他的幫助,偏頭看趙華致:“一起過去吧。”
等走出一段距離,她才低聲說:“剛剛謝謝你。”
趙華致落後兩步,等春滿站好才站到她旁邊。房嘉恺先拍了一張看光線,然後像春滿方才那般招呼大家站得緊一些。
大家分為三排,春滿雖然來得遲,但被鄰居們招呼着去到第二排正中間。
趙華致手臂邊那抹淺色衣料飄走,心跟着空了一塊似的。
下一次快門被按下前,又有人招呼:“趙總也站中間,你出錢最多,值得一個C位!”
趙華致因此重新站在了春滿身邊。
春滿站得位置有個石塊,挪動時踩到腳身體打晃踉跄了下。趙華致眼疾手快,手繞在她背後虛護着。
“小心。”
春滿堪堪站穩,低頭看了眼,用手指把垂下來的鬓發勾回耳後,輕輕笑了笑,說:“我沒事。”
趙華致把手撤回來,看回正前方。他看着不遠處端着相機的房嘉恺,想到兩個月前星恒的團建日,房嘉恺攬着春滿的肩,向一衆同事公布他們即将訂婚的喜訊,滿面紅光,春風得意,趙華致只能站在熱鬧之外。
如今時過境遷。
趙華致稍稍側頭,看着近在咫尺的春滿自矜而清麗的側臉,不自知地緊了緊拳頭。
大家站得緊湊,但也沒到需要肩膀錯着肩膀的緊密程度。
随着一聲“茄子!”,畫面定格時,兩人手臂隔着薄薄的防曬衫交換了些溫度,很快分離。
一衆人解散後,房嘉恺把單反交給春滿,讓她檢查效果,并說:“待會兒一起吃飯吧?”
春滿翻着剛剛拍的幾張合照,這種活動照對技術要求不高,有一張把所有人正臉拍清的就行。
春滿翻頁的動作快,某一刻突然頓住,把照片翻回上一張。
拍照時旁邊投來的目光不是春滿的錯覺,這張照片為證,趙華致當時的确在看她。
是因為自己沒有側身站,擠到他了嗎?春滿茫然地看了當事人一眼。
趙華致正跟旁邊還沒離開的鄰居說話,聽到房嘉恺的話偏頭看過來,一起等春滿的回答,豈料春滿冷不丁地望向自己。
趙華致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解圍般往前跨出一步,但随着春滿視線很快收回,他也克制地止了步。
這一眼倉促的仿佛是他的錯覺,又真實得令他遲遲移不開眼。
“不了,我晚上還有別的安排。”春滿把單反關機,回答房嘉恺方才的問題。
“是為一周後的馬拉松做準備嗎?”房嘉恺知曉春滿生活中的一切規劃,甚至計劃送她一身品牌新款的速幹衣,但還沒有托代購買到春滿喜歡的顏色,便失去了送她的機會。
趙華致本留給春滿自己處理的空間,遙遙地聽見房嘉恺提到的事,這是趙華致不曾知道的。
這種落差讓趙華致堅定了打斷的主意,他重新擡腳,徑自朝春滿走近,甚是突兀地出聲:“春滿,待會兒有空嗎?有工作的事找你。”
趙華致不知道自己這一理由能否被接受。
時間安靜地流逝數秒,春滿緩緩開口,應了聲“好”,随後疏離且冷淡地回答房嘉恺的問題:“是工作的事。我先回去了。謝謝你支持今天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