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言

第25章  流言。

25

餐廳依舊是趙華致選的, 春滿進門時盯着招牌多看了幾秒,趙華致注意到,問:“又是你之前來過的店?”

春滿雖不太想承認, 但事實就是如此。見趙華致一臉嚴肅似乎開始思考要不要換餐廳,春滿扯了扯他的手腕, 說:“就這家吧。”

春滿在這座城市生活多年,随處可見過去的痕跡,沒那麽容易避開。

趙華致垂眸掃了眼被春滿輕輕觸碰很快松開的手腕,嘴角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

春滿将他的反應收入眼底,并沒有多解釋。這家餐廳老板不是佟向琴那邊的人脈, 是春滿的大學學姐, 跟她更親近些。

點餐的時候,春滿向服務生問起:“楊歌今天在店裏嗎?”

服務生經過培訓,說話柔聲細語,笑容溫柔:“老板在的。”

趙華致看春滿一眼, 等服務生出去, 才說:“下次還是在家裏吃吧, 免得踩雷。”

不多時,服務生敲開包間門上菜。

楊歌緊随其後出現:“慢慢,好久沒來了。”說完,她毫不掩飾地打量着趙華致, 形象、氣度,無一不拔尖:“這位是……?”

春滿知道楊歌比姜早早還要沒正形,在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猜測出口前, 及時介紹:“朋友。”

楊歌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趙華致不介意被人審視,甚至沒什麽架子地打招呼:“你好, 趙華致。”

楊歌并不在意這個名字代表着的社會地位,依舊挂着那副起哄朋友感情的笑容,傾身湊在春滿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因為涉及趙華致,春滿下意識瞥了他一眼,随後心虛地快速收回,倉促地說了句:“還不是。”

楊歌挑眉:“那就是快了,提前恭喜。”

春滿無奈,楊歌倒沒久留,走之前突然想起什麽,低聲提醒了句:“謝開陽和家人在隔壁包間。”

春滿眨眼,将前一瞬的旖旎情緒都丢開。

楊歌和趙華致客套一番離開後,趙華致才問起:“她剛剛說了什麽?和我有關?”

春滿恍惚地回神,低眸擺弄着面前的餐具,狀似随意地坦白:“她說,這個男朋友比上一個帥。”

見她不像撒謊,趙華致眼底浮出一層淺淺的笑,說:“看來我選對地方了。”

春滿含糊地嗯了聲。

二樓包間臨湖,入眼的假山茂林很是清幽,菜肴精致地道,身心都是享受。

兩人用完餐離開,從隔壁包間門口經過時,有服務生開門出來,春滿特意朝裏面望了眼,客人已經離開,正在做清潔。

春滿莫名地舒了口氣。

快走出餐廳時,春滿準備給楊歌說一聲自己吃完走了,一摸包沒找到手機。

“怎麽了?”趙華致問。

“手機應該是落在包間裏了。”春滿知道自己還是被楊歌那句提醒影響了。

楊歌和謝開陽是同級同社團的朋友,不清楚春滿跟謝家的真實糾葛,在謝開陽的錢夾裏見過春滿的照片,誤以為他暗戀春滿。

春滿和謝開陽出于各種原因并不方便告知真相,讓她一誤會就誤會了這麽多年。

“我回去找一下。”春滿說。

“我去吧。”趙華致把車鑰匙給她,“你先到車裏等我。”

春滿沒争論這個,應聲接了鑰匙。

等趙華致走遠,春滿一改方才故作輕松的狀态,紮進自己的思緒中。

和大學時相比,如今她和謝開陽達成一種平和的相處模式,但她對自己的親生父親——謝揾,并沒有放下芥蒂。

自從那個暴雨夜,謝揾帶着哥哥離開後,便沒再主動聯系過春滿,好似沒有她這個女兒一般。

明明他是那麽一個儒雅溫和的人,是怎麽做出這般狠心又絕情的事呢?

“啧,你真是陰魂不散。”

聽到謝宴遲的聲音,春滿遲鈍地回神。她朝周圍看看,發現只有謝宴遲一個人。

此刻他坐在石階上打游戲,春滿不知道他為什麽沒跟家人離開。

“你是在說自己嗎?”春滿從善如流地反擊。

春滿第一次見到謝宴遲便發現,雖然個性桀骜不馴,但他的相貌很好地遺傳了謝揾的基因,有七八分像。

這讓待人一向和氣的春滿每每面對他,難免會想到謝揾,加之謝宴遲随時随地看她不順眼的态度,春滿毫無心理負擔地怼回去。

謝宴遲哼了聲,起身拍了拍褲子,走了。

趙華致拿到手機回來,只看到謝宴遲的背影,問春滿:“沒事吧?”

春滿輕輕搖頭。

-

新的一周,春滿像往常一樣打卡上班,一路上注意到同事看自己的眼神說不上哪裏的古怪。

等到了辦公室,同事神秘兮兮地八卦:“小滿姐,我聽說你現在是咱園裏兩家主題餐廳的老板了?”

春滿擱包的動作一頓,問:“你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所以,是真的?”

春滿鄭重澄清:“假的。”

如果只是這一條謠言倒還好了。春滿下午找章嘯行簽文件時,才聽說另一件事。

“你跟謝宴遲沒什麽吧?”章嘯行看上去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

春滿記得自己先前跟他說過,簡單回憶确認自己和謝宴遲近來連沖突都很少發生,相較起來,謝宴遲最近對趙昭兒的敵意比自己大,不解道:“為什麽這麽問?”

“園裏有同事說上周末謝家家宴,看到你和謝宴遲在一起。不少人都以為你一邊霸占着房家的産業,一邊攀上了謝宴遲。”

“?”

佟向琴要把園裏的兩家主題餐廳寫給她,這事城西餐廳的不少服務生都知道。在外面的餐廳遇到謝宴遲,有人路過注意到也不奇怪。

但有園裏的同事知道,甚至同時知道兩件事的幾率便太小了。

若說沒有人在背後推動,春滿是不信的。

“不會是趙華致做的吧?”姜早早今天帶家裏的小侄女來動物園玩,聽春滿說完,沉默良久後,如是猜測,并且說明原因,“我知道你眼中的趙華致不會做這樣的事,但你要明白,他作為從一次次商戰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追人時不搞點小動作可能嗎?說不準這次的事,便是他為了來場英雄救美故意安排的。”

趙華致的确具備知道這兩件事的條件。

“我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春滿還是說。

姜早早純屬猜測,趙華致的城府不是她能看透的。她畢竟沒有證據,只道:“但願是這樣。”

-

八卦背着春滿傳播,并沒有給她造成實際性的傷害,她也因此沒有澄清的機會。

下班時間,她出發去給姥姥過壽。

舅舅一家都在,前段時間他們夫妻倆在滿郁身上吃了苦頭後,忙着給表哥找律師打官司,沒再在背後給滿郁搞什麽小動作。

表哥今天來不了,老太太問起大孫子時,舅媽為兒子編排了一個清白的理由,氛圍還算融洽。

這場生日是滿郁操辦的,壽桃蛋糕是春滿訂的。

老太太切蛋糕時,滿郁特意說:“慢慢特意選的你喜歡的黃桃口味。”

老太太嘗了口,看露出的表情是滿意的。滿郁正分切其他人的蛋糕時,老太太眯了眯眼,像是走神,道:“就是有點小,不如去年小赫買的大,也不如去年的好看。”

滿郁拿着蛋糕刀的動作微頓,面上的笑僵了僵,給春滿切了一小塊便把刀擱下,沒管其他人。

去年許嘉赫買的蛋糕是大,質量最次的植物奶油,一個十寸的雙層蛋糕市場價還不如他一包煙貴。

更別提老太太得吃無糖的這麽重要的細節都忘記了。

舅媽因為兒子被誇喜上眉梢:“小赫是很懂事。前幾天他還說談了女朋友第一時間帶回來讓奶奶幫忙掌掌眼呢,明年過壽,還讓他給您買蛋糕。”

“好好好,我等着呢。”老太太念叨了幾句孫子的情況,然後看向春滿,仿佛才想起來一般,問,“怎麽沒見到小恺?去年讓他拍全家福他不拍,說今年再一起拍。他怎麽沒來?”

春滿剛要說話,被舅媽擡高聲音搶了先:“媽您還不知道吧,春滿厲害着呢,換了個男朋友,對方家裏比小恺更有錢。”

“換了?”老太太年紀大了容易犯糊塗,理解起來估計要費些事,“怎麽突然換了呢,小恺多好一個孩子。”

當初取消訂婚,春滿沒跟人提過分開的實情;對姥姥解釋時,更是沒把話說死。

老人牽挂孩子終身大事,難免心急上火、過度操心。

姥姥只以為兩個孩子性格不合,還勸春滿再處處看,春滿半推半就地應下,想着時間長了,老人自然便接受了。

“舅媽!”春滿并不怎麽禮貌地出聲打斷:“我自己都不知道事,你又知道了?”

眼前的中年婦女端着自以為良善的面貌,嬉笑着:“害。你單位同事們都這麽說,還能有假啊。你就別瞞着我們這些大人了,都懂都懂,你爸當年不就是——”

春滿當即臉色一白。

老太太歪着頭聽了會兒,算是聽明白了,手裏的拐杖乓乓乓地敲着地板,激動出聲:“簡直是胡鬧!”

滿郁和謝揾當年是自由戀愛,有過一段甜蜜日子,但變心也是真的。為了攀高枝寧願當贅婿,這在街坊間都不是秘密。

滿郁拿了補償閉口不提謝揾的錯處,但別人都有嘴,七嘴八舌從來沒停過。

家裏人因為這事好幾年都擡不起頭,春滿那時候年紀小,流言蜚語像刀子一般落在身上的記憶卻是深刻而清晰的。

“你真做了朝三暮四的勾當?!”老太太的拐杖敲在桌子上,一句話擲地有聲。

舅舅要說話,被舅媽一胳膊拽回去。

春滿語氣堅定:“我沒有。”

拐杖又一下,老太太問:“那你把小恺叫了來,現在打電話去叫!”

春滿臉別開,沒照做:“我和他已經分開了,他不會再來我們家。”

“胡鬧!你跟你爸一樣的玩意兒!”

滿郁去車裏拿了貼膏藥,回來時正看到老太太的拐杖掄在春滿右邊肩膀上。

悶響驚得滿郁母雞護崽似的擋過去,才沒給老太太掄第二次的機會。

滿郁離婚後給春滿改名,願意讓她随老太太姓,便是因為心疼老太太操持一輩子的苦勞。但重男輕女的惡習根深蒂固地植在老太太的心裏,滿郁以前抱着僥幸心理,沒認清現實,又覺得人年紀大了,總歸會變得開明仁慈。

誰曾想是更頑固愚昧了。

春嘉赫那麽混的一個人,老太太連罵都沒罵過一句,如今卻上手打春滿一個女孩兒。

這一拐杖打在春滿身上,直接斷送了滿郁和老太太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女情。

滿郁心中有萬千鳴不平的話即将噴薄而出,只是沒等她發作,只見老太太上半身一僵,後背直挺挺地繃着,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整個人往後一栽,倒在地上。

“媽!”

“姥姥!”

醫院被暮色四合的環境隆重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中。

手術室外的走廊上,有人攥着拳神色緊張而交集,也有人言之鑿鑿不講理地興師問罪。

“春滿你說你老大不小了,怎麽這麽不懂事。你姥姥年紀大了,經不住激動。你順着她說幾句話能委屈着你嗎?”

滿郁在安全通道打完電話回來正聽到這些,當即急脾氣地出聲刺她:“在場誰比得過你懂事啊,五十歲的年紀,長了張八十歲的臉,操着祖宗的心。我看你是一點記性不長,少操心別人家的事,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幹淨,懂嗎?”

滿郁走近後,把春滿拽到自己身後,壓根不用趾高氣昂,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很有分量:“你要是覺得自己太閑,我不介意幫你找點事做。”

“你……我……!”舅媽在鄰裏間、婆媳間一向蠻橫,但在滿郁這裏讨不到便宜,當即噎聲。

旁邊一直沉默當空氣的舅舅不耐煩地出聲,讓大家安靜地等。

門上紅色的“手術中”的燈牌亮得人心惶惶。

滿郁拍了拍春滿的胳膊,讓她去急診看一下肩膀的傷。

春滿本不想走開,但看滿郁堅定地安排,便還是答應了。

剛走到電梯間,春滿的手機響,她拿起看了眼,是趙華致發來的消息。

“還沒下班?”

趙華致今天工作結束得晚,回家時已經是夜裏,車子開進車庫,注意到春滿的車位是空的,才發了這條消息。

“家裏老人住院,我今天可能得陪床。”春滿回複完,準備收起手機,電話鈴先響起來。

她頓足片刻,進了旁邊的樓梯間接通。

趙華致關切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怎麽突然住院,情況嚴重嗎?”

春滿一想到姥姥腦梗的原因,當即鼻頭一酸,內心自責又羞愧:“我不知道。趙華致……”

春滿想找人傾訴一下,說一說具體的情況,不是為了撇掉自己的責任,只是想心裏好受一點。

但話說出口她才意識自己語調裏帶着哭腔,最終沒能說下去。

被連名帶姓叫名字,并不是一件親昵的事,但在趙華致聽來,這個稱呼十分有威力。

“我在,你說。”他耐心地等待着,靜靜地聽着電話那頭的一切聲音。

春滿避開手機做了次深呼吸,平複情緒後才說:“沒事,就是姥姥住院,我有點兒擔心。”

難受、害怕,等等形容詞中,春滿選擇了程度對輕的一個。

趙華致原本應該搭乘電梯上樓,但因為這通電話站在車庫的電梯間,遲遲沒動作。

空曠明亮的環境襯得他挺拔又瘦削,微沉的嗓音溫柔又有耐心。

“在哪家醫院?我過去看看你。”

春滿沒有回答。

“偷偷見你一面,不被你家裏人發現,行嗎?我現在很擔心你。”趙華致大步流星邁步走回自己的車,繼續道:“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讓人去查。”

春滿抿唇,最終還是報了醫院地址。

趙華致坐進車裏,挂斷電話,剛發動車子,趙昭兒的電話打進來。

“哥!嫂子那邊出事了!”

趙華致以為她指的是家人住院的事,嗯了聲。

趙昭兒聽他反應平淡,誤會他沒當回事,很是氣憤地加重了語氣,說:“我該提醒嫂子的,那天聽到有個同事背後說嫂子的壞話,我沒當回事,沒想到對方惹出這麽大禍。現在動物園的同事們都以為她是攀高枝的拜金女!”

“怎麽回事?你具體說說。”趙華致皺着眉,問。

半個小時後,趙華致在市中心醫院住院部十樓的樓梯間找到春滿。

她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像是已經跟樓梯結構融為一體。聽到開門的聲音後緩慢地擡頭,露出個緊繃的笑容:“你來了。”

“坐地上不涼嗎?”趙華致伸手攬了春滿的肩膀一下,想扶她起來。

只聽春滿疼得嘶了聲,趙華致立刻警惕地松開手。

“怎麽了?”

春滿輕輕搖頭,慢吞吞站起來後,自個兒摸了摸他剛碰到的肩膀,說:“被我姥姥拿拐杖抽了一下,就是這個位置。”

趙華致當即皺眉,手擡着卻不敢靠近,半晌後先問了句:“很疼嗎?”

“只有一點兒。”身體的疼痛遠不如心理上的傷害。

趙華致盯着她因為久不喝水而微微發幹的嘴唇,後悔在樓下路過宵夜攤時沒買盒熱牛奶帶上來:“為什麽打你?”

“老人年紀大,認死理。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氣急了。”

“和同事間的謠言有關?”

“你知道了?”春滿看了趙華致一眼。

“你知道?”和“你知道了?”兩種表述,卻是不一樣的立場。春滿還是沒能将姜早早的提醒放在心上。

“來的路上聽趙趙說的。”趙華致擡着的手落到春滿頭發上,春滿不知是精神不支還是想躲,腳步往前邁了半步。

趙華致沒立刻撤手,低着頭,輕聲:“讓我抱抱你,行嗎?”

春滿沒回答,沉默中,腳步又往前邁了一步。

趙華致避開她受傷的那邊肩膀,攬腰把人結結實實地擁在懷裏,揉了揉她的頭發,嗓音沙啞道:“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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