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五十三

53   五十三

困在時間裏的卡修。

玉雙敢用她單身二十餘載的經驗發誓,陸天把臉埋到卡修手裏,絕對是帶了點個人情緒的!

在明知道七哥在卡修影子裏,還刻意黏毫無記憶的卡修那麽近,不就是為了故意氣人家嘛!

雖然玉雙也對梁七刻意瞞而不報的做法有意見。

但社死到這種程度,站起來依舊能挂上笑容談事,她也很佩服這些能屈能伸的大人們……

“我媽去超市買菜抽獎,抽到了這個特等獎郵輪券,正好我過幾天才開學,就打算一家人來玩一下。”

玉雙讓父母去拿所謂幸運旅客的禮物,自己則是留下來聊天。

她看向正在把朋友望電梯裏塞的陸天,倒是有些好奇地問:“陸哥、于哥,你們是來團建的嗎?卡修大哥怎麽跟你們也一起?”

“和卡修是湊巧碰到。”于天和的表情一百八十度反轉,從平和到嫌棄,“至于陸天,我跟那家夥不熟。”

“我也不熟!”玉雙斬釘截鐵地說,末了喜笑顏開地問卡修,“卡修大哥你在哪個房間啊?這幾天可以一起逛逛了!”

卡修先從地上撿起混亂中掉的帽子,眼中帶着清澈的茫然,于天和愣是從中讀出「我到底怎麽認識那麽多人」的困惑。

“706。”但他還是乖乖回答了。

“說啥呢,帶我一個啊。”陸天将一團想看戲的狐朋狗友塞進電梯,抹着汗走回來。

他沒好氣的斜了隔空污了他清白的玉雙一眼:“剛剛喊那麽大聲幹嘛,我只是在向卡修先生獻上久別重逢的敬意!”

有卡修在場,玉雙膽子肥了,才不理他:“剛剛好像有誰在說話——哦對了!卡修大哥我就住在你旁邊!”

Advertisement

非常湊巧的,玉雙所在的702號房間,就在卡修的斜對門。

而陸天所在的四樓,反倒是距離他們最遠的。

其實這也正常,六七樓都是幸運旅客或者買平票上車的旅客,有點錢的都加價去四樓五樓的豪華房間了。

雖然一般都是樓層越高越豪華,但德侖茲號反其道行之,也沒人會刻意去問。

得知三人都在七樓,陸天如遭雷劈,他抗議道:“憑什麽!說好都是湊巧碰到的!你們三個背着我偷偷團建!”

“才沒有。”玉雙笑嘻嘻地道。

卡修拎起行李,淡淡地接上說:“是當面——走吧,天快黑了。”

他率先摁了電梯按鈕,電梯打開,于天和繞過呆若木雞的陸天,跟玉雙一左一右,如兩大門神,愣是将黃毛擠在了最外面。

陸天:“?!”

在富二代圈子呼風喚雨、從未敗績的二少。此刻終于感受到了什麽叫作被排擠的凄涼。

“于天和那仗着近水樓臺先見面的家夥就算了,連玉雙這個小丫頭都嚣張起來!”陸黃毛吸了吸鼻子,攥緊拳頭,“莫欺少年窮!”

他不窮!

船上消費可不低,他有錢!超多!

卡修不知道有個提款機主動趕趟兒上來給他花錢,他此刻已經用門卡打開了706的房間。

房間很大,頭頂的吊燈被做成珊瑚的分叉,光芒恰好,腳下的綿軟的地毯,與牆紙都是深藍色,上面繪着如海浪般的花紋,飄窗敞開着,能看到海面上的落日熔金。

整體看起來非常符合「海洋」的主題,但只要盯着那牆紙、地毯的波紋盯久,就會莫名産生一種它們真的在流動的感覺。

【是刻意做成的視覺效果。】系統說,【看久了會産生暈眩感。】

暈眩可不是個好詞,人的思維是最容易被細枝末節幹擾的。

除此之外,整個房間都很符合度假郵輪的檔次。

卡修進房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房間裏的監控攝像頭用東西粘起來。

緊接着,他快且安靜地把整個房間翻了個底朝天。

【玩家,你在做什麽?】

【交換身份的拍賣持續了三年,詭異不可能一直待在船上(每艘船都會定期檢修)。

它會跟着船的行程,下船後再隐藏——也就是說,這是一場詭異與人的合謀。】

玩家淡淡分析着:【程飛雨說過,帶普通游客上船是為了掩人耳目,除此之外,還表露出「他們死無所謂」的态度。

他雖然有病,但不至于見誰都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這是在給安十遇打預防針。】

【所以我猜測,除了拍賣會,詭異還會對普通人下手!】

卡修幽綠的眼眸閃過清晰的諷意,人設對詭異的偏執讓他情緒略有失控:【要知道,人類可是詭異食譜上的唯一食物。】

不管是哪個詭異,他都不可能放過……

将房間翻了個底朝天,卡修成功在床頭櫃下面發現了一個硬幣大小、鋪設了地漏的小孔。

一般人哪怕看到,也只會當作是某種設計,不會在意。

但戰鬥經驗豐富的卡修,很快在頭腦中閃過多種可以利用的手法。

按照成本最低的來看,應該是在夜間投放某種氣體。

他調查過之前的資料,船上都沒有發生過任何死亡、失蹤的事件。

但偏偏游客下船後的12年間,會出現五花八門的死亡、失蹤。

這些散亂的目标,往往會被當作天災人禍的悲劇,不會有人把他們于1、2年前的海上航行聯想起來。

玩家眯了下雙眼。

【江陵發現的不全面。】

他喃喃着:【這個詭異很會隐藏,并且智慧很高,它除了本體外,還有許多分體,這些分體在取代了普通人後,甚至下船維系了一年多的活動……】

裝載了人類感情模板的系統,清晰地咽了聲口水。

比起那些看得見摸得着的醜陋詭異,人類往往會對未知的、平常的懷有畏懼。

你以為你周身很安全,但真的安全嗎?

每天跟你打招呼的鄰居、坐在你旁邊學習的同桌、回家後給你燒飯的母親……它們會不會披着怪物的皮,冷冷地注視着你的一切?

甚至說,制造意外,将你一同帶入地獄,旁人都不會知曉你經歷了什麽。

系統顫顫巍巍:【玩家,我們不說了好不好?】;

【不怕。】玩家虛空中挼了一下系統,【起碼有你我在,我們就不可能被代替。】

系統吸吸鼻涕,責任感乍起:【嗯!】;

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錯認玩家,它也會是他的唯一後路!

将房間整理好,卡修坐在位置上喝着自帶的白開水——他的性格不會主動亂逛,所以還是等人來邀請更适合。

與此同時,玩家也在思考要怎麽對付這個詭異。

詭異不可怕,但有智慧且懂得隐藏的詭異,那難度可比之前大了太多。

俞林和俞小魚不算難,他們是玩家運氣好,互相是掣肘的軟肋。不然單留一個,都是得暴力消滅的結局。

拍賣會明晚開始,為了碎片和請神會的計劃,他不會提前打草驚蛇。

黑發青年放下水杯,平靜地看着外面浩瀚美麗的海面。

今晚不是一個平安夜。

最後一站經過,鳴笛聲響徹天際,迎着黯淡下來的天氣,德倫茲號郵輪開啓了真正的旅程。

“咚咚!咚!”

打開門,陸天跟于天和一左一右,異口同聲地邀請:“卡修先生,去甲板看看麽?”

“玉雙呢?”卡修默默後退半步,他們倆的目光過于熾熱,讓他很不自在。

“她跟父母一起。”于天和若有所察,主動把語氣松緩了幾分,“卡修先生,電視櫃上面的徽章要拿上。”

“我帶着。”卡修将紐扣大小的徽章別在袖口,“以及,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習慣了。”于天和笑笑,“這樣很好聽。”

關上門,三人朝頂層的甲板走去,路上的氣氛有些沉寂。

卡修不是會主動開口的人,而陸天從于天和那知道卡修上船的目的後,眼中也時常帶着思索。

最終是于天和問:“卡修先生,學院中上船的就只有你嗎?”

“我不清楚。”卡修認真觀察着周圍的環境,輕聲回答,“在上課和任務之外的時間,大家都是自由的,想做什麽都行。”

想起開着高達撞樹的某同學,陸天嘴角一抽:“拆學校也可以嗎?”

卡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當然可以。”

“只不過學院裏成員很多,除了學生外,還有許多隐藏的前輩,他們實力無人知曉,如果拆到他們頭上,後果自負。”

他說着,揚起了細微的笑意:“我剛入學的時候,就有看到學長養的羊,啃了教導主任培養的花草,然後被吊在鐘樓頂上一晚上……”

“然後再嚴重一點,可能就是關禁閉吧。”

提起禁閉,黑發青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一瞬,顯然心理陰影也不小。

兩人注意到,卡修在說起學院往事的時候,總是會不着痕跡帶着笑。但若說同學與他多親近,那似乎也沒有。

不然就憑現在找記憶這個事兒,換作是他們,怎麽也不會給卡修一個虛無缥缈的線索,就讓他自己獨自前往。

特別是陸天,他跟卡修聊着,卻忍不住走神,總覺得哪裏有人藏在暗處,正在悄然盯着他們……

“ohohoh-ye!”還沒走上甲板,幾人就聽見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打扮火辣時尚的樂隊站在高臺上,已經開始了演奏。

陸天「哇哦」了一聲,啧啧點評道:“JLI組合,國外當紅,竟然也給請船上來了。”

卡修和于天和就瞥了一眼,不認識。

偌大的甲板擺滿了餐桌酒水,無數男女端着酒水在其中穿梭,不管認不認識,都能攀談一二。

畢竟除了個別幸運旅客外,能等上郵輪的都是有錢要麽有地位的人,是個擴大交際圈的絕佳場所。

但其中有些人估計怎麽也不會想到,踏上這艘船,他們的人生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的。

陸天的腳剛打算領着兩人去看看烤肉。突然耳朵一動,整個人就僵硬了起來,甚至有掉頭就跑的沖動。

“怎麽了嗎?”于天和看着試圖往卡修身後藏的黃毛,滿臉疑惑。如果是躲桃花債的話,照理說是他更高?

“噓!噓!”陸天拼命朝他比着手勢,卻不料他這頭豪放不羁的黃毛直接出賣了他。

“喲!小天!你竟然在這裏啊,快來給二伯看看!”一個粗放的聲音響起,陸天瞬間痛苦面具。

不遠處,一個中年男子帶着兩個人走了過來,他朝陸天張開雙臂,非常熱情。

陸天的二伯,陸德雲,陸氏集團的一員。

比起陸天從政的父親,他的才能全點在了吃喝玩樂上。雖然現在五十還沒到,但已經圓圓胖胖還有點禿頂了。

但樣貌在金錢面前,是毫無抵抗能力的。

陸二伯自成年後就沉浸在酒池肉林中,包二奶、養小三,打的官司跟娛樂圈出瓜的速度都有的一拼。

陸天打小看不起這個沒啥本事還沾花惹草的二伯。但架不住是長輩,每每碰面,他都得強忍着對方的毫無距離感的熱情。

但凡他發點脾氣,回頭這二伯就能去他祖宅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他不孝順。

假熱情,滿滿的虛僞,與其說是看他,不如說是看到了他旁邊的卡修。

此刻見對方張開手,陸天也只能嘆了口氣,閉着眼睛抱了一個。

“二嬸好。”松開手,陸天揪着自己亂掉的領口,朝跟在陸二伯旁邊的女人問好。

女人穿着一身大紅的禮服,黑色卷發被蝴蝶發飾籠在一側,烈焰紅唇、膚白貌美,氣質冷淡又豔麗,着實是個大美人。

“小天,你好。”她也微微一笑。

楚鷺,著名舞蹈家,陸二伯現任妻子。

兩人站着對比,就是極其明顯的鮮花插在牛糞上。

陸天試圖半睜着眼,只看美人,同框實在是太殘忍了。

陸二伯樂呵呵的,全然不知道自家侄子多嫌棄,他将墜在後面的人招過來:“這是我的秘書,杜若雪,以及保镖,江陵。”

“各位好。”黑長直、着淡妝,一襲白色禮裙的女性內斂地朝幾人微微鞠躬。

她的長相是小家碧玉款的,笑起來的模樣,拿到網上足以被封個全民初戀女神的稱號。

陸天:“啊……你好。”

秘書?度假還帶秘書?他怎麽有不好的預感?!

不是吧!他二嬸長成這樣不說,人還在這呢,他這個二伯不至于那麽惡心人吧?

至于江陵……

江陵?!陸天不由得瞪大眼睛。

“江陵人呢?”陸二伯回頭,皺起眉。

杜若雪為難地道:“江陵先生剛剛還在我旁邊……”

“江——”陸二伯扯着嗓子喊,剛出聲,就聽見耳畔幽幽傳來,“在呢。”

男人肥胖的身軀被吓了個倒仰,險些摔到地上。

依舊穿着他的職業殺手服、只是勉強把長到腰部的頭發紮成雙馬尾披在前方的「殺手」先生,熟練地扶住陸二伯。

陸二伯怒氣沖沖:“你幹嘛去了!”

“偵-查——”江陵用他滿是涼意的聲音說,“為了保證老板的安全呢。”

任誰看,最危險的其實就是江陵。

陸天看着江陵頭發上沾着的奶油,陷入沉默,他懷疑江陵把頭發紮成這樣,是不想被當作鬼打出去。

陸二伯跟江陵說了兩句,繼續回來熱情問候:“哈哈哈,最近有個大生意,但偏偏你二嬸想出去散心,我就順便把若雪和江陵也帶上了!”

于天和看着只是微笑的楚鷺、嬌弱如蓮的杜若雪、旁邊幽幽發呆的江陵,以及——嚣張錢多的陸二伯。

換作某名偵探世界,這簡直是三合一組啊!

他表情古怪起來。

死者陸二伯沒得跑,最像兇手的無疑是江陵,死因是感情糾葛,最後再排除一下江陵,剩下二選一真兇……

呸!他到底在想什麽,罪過!

陸二伯看向陸天:“不介紹一下你旁邊的?”

“這位是于天和,于隊,這是卡修,都是我同事……朋友。”

“卡修?”陸二伯的笑容更真摯了。

“哎呀,這可是大名人!大名鼎鼎的異能學院的成員!有你在,我們的人身安全就有保障了啊!”

陸天心裏冷呵,他就知道!

卻不料卡修毫不給面子,他冷淡地道:“你旁邊那位保護就夠了。”

江陵幽幽地哼了聲:“那可不,讓銀朱老師親自去撈,健忘成這樣還不如在學校裏乖乖蹲禁閉。”

卡修冷着臉,嘲諷道:“總比你這個一面見不到的好,我就是死了,班長也輪不到你!”

——正好他拉黑了對方,現在多罵幾句公報私仇!

踩着了雷點,江陵氣得殺氣亂飚,藏在發絲下純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卡修。

突然,他嗤嗤笑了起來:“那班長,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這艘船,上來可不是那麽好下去的。”江陵突然湊近了他,眯起眼睛,口齒清晰地道,“邱秋讓你不要來,你為什麽不聽話呢?”

卡修什麽也沒說,只是藏在衣袖裏的手術刀,不知何時已經滑到了手中。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火藥味濃出天際,把其他圍觀的衆人都吓呆在原地。

最終還是杜若雪怯怯地道:“老板,馬董還在等你……”

陸二伯如夢初醒,連忙打着哈哈道:“走了,小天,走了!你照顧好朋友啊!”

他拍了拍杜若雪的背,然後才謹慎地拽起江陵,把他給拉走。

從頭到尾,恍若紅玫瑰的女人端着香槟,不置一詞。

只是在最後朝卡修笑了笑,舉起酒杯:“見諒。”

“卡修先生,你沒事吧?”于天和拍了拍在發呆的黑發青年,後者回過神,“沒事。”

陸天眯着眼,抱胸望着溜到陰影裏的江陵,輕聲道:“他什麽意思?什麽叫不好下去?”

“卡修先生,你不是說是邱秋告訴你,這有線索的嗎?”于天和也蹙緊眉。

“是有線索。”黑發青年別過腦袋,一副只聽不改的模樣,冷淡地道,“做事承擔一點風險,不是很正常嗎?”

于天和:深呼吸jpg他真有點生氣了,明明一直說讓他幫忙,結果卡修還是什麽事都瞞得死死的。

他一個人是神仙嗎?什麽都自己抗?

“那我去找江陵問問吧。”他冷着臉,直接走人。

黑發青年綠眸中流露出訝色,他下意識伸出手,松松抓住了于天和的袖口。

後者微頓,還是毫不猶豫地往前走。

“卡修……”陸天望着怔住的黑發青年,揉了揉太陽穴。

“我去把那家夥叫回來,你知道的,他那人就是有時候死腦筋鑽牛角尖。”

陸天說完突然「嘶」了聲,恨不得給自己一掌,卡修知道個頭,他忘了來着。

“沒事,我知道。”

卡修低下頭,濃密的眼睫遮住眼底有些無措的情緒,像是撓了人後不知所措的黑貓:“于隊只是在關心我……抱歉。”

他輕聲道:“對你我也很抱歉。”

他忘記得太多,太快,也不知誰能信、誰不信,只能一股腦将所有東西都抛在玻璃罩子外,把自己囚起來。

危險又能怎麽樣?他說出來,會不會給其他人也帶來危險?

記憶中那些熟悉的身影,最終也成為了學校那望不到頭的墓園中的一員。

他已經害死了很多人,不想再來一遍。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法。”陸天此刻也收斂了平日的不正經,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的心其實很細膩,身在豪門所見的髒污、外出于世周旋的來往……鍛煉了一顆藏着玩世不恭下的旁觀者。

“卡修,你知道我媽怎麽死的嗎?”

陸天扶着欄杆,看着遠處的燈光:“兩年前,我爸出差,我在曙光外勤,那時候我生日快到了,我媽打電話問我想吃點什麽。

之前生日都是保姆做飯,但就這一次,我突發奇想,撒嬌說讓她幫我做。她答應了,結果我回去的時候,說煤氣爆炸,整個房子都燃着了。”

卡修沉默地抿着唇:“抱歉。”

“這又什麽好抱歉的,該後悔的也是我——但沒完呢。”陸天聳了聳肩。

“我這個水平,其實還進不了天樞小隊,也就那時候,冒着煤氣爆炸的大火,我要去廚房調查個究竟——他們覺得我這脾性對口,就讓我進去了。”

“我不信我媽死得那麽輕易。”

他輕聲說:“後來我做到了,中度燒傷,我看到的不是煤氣爆炸,是人為縱火,且那個人也是曙光的異能者。”

“他受我爸競争對手的雇傭,故意潛入我們家的。”

陸天冷冷一笑:“那時候我爸政績在關鍵期,如果我執意要報複,他很可能會失去更多的東西。所以我打算忍,哪怕自己精神差到去住精神病院。甚至因為擔心節外生枝,還瞞了他們關鍵線索——”

“但你知道怎麽樣嗎?”陸天側過頭,看着卡修的眼睛,“我爸、我發小,他們動用一切關系,把那個人掰倒了,一刻也沒等。”

“甚至因為我隐瞞線索,他們付出了更多的代價。”

陸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爸現在還是單眼失明。”

卡修陷入了沉默,他望着大海,綠眸似有情緒翻湧。

陸天緩緩道:“你大可以說他們是愛我、是我的親人才這樣做。但我只想告訴你,不要低估別人的感情,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輕。”

古時就有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卡修光救他們的次數,他們都難以償還了。

更別說,沒有人能看着一只傷痕累累、沉默神秘的黑貓獨自行走在雨中。

他們會想去撐一把傘,去遞一卷繃帶,去告訴他,可以不一個人走。

哪怕那貓從來不屬于他們。

“我可以相信你嗎?”

許久,卡修側過頭,他的手握着欄杆,黑色的皮質手套包裹着修長的手指,連指尖的顫抖都清晰可見,他睜着眼,視線卻仿佛從陸天身體透過去,不知看向了哪裏。

陸天突然想哽咽,他只是擰了自己一下,咧着嘴笑着:“不然呢?”

“必須相信我啊!”

蛋糕塔的角落,一道白影縮着,他的周圍空無一人,許多人走到這邊,甚至打個哆嗦,略帶驚恐地走開。

只有一個人大步走了過去。

江陵散發着冷氣,頭也沒擡地嘲諷道:“你誰啊?不認識!卡修的狗勾就待在他身邊啊!”

“想找你問些事。”于天和毫不生氣,蹲在江陵面前,從他濃密的劉海中艱難地找到他眼睛的位置,“怎麽樣才能告訴我?”

江陵嗤笑:“聽不見。”

于天和:“我可以告訴你更吓人的方法?”

江陵微微坐正:“啥?”

于天和深吸一口氣:“看着卡修那個冷臉,你就不想把卡修給吓破防嗎?我跟他相處那麽久,也了解了不少……而且關于銀朱小姐,我們也有交流過。”

對不起卡修先生、銀朱小姐,先賣你們一下!

“銀朱老師!!這我可以,你想問什麽?”提到銀朱,江陵就精神了,此刻癡漢般笑起來,愣是把于天和笑出了一後背的雞皮疙瘩。

卡修這同學真的很奇葩。

“你說的邱秋的話是什麽意思,以及,為什麽會說卡修上船就不好下去?”

江陵幽幽盯着于天和緊繃的臉,如果真的是貞子,這怕是已經盯死人了,少頃,他道:“你們倒是真的關心他啊,一點都不怕死?”

見于天和不回,他聳了聳肩道:“邱秋确實看出船上有治療卡修失憶的可能。但是,那個結果,對卡修而言非常壞。”

“但你跟他待久了,你也就知道,他其實是個很死腦筋的人。”

江陵哼了聲:“也就這種傻瓜讓人操心,哪裏像我那麽獨立……”

他說着說着,自己又emo了,披散着頭發瘋狂捶地:“嗚嗚嗚,銀朱老師為什麽不見我啊!”

于天和裝作沒看到,沉思:“所以,哪怕知道結果很壞,他也要做?”

“對啊。”江陵哭完,幽怨地道,“別看我們現在在一個班,但我們升班的時間比卡修晚了很久。他記得我們,純粹因為他沒得失憶症之前是個任務狂,跟全校大半的人都出過任務。”

“事實上,跟卡修真正同期的學生,都已經死了。”

學院每屆招生的人數都很波動,有時很多,有時零星幾個,碰到高危的任務,全軍覆沒的概率也不是沒有。

但不管怎麽樣,每次出現那種局面,都是極為慘痛的。

于天和的臉色發白,半蹲在地上,一時說不出話。

“他的搭檔也是?”他低聲說。

江陵詫異地道:“你怎麽知道梁七——算了,這關我什麽事,反正都死了。”

“如果沒死呢?”

“怎麽可能沒死。”江陵說,“學院有個觀星塔,裏面有很多很多的燈,每一盞燈都代表一個學生的生命,燈熄滅了,人就死了。”

“燈滅了,人就死了……”于天和失魂落魄地重複着。

那影子裏的梁七,真的變成了詭異嗎?真的沒有再活過來的可能嗎?

卡修對詭異的偏執到病态的态度,于天和非常清楚,如果讓卡修知道……

于天和甚至難以想象。

梁七選擇隐瞞自己的存在,難道就是因為這個?

“總之,卡修想找回記憶,無非就是想知道那場害得他們全軍覆沒的詭異領域的真相嘛。”

江陵嘆了口氣:“我倒是覺得,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得了。”

“這個失憶症也搞笑,就不能讓他忘得更前面一點嗎?天天醒來的記憶都是在即将出任務、搭檔同學還在的那天,誰頂得住。”

江陵小聲嘀咕着,他是真的讨厭卡修,但也不想害他,反倒覺得他好可憐——畢竟他可以下班找本體貼貼,卡修卻常駐。

好慘哦。

于天和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沉默。

他想,記憶回溯到一切都安好的時候,那麽卡修每天翻開記事本,看到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麽?

是……

任務失敗的字眼,同伴的死訊?只剩下自己的猝不及防?

他突然有點想學帶他的老隊長那樣,從懷裏拿根煙出來,蹲在地上狠狠抽一口。

可惜他不會抽煙,這也沒有,所以于天和很清醒,也愈發感覺心口堵得慌。

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多麽令人難堪的巧合才能組成如此壓抑的悲劇。

擁有那樣沉靜明亮的眼睛的主人,理應平安快樂。

而不是被困在時間的輪回裏,每天都将負罪的鎖鏈親手纏繞在自己身上。

“那對卡修遇到的困難,你有什麽想法嗎?”

過了許久,于天和嗓子發啞地開口,他喃喃道:“我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你?”江陵斜了他一眼,撇撇嘴,“雖然你潛力還行,但是現在太弱了。”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江陵朝于天和招招手,讓對方湊過來,然後在他耳邊道。

“你應該還記得,卡修上次在雅宴區搞出的大陣仗吧?”

于天和沉着臉點頭,他還記得那次事件讓卡修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許久都沒恢複。

“他的污染值,其實已經很不穩定了,唔……不能按你們現實的算,你們這些菜雞一點點都遭不住。”

于天和眉毛皺得仿佛能夾死蒼蠅。

他還記得自己污染值上升才一點,就難受得必須去總部治療,對火焰的PTSD他愣是花了一個多月才緩過來。

卡修的污染值竟然高得不能用現實來計算?

江陵火上澆油:“換在學校裏,都得是在醫務室買vip年卡的待遇!”

“更別說這家夥是違規出入,禁閉都沒蹲多久又跑出來——”

“如果這次他沒有處理好,做出什麽有違校規、或者讓污染值再升高的事情,他會被強制帶回去。”

自覺從小到大都是個好孩子的于天和,第一次這麽想罵髒話。

的!明明就是被關禁閉了,上次又雙叒叕說沒事來敷衍他!

于天和覺得自己遲早不是急死就是氣死,這糟心的貓得怎麽養啊?

他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卡修被帶回去,自然就無所謂結果了?”

“嗯。”“那怎麽帶?”

“船上還藏着學院負責審查的人咯。”江陵聳了聳肩,目光穿過熱鬧的人群,看向了擺在露天晚宴旁邊的賭桌。

狂熱的賭徒們在狂歡,又有一個人坐在莊家前面,将自己一桌的籌碼推過去。

從被人遮擋的縫隙中,伸出了一只近乎完美的手,手指修長纖細,指甲柔圓光澤,最引人注意的是那條蛇形的鏈戒。

通體銀白,唯有蛇瞳血紅,纏繞在手背之上,危險而蠱惑。

他兩指間輕佻地夾住了一張牌。

“至于是誰,我也不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