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

第16章  無

楚瑤光看着趙晏華的樣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楚瑤光覺得趙晏華有些不對勁。

“所以董文彥受排斥,是因為他出生江湖,那些醫家子弟看不起他?”

張全搖頭:“倒也不是,畢竟太醫院又不是只有董大夫一個江湖大夫考進來,是因為他仗着自己醫術卓絕,也可能是太年輕,沒受過什麽挫折,所以有幾分傲氣。早些時候,總是看不上醫術比他差的大夫,還整日說自己被前任院判看重這種話,導致有人覺得董大夫是靠關系才成為禦醫的。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加上為後宮娘娘診脈之時......唉——說話也是有些直來直去,不知變通,然後從禦醫貶成了醫官。”

楚瑤光聽完,單手抵在唇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想到太醫院還有這樣的愣頭青,沒掉腦袋可真是命大。

“我今日見他,已經全然沒有傲氣,想來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如此說來,請他來為你治眼睛,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趙晏華住在了雲水閣,但是皇子身份還在,衆人私底下再怎麽欺辱,但是明面兒上的面子功夫還是得做。

請禦醫來雲水閣看診,不是什麽需要向陛下皇後申請的大事,甚至只需要告訴管理這片區域的掌事公公或者姑姑就行。

當然,品階高的禦醫是請不到的,甚至低品階的醫官都不一定願意來,畢竟沒好處,還和陛下都不喜的皇子有來往,往後高升可能更是小。

楚瑤光說完看着趙晏華,趙晏華深呼吸一口氣,朝着張全方向道:“你能把他請來雲水閣嗎?”

張全聽後沒有馬上答應,低頭沉思了片刻道:“奴才試試吧。”

又是幾日過去,空氣中的暑熱逐漸散去,甚至起了涼意。

趙晏華沒有不薄不厚的秋衣,穿冬衣又還有些熱,只能把原本的兩件夏衣穿起來,即便如此,他的手還是很涼。

至于楚瑤光給他縫好的新衣服,他是完全舍不得穿。

楚瑤光得知後把衣服找出來,命令他必須穿上,否則就把衣服丢了,以後也不會給他做新的衣服了。

趙晏華怕楚瑤光真的丢衣服,只能全部套上。

等待張全帶董文彥來雲水閣的期間,下了幾場秋雨。院子裏的蔬菜活了不少,都讓楚瑤光用來給趙晏華加餐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進補,趙晏華瘦弱的臉上已經有了血色,也不似之前瘦弱,身上的淤青也在逐漸散去,模樣正是一個俊朗的少年。

但楚瑤光覺得還不夠,趙晏華身體需要鍛煉,于是楚瑤光學了一些養生功教給趙晏華,比如八段錦、金剛功、太極拳之類的,讓他沒事兒就多多練習。

終于這一日,張全帶來了好消息,他把董文彥給請來了。

進入雲水閣,董文彥就看到了那個坐在臺階之上的少年,但是眉眼之中閃過一絲疑惑。

前幾日張全就來找過他了,對于來雲水閣這偏遠之處,給一個陛下不受寵的皇子看診,董文彥內心是有些不想的。畢竟現在他在太醫院本就不受待見,來了這兒,沒準兒更加受排擠。

但是想到今日所有禦醫回家的回家,參加宴會的參加宴會,太醫院和他一起值守之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冷冷清清,索性也無事,便答應了張全,走一趟雲水閣。

看着這白淨俊美的少年,董文彥又覺得,這五皇子在雲水閣的生活似乎也不差,否則不會有這樣的氣色。雖然和其他受寵的皇子比起來差很多。

再看看院子裏長勢喜人的蔬菜,他沒想到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在此處竟還過得如此悠閑,有時間種植這些東西。

趙晏華就這麽直直的看着董文彥方向,他看不清,但是知道,董文彥一定在打量他。

直到張全行禮,趙晏華道了免禮,董文彥才開始行禮。

“臣太醫院醫官董文彥,見過五皇子殿下。”

趙晏華已經有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麽正式的拜見他了,但卻并不覺得生疏和不自在。

“董醫官免禮,此處簡陋,還請董醫官別嫌棄,能為我診治。”

“臣自當盡力。”

董文彥看着趙晏華絲毫沒有聚焦的雙眼,緩步走進,擡手在趙晏華眼前輕輕晃了晃。

趙晏華立刻擡眼朝着董文彥看去,他也不隐瞞。

“董醫官,今日請你來,就是想請你幫我治眼睛。我的眼睛看不清東西,只能看清楚一些基本輪廓,不知董醫官可有辦法?”

董文彥再次近距離觀察他的眼睛,又問了一些基本情況。聽到趙晏華說是某日醒來眼睛就這樣了,不是逐漸這樣,于是嘴裏發出嘶的一聲,而後也一起坐在了趙晏華身旁的臺階之上,拿起趙晏華的手開始診脈。

四下再次沉默,就連蟲鳴之聲也聽不見,只有屋內偶爾傳來隐約的咕嚕聲,空氣之中似乎有一股勾人的香味兒。

張全抱着董文彥的箱子,眼神朝着屋子裏看了看,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這些時日跟着趙晏華用膳,他也長胖了好幾斤,也是現在天冷了,衣服逐漸加厚,旁人才沒怎麽看出來。

片刻後,董文彥放下趙晏華的手,發出長長的嘆息,随後就陷入了沉默,雙手撐在大腿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趙晏華倒是平靜,開口道:“我的眼睛是什麽原因導致,還請董醫官告知。”

董文彥起身,在院子來回踱步,面色滿是為難。

“五殿下,我就是個小小的醫官,沒有靠山,品階也不高,不想蹚太深的水。”

張全疑惑不解,怎麽診脈就成了蹚渾水了?

趙晏華收回手,面色一如往常,他語氣平靜道:“我的眼睛,是中毒所致是嗎?”

董文彥不語,進太醫院三年,他也看透宮裏面的爾虞我詐,現在只想混吃等死在拿點兒月奉,然後就辭官出宮去。

一個被貶到雲水閣的皇子,何必再給他下毒,他要是給他治好了,不就得罪了要害趙晏華的背後之人。

董文彥可不想死。

院子裏一時之間再次沉默,秋日的天黑的更早,楚瑤光從屋內出來,看着沉默的三人,她道:“飯菜已經做好了,要不你們邊吃邊說。”

趙晏華微微回頭,于是開口請董文彥進屋用餐。

董文彥這才察覺,空氣之中彌漫着一股香味兒。

今日所見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一個冷宮皇子,竟然吃這麽好,四菜一湯,甚至還有酒。

看不見也聽不見楚瑤光的董文彥面色大驚,有些猶豫該不該坐下。

見趙晏華開口,董文彥還是猶豫,張全一把将人按在座位上,為二人倒酒,替趙晏華說話。

“董醫官,殿下說今日是中秋,小的這個做奴才的,今日能和二位共飲,簡直是天大的福分,董醫官在盛京也無依無靠,所以殿下便請您一同進餐,您不會嫌棄吧?”

搞得董文彥有些拘謹了:“怎麽會,怎麽會!”

趙晏華擡起酒杯,對着董文彥敬酒。

“我現在身份如此,董醫官不敢為我診治也能理解。不過董醫官可以反過來想想,我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暗地裏為何有這樣的待遇?或許就不會有那麽多顧慮了。”

董文彥舉起酒杯愣住了,他掃眼看了看張全,又看了看趙晏華。

楚瑤光看着三人的樣子,不覺得失笑,她對着趙晏華說:“你可真會狐假虎威,讓董文彥以為明面兒上再雲水閣受苦,實際暗地裏又有強大靠山在幫襯你。”

趙晏華聽後不語,只是勾起嘴角笑了,但是在董文彥看來,這就是上位者勝券在握的表示。

若當真如此,那他替趙晏華診治,應該不會得罪什麽人吧?

想到這裏,董文彥當即表示會嘗試一試,仰頭将酒一飲而盡。

聽到這句話,楚瑤光一直懸着的心才真正放下。

一邊吃飯,董文彥一邊說着趙晏華中毒情況。

此毒名叫日月晦,意思就是從此日月昏暗無光。

這種毒藥民間倒是沒聽說過,但是董文彥成為醫官之後,事少沒事兒就翻書看書,便看到了這種毒藥。

此毒不難解,加上趙晏華服下不多,而且只影響眼睛,沒什麽并發症。不過畢竟在體內三年,想一朝一夕就解除是不行了,估計得花上好幾個月。

聽完董文彥說的,楚瑤光和趙晏華都忍不住高興,于是又喝了幾杯。

一旁的楚瑤光連忙阻攔:“你才多大,一個小孩兒喝那麽多酒幹什麽,趕緊放下,你看張全都沒喝了。”

張全确實也不敢多喝,若是回去之後被住在一起的太監發現他喝酒了,喝的還是春梨釀這種好久,肯定又是一波麻煩。

趙晏華不敢不聽,只能作罷,而董文彥是絲毫不客氣,将一壺酒完全飲下了。

這酒并沒有很大的後勁兒,所以董文彥并沒有醉,畢竟楚瑤光也怕出事。

張全背着箱子跟着董文彥到了宮門口,董文華回頭對着趙晏華道:“明日我把藥送來,再替你紮針治療,殿下早些休息,臣告退了。”

雲水閣再次剩下趙晏華和楚瑤光,楚瑤光不自覺走到屋外臺階上伸了個懶腰,看着天上明月,回頭道:“今天的月亮好圓,在過不久,你又能看見了。”

趙晏華走上前來,神情有幾分不自然。

“謝謝姐姐,之前三年的中秋,我都是一個人過,今年中秋,我有了姐姐的陪伴。”

楚瑤光擡手摸摸趙晏華的頭,卻被趙晏華躲開,而後連忙道:“姐姐,我準備了個禮物,希望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說完,從懷裏摸出一根雕着荷花蓮蓬的木頭簪子,他不知道楚瑤光是不會挽發還是如何,每次見她,都是披散着長發。

趙晏華問過張全,雲水閣有什麽樹,張全說有棵桃樹,不過長勢不好,從來沒有開花結果。

趙晏華突然想起以前學過的詩經。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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