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
第30章 無
趙晏華小心的捧着畫作, 将自己的臉貼了上去，畫紙溫度冰涼，沒有絲毫暖意, 但趙晏華卻像是觸碰到了心愛之人的肌膚，沉醉其中。
正準備好好休息的楚瑤光突然被丫鬟叫起，說是宮裏來人傳旨，現在立刻去前廳接旨。
“接旨？是陛下的還是太後的？”
丫鬟面無表情的給楚瑤光穿衣整理, 一邊回答：“是陛下身邊的張公公親自前來, 想來是陛下召見。”
得到這個答案, 楚瑤光面露疑惑，不知道趙晏華這大半夜又發什麽瘋？
匆匆趕到前廳, 楚老爺楚夫人和一衆少爺小姐都跪下了，楚瑤光見狀也只能跪下。
張全見人都到齊，開口說了趙晏華的口谕, 瞬間衆人的眼神都悄悄的打量着楚瑤光身上。
這大半夜的，陛下突然召見臣子做什麽？
等楚瑤光和張全走後, 楚夫人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楚老爺擰着眉頭果斷回答：“不會！若是發現，就是抄家的旨意了！或許楚曦當真有幾分本事, 将陛下騙住了, 那就說明，她在太後那裏很有分量, 咱們還真不能輕易動她。”
楚夫人聽這話立刻明白：“那解藥我會按時送去。”
楚老爺也點點頭。
馬車搖搖晃晃，楚瑤光只覺得昏昏欲睡，終于到了宮門口, 又要下馬車步行。在張全的催促之下來到了趙晏華的龍居宮, 楚瑤光已經氣喘籲籲。
見到趙晏華，一番行禮拜見, 趙晏華卻像是沒聽見楚瑤光的話，遲遲不叫她起身。
楚瑤光小心翼翼的擡頭，才發現趙晏華手裏拿着一副畫軸，上半截身子完全被畫軸擋住。
想來是看畫看的入迷，所以沒有注意楚瑤光的問安。
無奈，楚瑤光再次開口。
這一次，趙晏華終于給了反應，他動作緩慢的收起畫卷，目光灼灼直視低頭的楚瑤光。
“你可知，朕為何深夜召見你？”
低頭還在喘氣的楚瑤光只想罵人，她又沒有趙晏華的腦回路，怎麽會知道他發什麽瘋？大半夜的召見她。
但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回答：“微臣不知。”
“白日的時候，朕沒有召見旁人，獨獨召見了你，朕還以為，你會知道今晚朕突然召見你的目的。”
楚瑤光想了一下，莫非趙晏華還是因為她說做夢一事？
難道今晚要留她在龍居宮休息，看她會不會再次夢到趙晏華要找的人嗎？
不——要——啊——
她現在的身份畢竟是個男人，還是禦史中丞，若是傳出去，陛下大半夜的，召見一個負責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的臣子留宿宮中，而偏偏眼下陛下遲遲不選秀，那傳出去像什麽話？
楚瑤光簡直不敢想象那情形，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她閉眼，頗為無奈的說道：“陛下心思，微臣不敢妄加揣測，還請陛下明示。”
見楚瑤光這般說，趙晏華也不繞圈子了，他道：“你說你夢見那位同宗的仙女，夢見過幾次？可知長什麽樣子？”
楚瑤光回答道：“只夢見過一次，夢裏微臣看不清楚那仙女的模樣。”
“撒謊！”趙晏華語氣突然變得淩厲，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白日的時候，你并未提過看不清那仙女的模樣，如今卻又改口，是何緣故？”
聽趙晏華的話，楚瑤光心跳都亂了幾下，當下立刻回憶了今日白日說的過的話，随後非常确定的是，自己肯定沒有留下這個破綻。
那就說明，此刻的趙晏華在試探自己。
想通這一點，楚瑤光松了口氣。
“陛下明鑒，微臣不敢隐瞞，當真沒有夢見那仙女的真容。”
趙晏華還期望能詐“楚榮安”一下，卻不想對方前後回答一致，看來是真的。
想到這裏，趙晏華的目光重新落在桌案上的畫像上。
那就沒有辦法為這些畫像添上五官，他也依舊不知道姐姐長什麽樣子。
殿內再次沉默，楚瑤光跪在哪裏也覺得難受，小心的挪動了一下身子，卻不想這個動作都被趙晏華察覺。
“楚愛卿平身吧。”
楚瑤光毫不猶豫的爬起來，站在下方等待趙晏華後面的話，見他沉默，楚瑤光再次開口：“陛下今夜傳召，可還有別的事？”
“怎麽？沒事就不能找愛卿進宮了嗎？”
楚瑤光心裏苦，那可不是嗎？繼續留她在宮裏幹嘛？
要是明天傳出不好的傳聞，太後一黨可就高興了，要麽順勢借口你不選秀，沒有子嗣，要廢了你。你若不想被這個說辭擊退，那就只能老老實實的選秀，選丞相他閨女做皇後，生孩子。
楚瑤光苦着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當然不是。”
好在趙晏華腦回路再次正常，他聲音緩慢，讓人聽不出喜怒：“聽說今日你出宮之時，太後突然召見你了。”
當時張公公派人送楚瑤光，半路她被太後的人請走了，趙晏華知道也不意外。
所以現在趙晏華是要找她麻煩嗎？
“今日朕突然失去理智，還動手傷你，你為何不告訴太後？”
聽到這話，楚瑤光頓時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腳尖不斷地眨眼睛。
趙晏華究竟想幹什麽？
楚瑤光已經知道趙晏華身邊有太後的眼線，可是現在趙晏華也毫不掩飾的明示楚瑤光，太後那裏也有趙晏華的眼線。雖然楚瑤光已經知道這個人就是劉雅玉，但是“楚榮安”不知道有眼線啊。
楚家依附丞相，楚瑤光不信趙晏華不知道，那現在趙晏華自己有眼線這件事情透漏給“楚榮安”，目的究竟是什麽啊？是什麽啊？
“這......陛下身體無恙，微臣去告訴太後，豈不是徒增太後煩惱。”
趙晏華帶着幾分諷刺之意笑了一下：“是嗎？沒有其他原因嗎？”
楚瑤光腦子都快想破了，也不知道趙晏華想知道什麽原因。
“微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趙晏華卻不繼續這個話題，突然話鋒一轉：“說說你夢到那位仙女的情形吧，她穿着什麽樣的衣服？身高幾何？性情怎樣？”
再次提到仙女的話題，楚瑤光大腦飛速運轉，在結合剛才趙晏華問的，為什麽不告訴太後他失去神志的事情......
莫非......趙晏華是覺得，“楚榮安”幫他，是受了“仙女”的指示，所以才做出和楚家陣營相反的決策？
想到這一點，楚瑤光立刻進行分析，随後心中有幾分确定。
那順着這個思路去回答趙晏華的問題，應該是沒錯的。
不過......趙晏華又厭惡楚瑤光，甚至要杖殺自己，順着這個思路回答，趙晏華應該不會高興才對吧？
楚瑤光忍不住嘆息，這閱讀理解好難啊！
“仙女的衣着，微臣在大燕從未見過，身高嘛......”
想到現在鞋子裏增厚的墊子，楚瑤光道：“比微臣矮上些許，至于性情？微臣只夢見仙女一次，實在不敢妄下判斷。”
楚瑤光覺得這個回答中規中矩，也算是找不到破綻了，只希望趙晏華別再為難她。
可是這個答案卻并不然趙晏華滿意，因為對于“楚榮安”說的衣着，在他的畫筒之中多的是，太後知道，丞相知道，否則也不會派人僞裝成楚瑤光來接近他。
所以這一點，并不能作為一個特殊答案。
“夢裏除了交代你把簪子交給朕，還說其他了嗎？”
終于問出了心中所想，而楚瑤光也再次緊張起來，該怎麽回答呢？
覺得“楚榮安”沒有出賣趙晏華發病，趙晏華肯定希望這是“仙女”交代“楚榮安”的。
可是趙晏華又厭惡楚瑤光要杖殺......
罷了，左右楚瑤光不會再出現，若是趙晏華想要這個答案，楚瑤光給他就是。
“其實......還說了其他的話。”
聽到這個答案，趙晏華失去了沉穩，激動地站了起來，語氣也扁的緊張。
“她還說了什麽？”
楚瑤光都被這個聲音感染，心中又些疑惑，趙晏華好像不是不在意她，反倒很想知道她的情況。
可為何對于自稱楚瑤光的人下手那麽狠呢？
“那仙女說，希望微臣能輔佐陛下，維護陛下，別讓陛下受到傷害，尤其是......”
“是什麽？”趙晏華忍不住追問。
想到這裏，楚瑤光心中有幾分愧疚。
“尤其是......她牽線為陛下找的養母，卻沒想到，讓陛下陷入如今舉步維艱的地步，她很抱歉。”
聽到這話，趙晏華終于卸下帝王威嚴的僞裝，雙手撐着桌面，低下頭看着沒有五官的畫像紅了眼睛。
這一刻* ，趙晏華終于徹底相信，“楚榮安”夢見過楚瑤光，而不是胡亂雕刻一個贗品簪子來說謊。
确信楚瑤光還是在意自己的，确信楚瑤光是真的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不能和他見面。
說這些話的楚瑤光語氣也确實有幾分低沉，她的目光也不再是看着腳尖，而是擡頭，滿眼愧疚和心疼的看着趙晏華。
若是趙晏華細心一些，一定會發現這些端倪。
可惜，他并沒有擡頭。
“不怪姐姐，朕從來沒有怪過姐姐。朕與太後不過各取所需，而姐姐在當時的情況下，給朕的已經是最好的了。”
趙晏華說着，擡手輕輕地撫摸着桌案上的畫像，下一刻，眼淚落在畫像上，趙晏華慌忙小心翼翼用絲絹擦去，生怕淚水染髒了畫像。
察覺到殿內還站着旁人，趙晏華轉身過去将眼淚擦去，楚瑤光也慌忙低頭，雙方都沒有言語。
片刻後，趙晏華重新回頭，剛才的傷心和低沉全然消失不見，再次恢複帝王本色。
“所以，愛卿聽從仙女指示，表面上效忠太後和丞相，實則衷心于朕是嗎？”
楚瑤光果斷回答：“是的！”
“可是你父親那裏怎麽辦？”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天地君親師，君在前，親在後。”
楚家給楚瑤光下毒，他們的死活楚瑤光絲毫不在意，但是趙晏華不知道這一切，所以為了不讓趙晏華覺得“楚榮安”太過冷血，不敢委以信任，所以楚瑤光又補充道：“但是也懇請陛下，看在微臣棄暗投明的份上，将來對微臣家人從輕發落。”
有了這番話，趙晏華這才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楚榮安”的投誠。
“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信你！”
楚瑤光原本以為讓趙晏華相信自己會花很長時間，沒想到短短一日，就已經達成一致。
聽到這句話，楚瑤光內心才算是徹底放下。
往後，只需要在太後面前演戲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