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勸降

勸降

章大人跪倒在地上,手臂血流如注,旁邊的霜娘也吓得臉色慘白,沒了幻陣制約,那些守衛恢複了過來,看到此景先是一懵,緊接着後知後覺地大喊:“殺……殺人了!章大人章大人!”

有反應快的守衛登時拿武器圍了上來,聞煜明再次擡手,将劍抵在了那在雪地裏因疼痛而哀嚎的章大人的脖頸之上。

“再往前,你們大人就真的沒命了。”

守衛們僵住,進也不是退也不行。

可若不管章大人,如今他斷了一臂,早晚也要失血過多而死。

沈黎定了定心神,伸手扒開箍在自己腹部的手臂,聞煜明低聲道:“如果怕的話……”

“沒事。”

沈黎的臉色依然蒼白,但腦中的暈眩感已經沒有了,聞煜明這才放開手,他站起身,走到章大人旁,伸手拉開他的衣物,章大人已然顧不得許多,血和疼痛讓他幾乎暈厥。

沈黎伸手捏了幾下章大人身上的幾處穴位,剛才還從章大人斷臂不斷流出的血慢慢止住,接着,又拽出章大人身上的裏衣,扯了布條出來,将章大人的斷臂處做了簡單包紮。

章大人的哀嚎聲小了許多。

沈黎擡頭看着圍住他們的人,對其中一個穿着看起來像是書生的人說道:“這裏除了章大人之外,是你管事吧?”

那人年紀四五十歲,面對這場景也是怕得不行,他聲音發顫:“你們……你們天機閣這樣濫殺無辜……”

“他沒死,”沈黎說道,“他也不是什麽無辜,包括你們,都是助纣為虐之人,但天機閣向來責任明确,最大的主謀是黃成發,這本來是查他的盤賬之行,卻要你們一個個的想辦法遮掩!他現在一個人在若良縣城,嬌妻美妾,絲毫不考慮你們在這天寒地凍的鬼地方受罪!”

小孩聲音清脆,但調理清晰,他這話一說出來,周圍的守衛頓時一怔。

那大齡書生似乎是個謀士,他看周圍人心動蕩,心想這年紀不大的小娃娃怎麽這麽會鼓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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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畢竟受祿于黃成發,如今章大人這樣不能主事,他就必須挑起來,不然……

想到黃成發磋磨人的手段,他抖了抖。

于是謀士定了定心神,說道:“少蠱惑人心!要不是你們追查到這裏,我們早就回家了!也不用耽擱到現在!”

“你們?”沈黎側了側頭,看着謀士,嘴角挂起一絲笑,“你說的你們,是指的你和章大人,還是那些在村子裏面充當那些婦人們丈夫的黃成發手下?”

謀士一愣:“什麽?”

“是啊,”沈黎說道,“我不來,‘你們’自然是不用等在這裏,那這些守衛呢?那些被征集去采礦的礦工呢?他們是不是還得天寒地凍地在這裏沒日沒夜地幹?而他們幹完之後,能有多少利能到他們身上?最後不就是大頭給黃成發,小頭你們吃了嗎?如果不是黃成發怕公開征召礦工引人注意,才讓這些礦工會有家回不得、自己家的農事顧不上、還要被趕進山裏挖礦?”

霜娘的臉色一緊,她的手攥起來,而周圍那些守衛的臉色也頓時不好看,有人執兵器的手垂了下來。

謀士頓時心道不好,他這話剛好中了這小孩的套了!

他們上等人當久了,向來不把這些底層的守衛還有礦工當回事,但現在這情況,除去黃成發的威壓,在這山高皇帝遠的荒山野嶺,會武主事的章大人自顧不暇,他們這些“上等人”反而是弱勢的一方!

守衛有兵器,礦工有礦具,一個個都有把子力氣,就算鬧起來……

不,不能讓他們鬧起來。

謀士咬牙:“你們不要聽他們信口雌黃,現在他們不過兩個人,你們要是聽了他的話做出什麽事來,等他走了,黃大人追究起來,你們受得住嗎?!”

守衛的眼裏出現瑟縮的神情。

沈黎輕笑一聲:“你們以為,天機閣盤賬,是盤了就走?”

謀士冷哼:“天機閣就算想追責又怎樣?理賬、确賬,再等追責,都猴年馬月了!到時候黃大人早就清算布置好一切!”

沈黎看着那謀士,問道:“請問您的名字?”

謀士冷哼一聲不想回答,卻不想守衛裏小聲地飄出來一句:“孫諒。”

這個叫孫諒的謀士瞪了那邊一眼,但沒發現是誰透露出的名字。

沈黎則笑道:“原來是福元鎮的孫先生,難怪您能在章大人重傷狀态下仍然不肯放棄,畢竟您是準備時刻取代章大人的啊!”

有沈黎的掐穴和包紮,那跪倒在地的章大人此刻已經緩過氣來,但缺失了一臂的他此刻難以維持平衡,聽到沈黎的話,只能側着臉仰看那平日裏對他極盡阿谀奉承之事的孫諒,目露兇光:“你……”

孫諒的臉色難看起來:“你少信口雌黃!”

“我信口雌黃?”沈黎歪了歪腦袋,“你自己在若良縣神井,跟天道許的願望,難道忘記了?”

孫諒瞪着眼睛:“你……你怎麽……”

“我怎麽會知道嗎?”沈黎指了指天,“天機閣,是承天道之意的,當然會知道你們跟天道許的願,而今日我來,便是應天道之意而來!而你,”他的手指一轉,直指孫諒,“不斷地慫恿守衛将我們殺了,是真的為了黃成發,還是等着我們死了,再做一些什麽事,好扣到我們身上?!”

少年的聲音清脆有力,震得在場人心頭一震。

霜娘看向沈黎,想起來自己在八月十五之時,在那口井投下的願望。

她不識字,只和其他人畫了差不多的畫,渴望天道神仙能聽到願望,能讓她們的夫君早早回家。

她見過那神簽遇水即化,除了本人沒人能知道上面寫了什麽。

而這少年竟然能說中這人的心事…

天機閣派來的人,是承天道意志的神使。

難道,這少年,真是上天派來的神使?

天道聽到了她們祈願夫君歸家,派來了實現願望的神使。

可……可她卻……

悔恨在心頭蔓延,霜娘跪在地上,心有餘悸地給沈黎和聞煜明叩頭:“俺……俺剛才被奸人蒙蔽,險些傷了神使,還請神使降罪!”

有時候,動搖的人心就差一個出頭的,來讓局勢徹底歪向一邊。

被說中心事臉黑的孫諒、惶恐跪下磕頭求原諒的霜娘,再加上之前沈黎和章大人的鬥法,以及天機閣的名號。

周圍的士兵們眼中開始動搖,看向沈黎的目光也帶了一絲畏懼,而下一刻,那跪倒在地上的章大人突然努力跪好身子,對着沈黎一叩頭高聲喊道:“章某受人蒙蔽,和縣主黃成發同流合污,如今願棄暗投明,供上煤礦賬目明細和煤礦具體方位作為證據,檢舉黃成發私開煤礦,私募礦工,欺壓百姓之惡行!”

章大人的話如一記重錘,徹底将搖擺的守衛砸向了沈黎這邊。

守衛也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沈黎看着章大人,心想總算還沒有蠢到無可救藥。

沈黎已經暗示得很明白,章大人自己也想清楚了。如今他已經沒有一戰之力,沈黎和聞煜明背靠天機閣,并且沈黎已經給自己戴上了天道大義的帽子,在人心上,他們其實已經輸了。

更重要的是,孫諒平時唯唯諾諾,但心裏始終有取他而代之的心思,現在他失了一只手臂,如果沈黎他們被殺了,那麽下一個很可能就輪到他,孫諒完全可以将他殺了然後栽到天機閣頭上!

若保住這小子,賣了黃成發,天機閣追責下來也是主要懲治黃成發,輪到他身上說不定還要看他将功折罪的份兒上減輕處罰。

怎麽想都是後者劃算。

有了章大人的投誠,接下來的事便簡單了許多。

孫諒被抓起來看管,那些在礦上的礦工們被放了回來,和來找他們的婦人們一起,回到了村子裏。

而村子裏黃成發派來的人被章大人牢牢控制住,那個去救那兩個侍從的假王虎被沈黎在地窖設下的第二重陣法陷阱困住,被拿了個正着。

沈黎用一天翻完了章大人供出的賬本,又去确定了煤礦的确切地點,然後又放上了天機閣的标記。

不論是黃成發還是百姓,都以為天機閣的秋盤是先盤賬,盤完後上報,再由天機閣處理。

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

在秋盤的過程中,負責盤賬的天機閣弟子會在每個地方的天機閣暗樁中留下盤賬證據,由後來的另一波弟子查證留存,開始着手處理,一路上沈黎只要找到天機閣的暗樁,在暗樁做補給和留存證據即可。

這個山村是整個秋盤的最後一站,沈黎等不及将證據留在附近鎮子上某個天機閣的暗樁等後續弟子,而是帶在身上,打算回去的時候直接交到閣裏,由天機閣派人來守住這裏。

為了防止章大人做什麽小動作,沈黎偷偷在村子裏下了陣作為監護,一切妥當後才準備離開。

就在他和聞煜明離開的時候,霜娘追了出來,她抱着一堆水靈靈的蘋果,跑得頭發散落了一些。

霜娘要把蘋果給沈黎:“拿着路上吃!”

沈黎卻往後退了退,對霜娘笑着搖了搖頭:“不用啦,謝謝。”

霜娘的手頓住,聞煜明擋在沈黎的面前,看了她一眼。

見過聞煜明捅人、又想到他差點被自己捅的霜娘不由得有些怕他,只好停下了腳步。

“我不愛吃蘋果,”沈黎眨了眨眼,補充解釋道,“所以,不用了。”

“這……這樣啊,”霜娘只好把那蘋果抱着,讷讷道,“那,路上小心。”

沈黎對她揮揮手,和聞煜明踏上了離山的小路。

等到村子看不見了,聞煜明才道:“剛才為什麽撒謊,明明很喜歡吃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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