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心疼

心疼

“天道法力的剝離對人體傷害極大,看起來慢慢能養回來,但養回來的只能是表面,內裏的虧空損耗永遠彌補不了,所以墨夫人的身體狀況才會下降得那麽快。你以為她只是郁積于心?不,她只是将自己半條命給錯了人。”

沈黎平靜地說着,他看着原本形容枯槁的聞臨添難堪又憋怒地喘息着,不正常的紅暈湧上他的雙頰。

沈黎閉了閉眼,越說怒氣越在胸中翻湧:“如果她不是因為你,因為想着最後要挽回你,她又怎麽做這種事?她怎麽死的你不清楚嗎?當年若不是身體虛弱之時被逼走投無路,她又怎麽會最後再分出天道之力給她的學生、又怎麽會舍得讓自己的兒子逃亡?但凡她的天道法力俱全,就能直接帶兒子離開,陣術、兵術、天象擢引之術,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哪個能攔住她?”

“後來她死了,卻為你留下了一絲活路。”

“秦夫人想要兒子名正言順繼位,就要逼你拿出天璇印,墨夫人給你設下的陣法成了你的保命符。”

“雖然你丢了那枚珠子無法自行取用天璇印,但是天道法力滲透過你的身體,再加上傅旻這麽多次取印,讓你和身體裏須彌陣中殘存的墨夫人的力量産生了一些共鳴,得以讓你偷偷偷取那枚琉璃珠的力量,但你想要喚什麽人來,很大概率只能是能感應天道的天機使。”

“所以你計劃好了一切,用墨夫人留下來的力量,吸引天機使的注意,你的存在對于現任越澧君主來說是個絕對的秘密,所以天機使要想活命,就不能告知君主自己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于是你便可以放心大膽地同天機使談合作。”

“這一切,都得益于墨夫人對你的感情。”

“她到現在都還在護着你,可現在看起來你并不領情。”

當年墨夫人能從天機閣和玉華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那麽久,又怎麽可能逃不出越澧?

無非就是對面前的這個她親自挑選的男人抱有期待,無非就是沉溺于記憶裏那越來越模糊的美好過去。

無非就是,念舊情。

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這是墨夫人自己的選擇,沈黎不心疼,沈黎只心疼當年還年幼的聞煜明。

他仿佛看到那個站在母親身旁,被父親厭棄,卻還要被母親一遍一遍地描繪着曾經的父親有多好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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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孩子或許還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夠努力,所以父親才不喜歡自己?

畢竟在母親的描繪裏,父親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呀。

然而事實給他的不過是父親的冷言冷語和一次次拒絕,甚至可能還會有懲罰。

而他降生的那天,因為和祖父的忌日沖撞,不能有慶賀,甚至都不能被提及,只有母親偷偷送給他霆霄花琉璃珠來慶祝。

後來,母親沒了,他的琉璃珠也沒了。

“那是她應該的!是她欠我的!”聞臨添如同破敗的風箱一樣喘息,“他們都欠我,都欠我!”

他的眼珠大睜着,惡狠狠地瞪向沈黎:“你是想讨好聞煜明嗎?我告訴你,那個掃把星冷心冷情,他現在不過是利用你!你要是信了他,将來,必然會被他反噬!他就是個是個害人精!你的上一任就是這樣死的,投誠不成反被殺,你以為你能逃過一劫?!”

沈黎深深吸一口氣,伸手将那枚琉璃珠捏在指尖,伸到聞臨添的眼前。

聞臨添頓時頓住了污言穢語,他被那珠子吸引:“給我……快給我……”

這麽多年,他知道這東西叫天道法力,也知道這東西的妙處。

“墨夫人的力量還有部分遺留在你身體上的須彌陣上支撐你的身體,不然你早就該死了,她給你留一命,也是給子禮哥哥留回越澧的後路,但她就是太顧及你的性命,所以才讓你茍延殘喘到現在,也讓傅旻嚣張到現在。但是,母親是不會給兒子下絆子的,所以其實他只要安靜地等你自然死掉,和你命魂相連的須彌陣失效,天璇印自然會出現。”

聞臨添聞言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什麽……?!不……不可能!我不在……天璇印也應該毀滅了才是!我當時明明是讓那個女人,讓那個女人……”

“你讓她下只能讓你自己拿出印、如果你自己不拿,則印會永遠封存的陣?”沈黎嘲諷一笑,“但很顯然,那時候的墨夫人雖然還愛你,但也更愛自己的孩子,不然,傅旻是不可用用這力量取印的。”

“她騙我……她騙我!那個女人!那個喪門星掃把星!”

“你其實沒有幾天活頭了,但我也不想讓你簡單地死掉,”沈黎右手将琉璃珠用力捏碎,金色的天道法力瞬間蔓延出來,“所以,給你個機會,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他左手手指動作,陣術墨線在空中交織,融入金色的天道法力的一刻,集結成網,将兩人瞬間籠罩進去!

聞臨添倏然睜眼,他震驚地看着這方自從癱瘓後就再也沒見過的須彌陣境。

這是當年墨霁曾經帶他進入過的地方,後來墨霁死了,傅旻用她的力量進入,從中取印使用。

傅旻自然不會浪費本就留有不多的天道法力來再帶一個人進到這陣境之中,并且他也不敢将天璇印取出來,因為他知道聞煜明就在外面,一旦天璇印離開須彌陣境,那麽必然要被聞煜明奪走。

這個原本是墨霁為了自己的愛人和孩子考慮而打造的地方,成了背叛她的愛人和野心勃勃的學生的保命符,兩個男人達成了微妙的默契,利用這時間所剩不多的天道法力,來為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

在這一片金色光芒覆蓋的、上不着天下不落地的空間,那方天璇印就靜靜地浮在搬空。

聞臨添不由得往前邁了一步,伸出手——

等等。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和腿,他的胳膊不再是多年卧床般的枯瘦無力,而是有着極為年輕的肌肉線條,并且,他現在竟然可以操縱自己的軀體?

聞臨添不可置信地動動手指,他的手指随他的心意動了動,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一把烏發被他攥在手裏,接着滿懷希望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平滑沒有一絲皺紋,就和……

“就和年輕時健康的自己一樣,對吧?”

笑吟吟的聲音傳來,聞臨添擡頭看去,那個之前站在床邊的天機使突然出現在了天璇印前。

“是天道法力……”聞臨添狂喜,“是天道法力對不對!你還是選擇幫我對不對!”

沈黎嘴角帶笑地搖了搖頭:“不是哦,進入須彌陣境的是人的神魂,不是□□,而人的神魂會停留在這人的鼎盛時期。而我選擇将你帶進來,一個是因為——”

他伸出手,那懸浮在半空中的天璇印乖乖地向他飛去,聞臨添這才反應過來,他急忙沖過去:“那是我的——”

“沒有天璇印,須彌陣就沒有什麽存在的必要了,既然你這麽不喜歡墨夫人,那就別用她給你的東西,所以我得親眼讓你看看,離了她的力量,你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還給我!天璇印承君王正統!那是屬于我的!”

聞臨添面色猙獰地沖到了沈黎面前,要去搶那被青年托在手上的玉印。

“另一個嘛,”沈黎不慌不忙後撤一步,一拳揍在了聞臨添的臉上,接着露出一個笑,“我只是覺得,打一個病入膏肓卧床的人,似乎不能讓我太解氣。來吧,從我這裏搶走天璇印,或者,把我趕出去。”

一炷香後。

聞臨添的神魂遍是傷痕,他瞪着沈黎,周圍的空間在慢慢破碎、坍塌,而沈黎則冷笑一聲,一腳将他踹了出去。

金色天道法力在頃刻之間崩潰,須彌陣破。

“咳咳咳咳咳!”

床上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沈黎仍然站在床邊,但手上卻拿着一枚玉印,而床上的聞臨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衰老。

“你……你……還給……”

沈黎冷眼看着,就在這眨眼的功夫,聞臨添從還能發出聲,到現在只能發出“荷荷”的氣音。

他只有眼睛能動了。

門就在這個時候被打開,沈黎轉過頭,看到聞煜明身披夕陽走了進來。

聞煜明面無表情,沈黎不願去想方才聞臨添那些肮髒咒罵的話是否傳入了聞煜明的耳朵,又或者,他就是聽着這樣的話長大的。

沈黎的心有些痛,他伸手将天璇印遞給聞煜明,努力對他露出一個笑:“子禮哥哥,這世上沒什麽再能掣肘你的了。”

聞煜明聞言一頓,他并沒有看向沈黎手中的玉印,仿佛那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東西,而是伸出手,摸了摸沈黎的眼角。

沈黎眨了下眼,他這才發覺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潤。

他竟然沒意識到自己眼角有了淚。

聞煜明輕輕嘆息了一下,将沈黎捧着天璇印的手托住。

“放你那裏吧。”聞煜明聲音輕柔地說。

床上的聞臨添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嘴裏發出急促的“荷荷”聲,聞煜明走到他的床邊,低頭看他。

“父親,”聞煜明平靜道,“你放心,我不會延續聞家血脈,未來坐上越澧君位的人,一定不會有我的血緣。”

這話仿若平地驚雷,聞臨添靜了一瞬,而沈黎也看向聞煜明。

聞臨添對血脈有着很深的執着,所以才會癱在床上還要沈黎給他找女人生兒子。

但不論他願不願意承認,現在他的血脈只有聞煜明一個。

可聞煜明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聞臨添從喉嚨裏發出将死之人的最後咆哮,可因為病體,這咆哮聲發出來,還是單調又意義不明的粗喘。

他的身體正處于極速的衰敗之中,死亡開始倒數計時。

最終,聞臨添停止了無意義的咆哮和嘶吼,他只惡狠狠地看向了沈黎,又看向了聞煜明,然後露出一個瘋狂的陰狠的笑,對聞煜明用口型說道——

“你、永、遠、都、流、着、我、的、血!”

聞煜明的臉上劃過一瞬殺意,但還沒等他動作,聞臨添的臉色一滞,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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