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把門開開

第30章  把門開開

刑獄裏, 空氣裏似乎都能醞釀出黏膩又渾濁的水汽,飄蕩在身上,像是黏了一層密不透風的薄膜, 讓人覺得難以呼吸。

陰暗潮濕的環境下, 腐爛和惡臭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就連看守犯人的獄卒都覺得難以承受, 時不時走出去喘幾口氣來緩解內心的壓抑。

牢籠裏的人癱軟在地上,不明生死,還清醒的人被鐵鏈捆綁, 發出叮叮當當的鎖鏈撞壁聲, 像是冤魂從地府裏爬出來, 發出嘶聲裂肺、不甘又絕望的吼叫。

“啪——”

一聲刺耳又尖銳的鞭子聲在虛空中響起,有些犯人聽到, 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他們擡起頭, 看着被挂在刑架上的男人, 璀璨的陽光從小小的暗窗落下, 讓他們可以看的看清楚男人的模樣。

一身青衣襯得男人瘦弱不堪, 淩亂的頭發貼在他慘白的臉上, 胸膛上下起伏, 喘着粗氣。

五官清秀又俊朗,身材欣長,面如冠玉,周身氣質柔和淡然,讓人一眼便覺得是位翩翩風流的好郎君。

豆大的汗水滴落在地,激起細小又輕薄的塵埃。

“沒想到江公子還挺厲害, 才五日不見,竟然還喘着氣呢?”

江霁雲眼皮輕掀, 整個人被鐵鏈懸挂在刑架上,他目光倦怠,看向坐在陰影裏的人。

一張太師椅裏,半窩着一位金枝玉葉、權勢滔天的人。

女子的聲音輕靈又涼薄,明明是炎炎夏日,卻讓人無端冷顫。

“承蒙...”江霁雲吞咽了一口虛無,嘴唇有些幹裂,“..帝姬寬宏大量,賞..臣水喝。”

帝姬嘴角勾起一抹譏诮的笑:“本宮還是第一次被人誇獎寬宏大量,江公子飽讀詩書,學富五車,連誇人都是另辟蹊徑,拐彎抹角呢?”

江霁雲深喘了一下,手腕被鐵鏈勒的顫抖不止。

“三日了,江公子考慮的如何?”帝姬懶懶的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江霁雲看着帝姬,那人身着華服,佩金帶紫,滿頭珠翠,将此人襯得更加雍容華貴。

他扯了扯嘴角,“叛國之罪,臣不認。”

“...秦晉之好,臣不退。”

帝姬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短促地笑了下:“九羅,你看看本宮這指甲好看嗎?”

太師椅旁站着的女子,一支紅發帶豎起高高的馬尾,目光冷冽,繃着臉,氣場兇狠又嚴肅,右臉下颌處有一道食指大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耳根,似是一把鋒利的劍刃劃破了一張純白的宣紙。

她聲音有些低啞,回道:“好看。”

帝姬苦惱的嘆了口氣:“是嗎?當時染甲,本宮要求妝師将指甲染的跟血一樣紅,但沒個對比,讓本宮有些疑惑這顏色是否跟血一樣紅呢?”

九羅拿過獄卒的鞭子,對着江霁雲甩了一鞭。

“啊——”江霁雲吃痛喊了出來,身體抽搐顫抖。

鞭子抽打得皮開肉綻,細長傷口中漫出鮮血來,染透了那件沾上灰塵的青衣。

帝姬眯了眯眼:“是不是本宮眼神不好呢?怎麽看不清啊?”

九羅對着江霁雲又甩了兩鞭。

江霁雲咬緊嘴唇,将呼之欲出的痛吟止在齒間,鐵鏈因為他的顫抖而發出刺耳的摩擦,空氣中的血腥味也漸漸重了起來。

他因為巨大的疼痛而顫抖和抽搐,身體已經沒了力氣,整個人全憑兩根粗大的鎖鏈挂着。

帝姬伸出五指,看着指甲和江霁雲身上的血,問:“江公子覺得如何?本宮這指甲染得是不是與血一樣紅呢?”

江霁雲費力的擡起頭,氣若游絲道:“帝姬覺得是什麽...便是什麽。”

“你說什麽?”帝姬站起來,擡腳走到光影下,那張面若桃花的臉更加精致,“本宮沒聽清,大聲些。”

“剛才不是叫的挺大聲嘛?怎麽本宮問話卻變得這麽小?”

帝姬指尖隔着青衫,“用不用本宮幫你呢?”

話音一落,長甲直接戳進那道血肉猙獰的傷口裏。

江霁雲疼地仰起頭,脖頸青筋漲起,表情扭曲。

“唉,想來是江公子不懂姑娘家的喜好,不知怎麽看這指甲的色彩。”帝姬目光帶着殘酷的狠意,她轉動了一下手指,凝視着江霁雲逐漸猙獰的表情。

她抽出來手指,放在他眼前,“江公子這回好好看看,本宮指甲上的色彩是不是與血一樣紅呢?”

江霁雲鼻息紊亂,目光失神片刻,落在帝姬那只如玉器一般嫩白的手上,食指上還沾染了赤色的血,更顯妖冶。

“一..一樣。”

“那就好,”帝姬舒了口氣,“本宮想着,若是妝師敢糊弄本宮,本宮定要把她剝皮抽筋吶。”

“江公子覺得如何呢?”

江霁雲長睫輕顫,垂首不語。

帝姬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江公子定是恨死了本宮吧?”

“本該是救國功臣,現在卻成了叛國的階下囚,江公子肯定滿腹苦怨,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本宮吧?”

江霁雲閉上眼,頭一歪躲避着。

“但這怨誰呢?”帝姬指尖摁進他的皮肉裏,“本宮好言相勸時,是你非要頑固不化,一意孤行。”

“江霁雲,你可知,剛者易折,柔則長存的道理啊?”

“本宮開出的條件那麽多,每一條都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你怎麽就不知道變通呢?”

帝姬眼底晃出一抹暴戾的光:“朝都裏漂亮溫婉的女子那麽多,甚至只要本宮一句話,哪怕你想要公主,本宮都能給你,怎麽就一根筋的撞南牆不回頭啊?”

江霁雲睜開眼,“她..她是我的妻。”

“不是!”帝姬低吼反駁,“你們沒有拜天地,不算禮成,她只能是本宮的!”

江霁雲:“磨鏡之癖,離經叛道,世俗不容。”

啪——

帝姬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抓着他的頭發,盯着他的眼睛,“本宮乃是先皇親封的聖倫帝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宮便是這朝國的正道,世俗不容,本宮便可滅了這世俗。

“你看,你阻礙本宮,本宮就算現在把你活活折磨死,也不會有人說本宮什麽,甚至他們會拍手叫好。”

“畢竟,你已經是個人人都唾棄鄙夷的叛國賊了。”

江霁雲表情流露出絕望和無助。

帝姬松開他,“本宮沒什麽耐心,本想着餓你三天,搓搓你的銳氣和頑固,奈何你還是個剛毅之人,那本宮就得換個玩法了。”

“本宮要是你,就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把退親書寫了,本宮可以送你離開朝都,讓你去一個世外桃源,後半輩子可以好好享福。”

“若是你繼續冥頑不化,”帝姬臉上顯出一絲古怪的笑意,“本宮定不會讓你獨自上路。”

江霁雲驚恐的看着她,啞聲道:“你做了什麽?”

九羅把帝姬的手擦幹淨,帝姬神色懶洋洋的說:“你妹妹長得乖巧可愛,本宮挺喜歡的。”

“還有你江家那些窮酸的親戚。”

“素來聽聞江公子重情重義,知恩圖報,你也不想到頭來落得個白眼狼的稱呼吧?”

鐵鏈發出巨大的聲音,江霁雲奮力掙紮,怒目而視:“她還是個孩子!”

九羅見狀,眉頭微蹙,甩了一下鞭子。

江霁雲吃痛喊了出來,他嘴角溢出鮮血,猩紅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帝姬,“帝姬,別動我的妹妹。”

“本宮怎麽動她了?”帝姬無辜道,“本宮把她養在公主府,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本宮都快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了。”

“江霁雲,你這麽說話可就太沒良心了?”

“梁應安!你放過妙妙!”江霁雲難耐的喘息,失聲怒吼。

九羅又甩了一鞭,沉聲道:“大膽,竟敢對帝姬不敬。”

梁應安淡淡一笑:“退親書還是妙妙,你自己選?”

江霁雲表情糾結又為難,他紅了雙眼,淚珠滾落,“我選...妙妙。”

“很好,”梁應安大聲贊揚,拍手道,“來人,将江公子放下。

獄卒解開鎖鏈,江霁雲脫力倒地。

九羅把退婚書放在江霁雲面前,往他手裏塞了個毛筆。

“江公子才華橫溢,一個小小的退婚書應該會寫吧?”

江霁雲咬緊牙關,腮肉因為憤怒和不甘而顫抖,“會。”

“那寫吧,”梁應安垂眸,“本宮看着你寫。”

江霁雲擡起手,手指顫抖,落筆的瞬間,墨跡有些髒了。

梁應安眉頭微蹙:“再去拿新的紙來。”

“是。”

九羅轉身離開。

這時,獄管事走了進來,看了眼滿身傷痕的江霁雲,走到梁應安面前,俯身小聲道:“帝姬,裴小姐求見帝姬。”

梁應安眼波閃動,眉心蹙起:“待會兒九羅拿紙回來後,讓她盯着江霁雲把退婚書寫了。”

獄管事:“是。”

帝姬起身,走出刑獄。

天色将晚,模糊的月亮已經在黯淡的天空高挂。

自打江霁雲下獄後,梁應安便在刑獄旁邊的宅子住下,一是為了逼迫江霁雲寫退婚書,二是想看看裴靜怡的能做出什麽來。

梁應安回到宅院裏,房門打開,看到裏面那道高挑身影,眼裏不由自主的閃過一抹溫柔。

“靜怡怎麽有空過來?”梁應安走進去,關上門,看見裴靜怡眼中的血絲和眼下的烏青,眼底閃過一絲暗色,“你看起來狀态不太好,是最近太累了嘛?”

裴靜怡譏诮道:“帝姬怎麽會不知道臣女因何而累?”

梁應安見狀,也不再繞彎子,“江霁雲叛國,勾結南越國,這是鐵證如山,本宮現在是在想辦法讓裴家與江霁雲斷了關系,屆時江霁雲受罰,也不會牽連裴家,本宮實在是用心良苦吶。”

“江霁雲沒有叛國!”裴靜怡反駁道,“臣女信他。”

梁應安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你若信他,便是同罪,謹言慎行!”

“帝姬心裏清楚,江霁雲根本沒有叛國,一切都是...”

“都是什麽?”梁應安逼視她,目光帶着挑釁和得意,“靜怡是想說..都是本宮設局陷害對嗎?”

裴靜怡握緊雙拳,眼眶因為憤怒和委屈而泛紅。

梁應安見狀,內心又是郁悶又是心疼,她擡起手,想要擦拭裴靜怡眼角的淚滴,卻被她躲開,撲了空。

梁應安的目光瞬間轉冷。

她閉了閉眼,“靜怡今日前來,不會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吧?”

“帝姬?”裴靜怡跪下,仰頭看着她,“臣女求求您,能不能放過霁雲?”

梁應安垂眸,聲音裏有一種古怪的平靜,“你為了他求我啊?”

“對,臣女求您,”裴靜怡抓着她的衣衫一角,哽咽道,“霁雲是無辜的,他沒有叛國,他對朝華一直忠心耿耿啊。”

梁應安目光麻木又涼薄,“那你能告訴我,為何你們的婚期會提前?”

裴靜怡臉色一變,目光閃躲,不敢直視她。

梁應安蹲下,捏着她的下巴,“靜怡,你是不是感覺到了我對你的情意?”

裴靜怡瞳孔一顫。

“所以你們把婚期提前,就是為了讓我放棄奢望,讓我對你斷了念想,對不對啊?”梁應安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頰。

一瞬間,裴靜怡頓覺臉上爬了一條冰冷又滑膩的毒蛇,正對着她呲着鋒利又毒辣的獠牙。

裴靜怡吞了吞喉嚨。

“想讓我放了江霁雲,也簡單,”梁應安目光柔和,“只要靜怡入了公主府,靜怡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裴靜怡驚恐地看着她,淚水不停地的從眼中湧出,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絕望和不甘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梁應安牢牢罩住。

“靜怡,我不想逼你,但是你們先逼我的。”梁應安擡手想要抱住裴靜怡,卻被抵在心口的匕首止住了動作。

她眼中劃過一抹失落和悲涼,臉上浮現偏執的笑意,“靜怡這是要...殺了我嗎?”

裴靜怡握緊刀柄,磨牙道:“放了霁雲,臣女這條命賠給帝姬。”

“哈哈哈哈....”梁應安笑了出聲,“靜怡,你在威脅我啊?”

“那怎麽辦呢?我就算是死你手裏,江霁雲便會立刻下黃泉去陪我。”

梁應安猛地握住刀刃,任由掌心被割裂,流出鮮血。

她看着顫抖的裴靜怡,嘶聲力竭道:“來啊!殺我啊!!”

裴靜怡痛哭流涕,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想盡辦法從侯府裏偷跑出來,試圖用挾持帝姬的辦法來解救江霁雲,但一切卻被梁應安輕輕松松的破解,她已經無路可走了。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梁應安正滿腹怒火,罵了一句:“滾——”

敲門聲還在繼續敲。

梁應安沒耐心,“是誰在找死?”

門外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

“應子,開門,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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