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還沒有叫過你一聲師兄
第73章 我還沒有叫過你一聲師兄
夜幕低垂, 一輪明月高懸天空。
兩道人影腳踏古樸而流光溢彩的仙劍,仿佛自遠古穿越而來的仙人,不染塵埃。
仙劍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與銀色的月光交相輝映,時而掠過巍峨的山峰,時而穿梭于幽深的峽谷, 每一次輕微的顫動都似乎蘊含着天地間玄妙的力量。
空氣中隐約回響着細微而清脆的嘯聲, 以及兩人輕聲細語的交談,仿佛來自九天之外, 為這靜谧的夜空增添了幾分悠遠與神秘。
“陸沉,下雪了。”李乘風站在仙劍上, 擡眸看向半空。
雪花如同天空灑落的萬千精靈,在他身邊緩緩旋轉、交織,輕盈而優雅地翩翩起舞, 最終悄無聲息地融入這片寧靜而廣闊的天地。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陸沉聞言,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 垂眸道:“這裏的雪與青崖山的倒是一般無二。”
李乘風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自己掌心融化,發出一聲長嘆:“下雪了,怎麽能沒有炸雞和啤酒?”
陸沉點頭贊同:“這樣的日子, 更适合找一處涼亭,煮一壺小酒, 撫琴賞雪。”
但無論如何, 總該不是在這萬米高空,冒着寒風, 禦劍飛行。
李乘風扭過頭,看着綁在仙劍最後的水蛇, 越看越不順眼。
要不是這貨,他這會早都回到C市家裏,跟陸沉賞雪吟月談理想,喝茶煮酒聊人生了。
仙劍猛地加速,跨過一道山峰,面前出現了水蛇口中描述的基地建築。
“人就被關在那裏是嗎?”李乘風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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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沒、沒錯,就是那裏。”水蛇緊緊抱住劍柄,哆哆嗦嗦道。
禦劍飛行雖然是很多男人心中一輩子的夢想,但是沒有人希望第一次飛行,是被綁在劍柄上充當人肉GPS導航的。
更何況,這劍飛得如此随心所欲,還不系安全帶,讓水蛇這個本不恐高的人都恐高了起來。
他從未覺得腳踩大地是一件如此安心的事情,現在只想讓他們趕緊把他放下去。
“OK,那從這裏開始我們就徒步前進吧。”李乘風用手指指了指基地附近一片樹林,示意陸沉停到那裏,畢竟禦劍飛行确實有點太紮眼了。
陸沉心領神會,垂眸掐了個法訣,仙劍開始如過山車一般在空中急速穿行,然後突然與地面呈九十度,開始垂直自由落體運動。
“啊啊啊啊——”
伴随着水蛇劃破夜空的慘叫,仙劍在即将撞上地面之前,突然一個急剎車,驟停在離地面兩米的地方。
差點驟停的還有水蛇的心髒。
他好不容易從自由落體中回過神來,以為一切終于都結束了。
突然,被人從屁股踹了一腳,從兩米高的空中摔到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他摔得鼻青臉腫,驚魂未定地被從地上爬起來,就看着那對狗男男施施然操縱着仙劍停到地面上,從仙劍上走下來。
李乘風對着陸沉豎起大拇指,一記彩虹屁拍出:“陸道友多年不見,禦劍飛行的技巧越發娴熟了。”
陸沉收起仙劍,看了他一眼。
水蛇:“嘔——”
你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
李乘風嫌棄地捏着鼻子遠離他,邊走邊招呼陸沉道:“陸兄,這邊,這邊。”
陸沉走到李乘風身邊,看了一眼身後吐得稀裏嘩啦的水蛇,“不管他嗎?萬一他回去通風報信怎麽辦?”
李乘風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正常人被揍成那個樣子,應該都不會再來打我們的主意了吧。更何況他都吓得尿褲子了,這麽冷的天,當務之急應該是趕緊找條新褲子換上。帶着他也是浪費時間,我們還是盡快去把平安他們救出來吧。”
陸沉點點頭,的确有道理。
于是兩人不再管水蛇,肩并肩往基地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一個孤零零、濕漉漉,并且被吓得上吐下瀉的水蛇。
看到那對狗男男居然真的就這麽抛下他走了,水蛇吐完胃裏最後一口酸水,擡起頭,眼裏露出怨毒的光。
他背靠一棵大樹艱難地站起身,一邊喘氣,一邊氣得渾身發抖。
那兩個人難道就只把他當成一個工具人嗎?
居然真的就這麽走了?
不能忍,簡直不能忍!
“你們、你們也太看不起我了。”水蛇咬牙切齒道:“我一定要讓你們為此付出代價!”
他環視四周,所在的地方剛好是一處小樹林。
這裏是他天然的主場,他的超凡能力将會發揮真正的價值。
“踐踏我尊嚴的罪孽,我一定會讓你們償還給我。”水蛇陰沉着臉,發動了自己的超能力。
水蛇之所以代號為水蛇,是因為他的超能力可以伸出四條像蛇一樣的透明觸手,纏繞、偷襲、打擊敵人,在這種滿是植被的森林環境中,無往不利。
水蛇的超能力發動之後,空氣中有什麽悄悄發生改變。
在看不見的虛空之中,四條宛如蛇一般的觸手朝着李乘風兩人的方向飛速前進。
李乘風走着走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縮了縮脖子,扭頭對着陸沉道:“陸兄,今天還怪冷的,等把這個基地滅了,不如我們小酌一杯?”
陸沉:“閃開。”
攻擊來的很突然,不知道從何而來。
陸沉漂浮到半空中,皺眉看着自己與李乘風原來所在的地方,那裏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李乘風,還活着嗎?”他冷聲道。
揚塵散去,露出李乘風完好無缺的身影。
他站在一個坑底,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塵,“吓了我一跳,怎麽回事?剛剛是什麽東西?”
陸沉飄在空中,眺望遠方,一下就找到了罪魁禍首所在。
“是剛剛那個人在攻擊我們。”
“什麽?他還敢來?”李乘風對人類生物物種的多樣性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水蛇躲在一顆大樹之後,絲毫沒察覺已經被陸沉發現了自己。
他翹着蘭花指,惡毒地詛咒李乘風。
沒想到,這樣的偷襲居然都被對方躲開了。
不過他堅信,對方的運氣不會一直這麽好,一次偷襲不成,就來第二次,最後他總能得逞的。
于是,在看不見的觸手的攻擊之下,李乘風開始旋轉、跳躍、不停歇地翻滾。
這些攻擊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但是因為看不見,就像在黑暗中有只蚊子在你耳邊嗡嗡嗡的騷擾,讓人不勝其煩。
在躲開第N次未知攻擊之後,李乘風無奈地對着半空中飄着的陸沉道:“陸兄,你還不出手?”
陸沉雙手環保胸前,悠哉游哉道:“你不是可以自己解決嗎?我看你玩得挺開心的。”
李乘風:“解決是可以解決,但我出手未免動靜太大。”
總不能為了消滅一只蚊子,把整個房子都炸了吧?
陸沉道:“你出手動靜大,我出手動靜就不大?”
李乘風想了想,還是他來吧。
拿着天劍去砍蚊子,确實也有點大材小用。
那要怎麽解決眼前的麻煩呢?
李乘風冥思苦想。
陸沉等了又等,見李乘風還不出手,忍不住催促道:“你還在猶豫什麽?別玩了。”
李乘風:“陸兄,我想了一百零八種打敗他的方法,我應該用哪一種呢?”
陸沉:“……”
眼見陸沉要拔劍,李乘風飛快地打了個響指道:“我決定了,要不然還是用最簡單的那種好了。”
話剛說完,他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出現在水蛇身邊。
迎着水蛇懵逼的目光,一拳揮出,直擊對方的臉部。
在巨大的沖擊力下,水蛇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個抛物線,而後重重地摔到在地面,濺起一片雪水。
剎那間,世界一下清淨下來。
所有的超能力都消失了,再也沒有惱人的蚊子在李乘風耳邊嗡嗡嗡地亂叫了。
小小的花招在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戰鬥結束之後,李乘風走到水蛇身旁,确認他還活着之後,掏出手機打了個報警電話。
“梅子街治安所嗎?我要報案。有人攻擊我,被我打暈了……我是正當防衛,我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麽會主動對人使用暴力呢?……我要去救人,沒辦法把他親自送過去,我給你發個定位過去,麻煩你盡快派人過來接收下罪犯吧。”
挂了電話,他看着走到他身邊的陸沉道:“都搞定了,我們走吧。”
陸沉看着地上的水蛇:“要是基地裏都是他這種水平的敵人,大概要不了一個時辰就可以結束戰鬥了。”
李乘風笑道:“說不定連一個時辰都用不到呢,我送給平安的琉璃劍裏儲存了我三道劍意,一旦發出,那叫一個天崩地裂……”
話音未落,一道劍氣沖天而起,直破雲霄,仿佛要将天幕撕裂。
天空中霎時間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一道巨大的裂縫從遠處基地迅速蔓延開來,如同巨龍般蜿蜒曲折,吞噬着一切。
塵土飛揚,沙石四濺,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看着這末日般的景象,陸沉嘆道:“果真天崩地裂。”
再轉頭,李乘風已經火燒屁股般一騎絕塵而去。
耳邊只留下餘音缭繞:“卧槽——那是我的劍意,平安怎麽把我的劍意都使出來了?這下玩大發了,陸兄,快跟我去救人。”
***
李平安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睜開眼,她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頭頂是熟悉的粉紅色公主紗賬。
李乘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平安,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李平安從床上爬起身,慢騰騰地找到自己的拖鞋,拖拉着腳步走到門邊。
她踮起腳尖,将手放在門把手上,準備打開房門。
李乘風的聲音隔着一道門繼續響起:“張東陽和齊羽他們出了意外,去世了……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平安……”
後面他說了什麽,李平安聽不太真切。
她覺得舅舅好煩,為什麽要一直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呢?
越想越委屈,她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帶着哭腔道:“舅舅你不要再說了,我不餓,我不要吃東西,我要睡覺了。”
聽到她的話,門外的聲音停頓了一瞬,接着開口問道:“平安,你怎麽了?你是哭了嗎?”
李平安将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抽回,胡亂抹了兩把臉上的眼淚,她一邊抽泣着一邊爬上自己的床,然後蓋好被子,對着門外喋喋不休追問的聲音回答道:“對不起舅舅,對不起……我、我很累了,我真的要睡覺了。”
敲門聲停下,李乘風平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李平安,你不能永遠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為什麽不能呢?
她真的很累,真的很想睡覺,為什麽就不能讓她好好睡覺呢?
李平安用被子将頭蒙住,把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外。
舅舅的聲音消失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後來,有很多很多的人來到她的房間門外,小齊哥哥、張東陽的父母、超凡兒童學院的老師……
所有人都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
所有人都在問她:“張東陽和齊羽到底是怎麽死的?兇手又去了哪裏?”
李平安心裏有那麽多想要說的話,但是張開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自從親眼目睹張東陽和齊羽倒在自己面前,她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車禍那天,眼睜睜看着親近的人一個一個離開自己,卻無能為力。
從那天起,李平安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
她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李乘風每天都會過來敲門叫她,但是李平安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後來,連李乘風也走了,她的世界徹底安靜了。
她不能說話,便只能将自己的情緒宣洩在畫紙上。
她一直畫一直畫,從天明畫到天黑,從日落畫到日出。
她知道自己不對勁,但是她沒有辦法停下來。
三年前車禍之後,她第一次封閉內心,是李乘風讓她開口說話。
可是這一次連李乘風也走了。
再沒有人能打開她的房門,将她從這一片死寂之地拉出。
這一次,沒有人能夠拯救她。
她開始沉迷于畫畫,她覺得就這樣畫一輩子或許也挺好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房間裏畫了多久?
一個星期、一個月,亦或是一年。
直到有一天,她畫累了,躺在床上,扭過頭,看到一只鹦鹉停在窗臺邊。
她突然想起遙遠的那個午後,有人用自己的異能操縱一只鹦鹉飛到她家裏,說:“小師妹,明天是你的生日,我們過來給你慶生好不好?”
可是說話的那人是誰?
她記不起來了。
她突然感到害怕,她的記憶正在慢慢消失,她存在的痕跡正在一點一點被抹除。
當記憶清零的那一刻,她會不會就會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跡?
李平安不想像晨露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來過的痕跡。
她想要有人來救救她,把她拉出這個困境。
她在心中呼喚了無數次,祈求了無數次。
可是沒有人來救她。
沒有一個人,出現在她面前。
所有人都離她而去。
誰可以來救救她?
到底誰可以來救救她?
那一刻,就是那一瞬間,突然一道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
為什麽要靠別人來拯救自己?
為什麽永遠在等待別人的救贖?
為什麽她不能自己拯救自己?
仿佛種子破土而出,她突然意識覺醒。
真正的困境,是不會有人拉你的,否則也不是什麽困境。
自我困頓的世界是需要自己用腳一步一步走出去。
你要真的放棄了,就會像晨露一樣,沒有來過的任何痕跡。
如果這一次,沒有人拯救她,那她就自己拯救自己。
……
李平安不知道自己何時睡去。
新的一天,她從睡夢中醒來,眼淚浸濕了整個枕頭。
她想起來,當年那個操縱着鹦鹉飛到她陽臺上的小男孩,名叫張東陽。
她也想起來,那個名叫張東陽的小男孩,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于是,她對着鹦鹉開口道:“張東陽,是你嗎?我還沒有叫過你一聲師兄。”
鹦鹉飛走了。
而她,突然又可以開口說話了。
她還是原來那個她,一樣的樣貌,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裝扮。
新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房間裏也一成不變。
但是她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了。
李平安起床,坐到畫板前,認真地畫完自己的最後一幅畫。
之後,她将自己所有的畫整整齊齊地收納好,看了一眼這個待了很久的房間。
然後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
房門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點光亮,與房間裏溫暖的燈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邁出去,她不能一輩子把自己困在這裏。
她邁出了第一步。
随後,第二步,第三步……
她邁過了在福利院的無數個日夜,也邁過了地面上無數同伴的屍體。
她在黑暗中摸爬滾打,不知道走了多遠。
然後,終于看到了一點光亮。
她邁開步伐,奮力往光亮處奔去。
卻在即将到達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光亮處站着的,是兩個她最熟悉的身影。
那是李平安的爸爸媽媽。
她停在原地,擡頭看向那兩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他們兩個也微笑地看着她,張開懷抱,想要擁抱她。
李平安再也忍不住,撲到爸爸媽媽懷裏,眼淚順着她緊閉的眼角流了下來。
她哭得那麽的大聲,仿佛想要把心中所有的難過與不舍都發洩出來。
爸爸媽媽溫柔地擁住她,耐心地等待她哭完。
而後,伸出手,指向前方。
李平安站起身來,離開了爸爸媽媽的懷抱。
那麽的難過,那麽的不舍,她多麽想跟他們一起永遠留在黑暗裏。
可最終還是順着他們所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光亮處走去。
恍惚間,她聽到有人在她身後開口:“李平安,向前走,大膽地向前走,別回頭。”
黑暗裏哪有什麽光亮,不過是爸爸媽媽燃燒自己為她照亮了前進的路。
他們的時間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而李平安卻在長大。
從今以後,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眼淚不知不覺浸濕眼眶。
李平安擦幹淨眼淚,與過去的自己告別,頭也不回地朝着光亮處走去。
那光亮那麽小,只有一個小小的圓孔,透出點點光明。
可這點點光明卻足以給身處黑暗中的人們帶來無比的希望。
李平安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劍,她握住劍,心中仿佛有了無限的勇氣。
她就這麽伸手輕輕一揮,一股龐大的能量從劍中宣洩而出,帶着一往無前的信念和吶喊,沖破黑暗,沖向光明。
于是,夜幕落下,光明降臨。
踏入光中的最後一秒,李平安回過頭,看見爸爸媽媽還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她。
她在心裏默念:爸爸,再見,媽媽,再見。
而後,她的世界,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