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驚夜 殿下是不會逃的
第8章 驚夜 殿下是不會逃的
等差兵吃完飯,隊伍重新啓程。
梁俨沒有多話,徑直蹲下,讓人上背。
沈鳳翥說他好了許多,不必麻煩了。
梁俨摸了摸他的額頭,好了就有鬼了,明明還在發燒,等會兒走累了犯病更麻煩,還不如一開始就背着。
梁俨心态好得很,把流放當拉練,步行當有氧,權當心肺訓練了。
見沈鳳翥還在推诿,梁俨直接摟住他的腿,将人背到背上。
午後陽光正熾,沒走多久,梁俨便汗流浃背,額上汗珠随着步伐流下,糊住眼睫,他騰不出手,自然就喊沈鳳翥幫他擦汗。
抖了抖肩膀,發現背上的人垂着手臂,睡着了。
不是不要他背嗎,現在倒是睡得舒服!梁俨心裏吐槽,腰背往前傾了些,以防背上之人仰過去。
梁微音心思細膩,見梁俨騰不開手,時不時就會挪到他身邊,給他擦汗喂水。
沈鳳翥睜開眼睛,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驚覺自己在廣陵王背上,猛地撐起身子,見那寬闊的後背已經濕透,再看天色,日頭西斜。
他竟在睡了一路!
“醒啦,睡得好嗎?”梁俨感覺貼背的暖意離去,知道沈鳳翥醒了。
沈鳳翥臉上一紅。
梁俨倒不是打趣他,心想沈鳳翥是有多累,道路颠簸,他深一腳淺一腳,這人都沒被颠醒。
“殿下辛苦,鳳翥無以為報。”沈鳳翥見他大汗淋漓,只能幫他擦汗。他手無縛雞之力,又身無長物,沒有什麽能回報的。
梁俨笑笑,他可不養閑人,現在無以為報,以後自有你的用處。
“鳳卿怎麽又喚我殿下,說了喊我名字就好。”梁俨見他給自己擦汗,知道他心裏不安,笑道,“鳳卿啊,背你,我心甘情願,莫要再說什麽無以為報了。”
梁俨覺得頸上的手臂圈得更緊了些,那團暖意重新貼上後背,心道他這禮賢下士算是做到位了。
走到太陽落山,終于到了驿站。
今日這驿站很是熱鬧,燈火通明,車馬滿庭。
趙山一問,原來是有幾個進京述職的官員。
驿丞說這幾位的家眷仆從多,只剩下幾間通鋪,讓趙山他們将就一晚。
連車馬屬都說沒有空馬廄了,流犯們只能安置在驿站空地。
趙山沒有為難驿丞,只說今晚給他們準備些酒肉。驿丞心鄰神會,備了濁酒羊肉送與趙山,就連流犯都給了稠粥和胡餅。
餓了一天一夜的流犯見到胡餅,猶如餓狼撲食,将分食的驿卒吓了一跳。
那分粥的驿卒起了戲耍之心,把粥桶拖到遠處,像逗弄豬狗一般,努起嘴朝流犯發出“啰啰”聲,讓流犯到自己跟前領粥。
流犯們餓極了,只要能填飽肚子,哪裏還顧得上是否被當成豬猡。
“你這是在做甚!”一道嚴厲男聲從門內傳來。
那驿卒玩得正興起,被人打斷,心中不悅,以為是哪個押解的卒子來自己面前耍威風。
剛要還嘴,只見來人穿着青衫,頭戴幞頭,方臉長須,俨然是官員打扮。
“荀縣尉。”驿卒恭敬道。
“你分食便分食,何必作踐人。”荀彰斥道。
驿卒不服,大聲回道:“縣尉,這些人都是犯了重罪的流放犯,我不過替朝廷訓誡一番罷了。”
“按照律例,驿所只負責提供飲食住所,并無訓誡之權。”荀彰橫眉冷道。
小卒見他搬出大燕律,只好自認理虧,拱了拱手,閉嘴給流犯盛粥。
荀彰站在旁邊,盯着驿卒分粥,屋內官員見他倔勁兒上來了,也懶得勸他。
荀彰掃過一個流犯的臉,覺得頗像一位故人,只是那位故人出身顯赫,不會是流犯。
等那驿卒分完粥,荀彰才回到屋內吃飯。
他坐在旁邊吃酒,聽驿丞閑話,說這批流犯都是犯了事的達官顯貴,讓手下再去準備些幹糧,好榨些油水。
“老哥,還有甚油水?”李二喝了兩杯酒,滿臉通紅,“都是些抄家流放的窮鬼,那寶貝都進了國庫,哪裏輪得到咱們。”
“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平西侯,長平侯,這可都是勳貴,還有幾個三品,随便從指頭縫裏漏點都夠我們吃的了。”
“那都在大獄裏刮幹淨了,哪裏輪得到咱們。”
長平侯?
荀彰倒酒的手一頓,對同桌的官員說:“這人當真是醉了,那長平侯是太子的小舅子,長平侯之子怎麽可能會被流放。”
“可不是,這小卒喝了二兩馬尿就信口開河。”
李二見那一桌青衫官員笑他,面皮漲紅,大聲嚷道:“哈哈哈哈哈,太子被廢鸩殺,長平侯的屍體只怕都臭了,他兒子算個屁,你們這些外州來的鄉巴佬哪裏知曉都城的風雲變幻。”
“啊——”
這桌都是外州縣的官員,這月餘都在趕路,确實不知朝廷情況,聽到這話都大吃一驚。
李二見這幾個官員面容粗糙黝黑,衣飾簡樸,一看就是從邊州來的小官,他可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見識自然比這些鄉下來的強。
李二見他們驚詫,越說越起勁,最後拿起說書人的款兒,屋內衆人見他說得有趣,都只當個樂子聽。
荀彰越聽越心驚,哪裏還吃得下,放下酒杯,跑了出去。
了防止流犯逃跑,趙山用草繩綁住了流犯的手腳,拔了兩個兵卒看守。
兵卒瞥見荀彰的官服,便沒有攔他問話。
荀彰找到那個看着臉熟的少年,蹲下身:“沈鶴舞是你什麽人?”
沈鳳翥眯起眼睛:“是我兄長,閣下是?”
荀彰聞言,嘆了口氣。
六年前他進京趕考,初到玉京就被偷了錢袋,好在碰見金吾衛巡邏,忙了他一回。
幫他尋回錢袋的人正是沈鶴舞。
後來他考中進士在玉京等着授官,與沈鶴舞經常往來,沈鶴舞得知他高中,還送了他上好的墨硯作為賀禮。
沈鶴舞從未提及過他的身份,他以為好友只是金吾衛,後來同僚告訴他,這人是長平侯世子,皇親國戚,太子跟前的紅人。
荀彰說出兩人淵源,感嘆世事難料,自從知曉沈鶴舞的身份,為了避免攀附之嫌,自己便少與他往來,後來外出做官更是斷了聯系。
荀彰以為此次升遷赴京,可以與舊友一敘,沒想到卻是陰陽兩隔。
看着沈鳳翥,荀彰落下淚來,長平侯府竟只剩下這一根獨苗。
“二郎,這些你拿着,我等會兒找朋友再拿些錢,等到了幽州,好好活下去。”荀彰将身上的錢盡數拿出,往沈鳳翥懷中放。
梁俨見那兩個兵卒盯着,朝荀彰遞了個眼神,小聲道:“荀兄,不要浪費錢了。”
荀彰也知道這些差兵的德行,見沈鳳翥臉色蒼白,病恹恹的,心裏發苦。
這離幽州幾千裏,二郎如何挺得過去,只怕會死在路上。
荀彰不信太子和長平侯會謀反,可陛下信了。
現在他人微言輕,救不了沈鳳翥。
“荀兄,你不必擔心,我會護鳳卿周全。”
“臣感激不盡。”荀彰已知這少年是被廢的廣陵王,但他依舊對少年行了大禮。
他并不指望廣陵王真的能護沈鳳翥周全,只是聊勝于無,于他,于沈鳳翥都算個安慰。
晚上,燭火熄滅,只有月光照明。
驿丞怕流犯全部凍死在驿站,特意清了放草料的棚子給流犯居住,棚子四面通風,但好歹有幹草覆身。
看守的兵卒也行了一日路,坐在火堆旁打瞌睡。
梁俨被綁着手腳,翻個身的困難,更不要說從空間裏取物了,正準備睡覺,卻在鼾聲和呼吸聲的交響曲中聽到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厮磨聲。
他盡力揚起身子,想要找到聲音的源頭,一探究竟。
一翻身,卻看見沈鳳翥睜着眼睛,神色警覺,似乎也在找那聲音的源頭。
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心如明鏡。
梁俨躺平身子,往旁邊拱了拱:“你怎麽還不睡?下午睡多了,現在睡不着?”
“殿下——”
“好了,不開玩笑了,你是不是也聽到聲音了。”
“嗯。”
梁俨艱難側身,湊到沈鳳翥耳畔:“我猜是有人想逃跑,你說呢?”
“殿下聰慧。”
梁俨見他改不了口癖,就随他去了,反正殿下是尊稱,他不吃虧。
梁俨開口逗他:“我等會兒也逃了,你呀,就等着死在路上吧。”
他不是沒想過逃跑,只是帶着幾個小孩,這個計劃不好實施。
摩擦聲停了下來,梁俨側着身子,借着月光,他看見一個黑影貼着馬廄漏風的木板,緩慢往上移動。
黑影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盯了他一眼,随即彎身一掏,寒光乍現。
梁俨驚訝這人身藏刀刃卻沒有被發現。
那人摸索着翻出了馬廄,梁俨的心瞬間跳得飛快。
須臾之後,他聽見兩聲重物倒地之聲。
“他竟成功了。”梁俨有些興奮,“幹脆我也逃了算了”
耳邊被呼吸弄得癢癢的,沈鳳翥縮了縮脖子:“殿下不會逃的。”
“你又知道了。”梁俨輕笑,“你說他那小刀藏哪兒的?”
“鞋底。”
梁俨一愣,原來真有人在鞋底藏暗器啊,他算是長見識了,“你懂得挺多啊,不錯不錯。”他打算到了幽州也弄一套暗器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
次日清晨,天上的星子還閃着光,馬廄衆人就被抽打起身。
衆人站起身,見馬廄外的空地上躺着昨晚守夜的兵卒,兩人倒在血泊中。
“頭兒,少了兩人。”李二數完人頭,急匆匆向趙山報告。
梁俨聞言,眉頭一皺。
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