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牛乳 你呀,好生難養

第20章 牛乳 你呀,好生難養

“先休息會兒吧。”

沈鳳翥以為梁俨端了茶來,接過碗一看,裏面是泛着微微紅褐色的牛乳。他從小就不喜牛乳的腥膻味道,便把碗擱到了桌上。

“很燙嗎?”

沈鳳翥笑着搖搖頭,問道:“你哪裏弄來的牛乳。”他聽何冬娘說過鮮奶不易得,當時他還松了口氣,心道逃過一劫。

“何娘子說紅棗牛乳補身,我就給你煮了一碗。”

“何必浪費這個錢。”今時不同往日,原來唾手可得之物成了難求之物,沈鳳翥看着牛乳,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弧度。

梁俨見他傷情,蹙了下眉,随即勾唇笑道:“沒花錢,這都是神仙給的,你好歹也是侯門公子出身,怎的天天跟管家婆似的怕花錢。”

“神仙眷顧也是給你的,我怎可據為己有。”沈鳳翥将碗端起放到梁俨手裏,“練兵辛苦,你都瘦了。”

“有嗎?”梁俨覺得自己明明是精壯了許多,“別打岔,專門給你煮的,我想喝自己會煮。”

梁俨攪了攪冒氣的牛乳,舀起一勺,吹了兩下,伸到微微泛白的唇瓣前:“張嘴。”

語氣和動作都不容拒絕。

沈鳳翥見他都喂到嘴邊了,只能張口喝了,出乎意料,他沒有嘗到牛乳的腥膻油膩,反倒是一股紅棗的香甜直沖喉間,湊近碗口還能隐約嗅到淡淡的玫瑰香氣。

這就是仙人食用的牛乳嗎!

梁俨見一雙秋瞳含水,水光潋滟,心道自己剛才那一頓操作總算沒有白費。

“有點燙,吹涼了再喝。”梁俨把碗遞給他,自己則癱坐在椅子上喝水擦汗,“對了,碗底有紅棗,吃幹淨哈。”

小小一碗紅棗牛乳把梁俨上學時練就的新東方技能發揮了十成十,尼瑪他偶爾下課做飯也是留子糊弄學,做個炒飯煮個面頂天了,沒做過這麽精細的。

先把紅棗去核切成小粒,加水熬出色兒,然後加入牛乳,為了防止糊鍋還得不停攪動,最後嘗了一口沒啥甜味,他還花能量值把廚房裏的那一堆東西運到空間,這才拿到那瓶玫瑰糖粉。

沈鳳翥點點頭,抱着碗坐到梁俨旁邊,驚喜地說他原來不喜牛乳,覺得牛乳腥氣,喝了就想吐,但仙人賜下的牛乳清淡香甜,甚至還有花香,神奇至極。

“你要是喜歡就多喝點,我在呢就幫你煮,我不在你就自己煮,這個做起來不算難,我等會兒教你。”

“這是你煮的?”

梁俨一聽笑出聲,揶揄道:“不然呢,你以為是神仙下凡煮的?”

沈鳳翥面上一紅,低頭攪着碗不說話了。

“我吃完午飯就要回軍營了,正好現在有空,等你喝完我就教你。”

“這麽快……”沈鳳翥擡頭望向梁俨,“你下次休沐是什麽時候?”

“不知道,我們團練營接了剿匪的任務,接下來應該要大練兵,放假得看十将心情了。”

“剿匪?”沈鳳翥放下湯勺,若有所思,“怎麽會讓團練兵去剿匪,不該是鎮北軍去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梁俨見他神情嚴肅,也坐直了身子,“我覺得這是個立軍功的好機會,你覺得呢?”

“你們剿誰?瓦山,北倉山,還是聚衆鬧事的流民?”

梁俨笑道:“你在家裏畫畫,消息怎麽這麽靈通?”

“不過跟張兄閑話幾句罷了。”

“你倒是會聊天。”梁俨見他手停了,便把碗拖到自己手邊,攪動碗中乳汁,“我們是去剿瓦山。”

“瓦山匪衆最是兇悍,雖只有千餘,但數年未滅,團練兵多是農人和商戶,按照團練兵制,一營一千人,你們沒有勝算。”

沈鳳翥眉頭越擰越深,到底是何等庸将想了這種昏招。若是派一營鎮北軍去,那确實是勝負未決,讓一營土團去對付積年的馬匪山寇,無異于以卵擊石。

“誰說是一千對一千,我們四個營都去,四千兵打一千匪,穩操勝券了。”

“什麽?”沈鳳翥驚了,冷笑道,“幽州團練都去剿瓦山?”

下命令的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拿土團炮灰去壘軍功政績,倒省了鎮北精兵。

“一将功成萬骨枯罷了,行了,不燙了。”梁俨放下湯勺,把碗推回去,“不管上面是何打算,我都要趁此機會成為那個将。”

“你們營都是新招的團練兵,只怕連刀都拿不穩,怎麽殺敵?行軍打仗不是單打獨鬥,就算你武藝高強也很難獨善其身,淩虛,你……”能不能不要去。

“所以我接下來要快些練兵,至少得把我手下的人練強些。”梁俨知道這次剿匪他們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能盡力而為,多撿幾條人命回來。

沈鳳翥思忖片刻,道:“其實我已在準備行谒,我雖沒什麽大才,但也會做些詩賦,你不必……”

“鳳卿,你在玉京時雖深居簡出,但也參加過不少節慶宮宴,而且你應該明白——”梁俨知道他在擔心自己,“儲君新立,即便你有太白之才,也不會有人賞識。”

沈鳳翥何嘗不知,但他不想梁俨去冒險。

“軍功如鐵,無論我是誰,只要能立下功勳,無人敢置喙。”

梁俨見沈鳳翥眉間蹙起愁雲,夏日未盡,流轉眼波卻染了濃濃秋意,他本就生了一雙惹人憐惜的含情眼,如此神情,更讓人心顫。

“鳳卿是怕我死了嗎?”梁俨撚了撚手指,克制住想要撥開愁雲的沖動,輕笑道,“我好歹殺過西山數匪,又有仙人庇佑,你怕甚?相信我,我不會死的。”

“好,我信你。”

梁俨勾了勾唇,催他趕緊把牛乳喝了,免得涼透了還得回鍋,沈鳳翥聞言,也不一勺勺地喝了,端碗飲盡。

一口氣喝了這麽多牛乳,沈鳳翥覺得胸悶,順了順心口。

“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沈鳳翥搖搖頭,說一下喝太多東西,覺得有些胸悶,他從小就這樣,過會兒就好了。

梁俨聞言無奈笑笑,他到底碰上了什麽絕世嬌氣包:“你呀,好生難養。”

沈鳳翥無法反駁,舊習難改,何況他在侯府被這樣養了十幾年。

梁俨見他喝完了,把碗拿去廚房洗涮,順便教沈鳳翥煮紅棗牛乳。沈鳳翥會煮茶,做這種精細活兒倒比他得心應手。

梁俨打開櫃子,裏面滿滿當當擺了兩層牛乳。他先前把空間裏的三箱牛乳撕掉了外層的塑料紙包裝,碼在了櫃子裏。

沈鳳翥見一櫃子琉璃瓶全裝了牛乳,滿眼震驚。

“這些東西不能讓別人看到,就是何娘子問,你也不能照實說,記住了嗎?”

沈鳳翥點頭,仙人賜物,确實不能讓人知曉。

“這麽多牛乳,我們幾人三兩日也喝不完,放壞了可惜,不如拿些出去賣了。”

“仙人給的牛乳放三五個月不會壞,你慢慢喝。”梁俨倒是沒注意保質期,但這種常溫奶輕輕松松能放個一年半載,“對了,這些是單給你的,不要給幾個小的。九郎他們若是想吃牛乳,買些乳酪吃是一樣的,你身子弱,受不了乳酪的寒涼,千萬別貪嘴啊。”

沈鳳翥心道他幾時貪嘴過,這人怎麽老是胡謅他打趣。

兩人收拾完廚房,就聽到梁儇在院裏喊他們去張家吃飯。

何冬娘知道梁俨下午要回營,吃早飯時就定好了菜色,打算讓梁俨走前吃頓好的,她一早就給張翰海說了,讓他中午回家吃飯,順便捎些鮮果子回來。

“嚯,不年不節的,難得這麽多菜。”張翰海放下一筐桃,看着滿桌美食,咽了口唾沫,見有炙肉,趕緊回房拿了酒出來。

酒過三巡,衆人聽梁俨說要去剿匪,露出擔憂神色。

“那瓦山賊人最是心狠手辣,七郎你要小心吶。”何冬娘一聽他們是去剿瓦山,連碗中的飯都覺得不香了,“實在不行,你往後躲躲,別傻乎乎地沖在最前面。”

“吃你的飯,婦道人家啥都不懂,就在這兒胡咧咧,七郎可是殺匪得的官身,還能怕瓦山那些賊人?”張翰海給媳婦夾了一筷羊肉,随後悄聲對梁俨說這瓦山匪确實兇悍,該躲還是得躲,實在不行躺着裝死,保命要緊。

“七哥,你有把握嗎?”梁玄真問道,她知道梁俨武藝高強,但聽張氏夫婦這樣說,還是止不住擔心。

食不言寝不語,三個小的自小養成的吃飯禮儀沒有廢,坐在桌上聽大人談話,又見長姐難得一見的嚴肅,都停了筷子,盯着兄長。

“你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梁俨給夾了一筷羊肉放到梁玄真碗裏,“倒是你,野物危險,你再厲害也只有一個人,就別日日出去打獵了。”

“不危險,我沒去林子深處,都是在外圍打些兔子野雞。”梁玄真趕緊解釋,生怕七哥不準她去打獵,接着喃喃道,“我喜歡去山裏打獵。”原來在玉京雖能春獵秋狩,但都是獵些馴好的活物,哪裏有射殺山裏的野物來得過瘾。

“你日日出去,不覺得累?”梁俨怕她是為了家裏生計逼着自己天天往山上跑。

梁希音笑道:“每日出門的時候阿姐可開心了,哪裏會覺得累。”

“我喜歡去山裏打獵,有時沒看到兔子,在樹上望望景,在樹下練練劍,也算怡然自得。”梁玄真笑道,“北地山景秀,不與玉京同。七哥,我想着去山裏春時看水,夏時觀雲,秋時賞楓,冬時覽雪,四時之景不同,我樂亦不同。”

何冬娘笑道:“嚯,我在幽州活了二十幾年倒沒玄真會看景兒,改明兒你也帶我去樹上瞧瞧別致風光。”

梁俨見她是真喜歡去山裏,道:“你若喜歡我也不攔,只是你要答應哥哥,出門在外要萬分小心,別被野獸傷着了,也別讓人占便宜,吃了虧。”

“七郎,你這就多慮了,玄真哪裏是吃虧的主兒,只有她讓別人吃虧的份兒。”何冬娘來了興致,對梁俨說,“你家三個天仙小娘子的美名早就傳遍這一片兒了,有那浮浪的來門口打轉,你家玄真幾劍下去把那些人吓了個半死,連巷子口都不敢靠近了,她日日出門,那些街頭浪人都不敢正眼瞧她,生怕被一劍劈死。”

梁俨一聽梁玄真這麽猛,心道自己是真多慮了。

酒足飯飽後,張翰海屁滾尿流跑回衙門辦差,衆人在屋裏喝烏梅漿閑話湊趣。

梁俨見時辰差不多了,與衆人道別。

何冬娘拿出一包羊肉胡餅,說軍營夥食不好,讓他帶回去吃。

梁俨背上包袱,拱手感謝。

衆人送梁俨走到了巷口,本想送到城門口,梁俨說日頭毒,讓他們回去。

沈鳳翥見背影遠去,用此生從未發出的音量喊道:“淩虛,切記加餐飯——”

梁俨伸出手臂揮了揮,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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