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凱旋 怎麽,你不願意?
第22章 凱旋 怎麽,你不願意?
“當真!”何冬娘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得手裏的沙參都掉了。
“我都看到捷報文書了,還能有假?”
“瓦山大捷,團練兵不日就要回城。”張翰海牛飲了一碗茶,胡亂用袖子抹去胡子上的水,“他們這次立了大功,要上報節帥府受封賞。”
“張大哥,那我七哥呢?”在廊下刺繡的梁希音聞言,急切詢問,“他還活着嗎?”梁微音和梁儇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眼神帶着期待,雙手交卧,一錯不錯地盯着張翰海。
“活着活着,我都看到名字了,文書上寫蒼陽營立了大功,從十将到隊頭都要上報節帥府。”張翰海喜道,“七郎又要升官啦!”
三個小孩一聽,歡天喜地,梁儇直接蹦了起來,然後就往門外跑。
“九郎,你幹什麽去?”
“我去告訴表哥——”
張翰海說今天是好日子,必須慶賀一番,拿着酒壺就要去酒肆,何冬娘這次沒攔他,反倒讓他多打些酒回來。
晚飯時,何冬娘見沈鳳翥喝了滿滿一碗湯,還吃了大半碗飯,心道他今日倒是難得的好胃口。
“瀚海兄,淩虛他什麽時候回來。”沈鳳翥摸了摸微鼓起的肚子,笑着朝給他添飯的何冬娘搖頭。
張翰海端着酒杯,道:“州府都要發捷報了,應該就這幾日,到時候咱們去城門口接他。”
沈鳳翥點了點頭,吃完飯回到小院,明明還有很多單子要畫,卻怎麽也靜不下來,幹脆擱下筆望月靜心。
空中不過一彎殘月,又有薄雲遮蔽,慘淡幽冷,悲悲戚戚,沈鳳翥卻覺得今夜月色绮麗,嘴角翹得比月亮還彎。
與此同時,梁俨也在遙望天上明月,卻笑不出來。
“隊頭,這藥烈性,忍着點疼。”衛小绫拿着藥瓶,看着隊頭右臂上的大口子,倒吸一口涼氣。
梁俨讓他先把這藥給衛小蟲和一些受了外傷的弟兄塗了,都是高大男兒,卻被這小小藥粉疼得哭爹喊娘,痛哭流涕。
衛小绫将雪白的藥粉倒在血痕上,梁俨咬緊牙關,愣是沒發出一聲痛呼。
上好藥,衛小绫正在專心包傷口,卻被梁俨問石頭和二丁的屍首裝好棺沒。
“本來是要用棺木裝的,但棺木不夠了,十将說先用草席裹了,等回去了再裝棺。”
衛小绫本還想幫隊頭喂食梳洗,梁俨卻讓他回去休息。
才剿完匪,活下來的人除了傷殘的都去了戰場收撿兵器箭矢,累得都跟狗一樣,梁俨覺得自己的左手還算靈活,何必麻煩他人,耽誤人家休息。
梁俨正在喝粥,鐘旺走了進來,見他跟個獨腳雞似的抓個勺子,忙上去掂碗,接着朝帳外怒吼,問照顧梁隊頭的人死哪兒去了。
衛小绫屁股還沒坐熱,跟鹌鹑似的回到梁俨的帳子,被鐘旺一頓呵斥。
梁俨虛弱一笑,說是他讓衛小绫回去休息的,不必大驚小怪。
“行,這次我看在梁隊頭的面兒饒過你,快滾!”見衛小绫走後,鐘旺端起碗,坐在床鋪邊。
“怎麽,你要喂我?”鐘旺生得膀大腰圓,又有一臉絡腮胡,看起來不大和善,加上一只銅錘大手握着細柄小勺,這畫面怎麽看都很滑稽。
“那是自然!”鐘旺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放到梁俨嘴邊,“你替我擋了一刀,是老子的救命恩人,別說喂你粥飯,就是端屎端尿都是應該的。”
晨間,他們左五都一齊攻進瓦山寨,将那負隅頑抗的匪徒屠盡,都到最後了,一個中箭沒死透的發瘋亂砍,一刀差點就要砍到他的頭,梁俨眼快,一刀接住了冷刀,但那瘋狗抽出身上箭矢,想插梁俨脖頸,好在梁俨敏捷,一個旋身躲過致命一擊,但手臂被箭頭劃傷了。
“倒也不必端屎端尿。”梁俨勾唇眨眼,“這喂湯喂藥的活兒怎麽也得讓個美人兒來,你這模樣的喂我吃一碗粥,我今晚恐怕要做噩夢。”
梁俨把碗奪走,鐘旺見他左手靈活,也就随她去了,又聽他說起美人,嘿嘿笑道,“老子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結果都他娘一樣,打完仗就想鑽女人被窩。白日留的那些活口,讓你玩你還假模假樣勸十将放人,現在給老子說想要美人伺候,滾你娘的,自己去後山人堆子裏找美人。”
“你們把那些女人殺了?”粥碗倒在了地上,“那些老人和小孩呢?”
鐘旺沉默,梁俨恨道:“不過是些老弱婦孺,何必趕盡殺絕!”
鐘旺啧了一聲,讓他不要管,囑咐一番後就掀帳離去。
梁俨躺在床上,聽着帳外的歡聲翻來覆去,裹好的傷口又滲出了血。
次日,幽州團練回城,從瓦山到幽州城三百裏路,五日後活着的兩千餘人終于趕到了幽州城外。
這四五日內,瓦山大捷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幽州城的大街小巷。
蒼陽營在四營裏殺敵最多,左一都又是蒼陽營十都裏表現最好的,個個騎着高頭大馬,由十将魏棟領着進城。
城門前挨山塞海,百姓都想一睹瓦山大捷的猛将。
一小兵樂道:“好多人來看咱們啊,縣裏的上元燈會都沒現在人多。”
“別說話!”旁邊的小兵咬牙腹語道,“忘了隊頭說的了,保持儀态,儀态!”
出發前,左一都第一隊衣着統一,隊列整齊,不茍言笑,那氣勢讓魏棟一眼相中,讓他們代表團練兵的臉面,跟他走在前面打頭陣。
威武的兒郎,飄揚的旌旗,锃亮的長槍,幽州百姓看着隊伍,只覺神氣。
梁俨因為相貌俊美,被魏棟安排在第一排,不少娘子媳婦含羞帶怯地看他,有膽大的小娘子還朝他扔香包手絹。
梁俨被那些小玩意砸到,笑着扔回小娘子懷裏。他眉眼含笑,看着為他歡呼的百姓,心裏一陣激蕩。
剛進城門,梁俨就看到了家人好友——何娘子帶着身着白衣的五人朝他招手。
梁俨朝他們一笑,來不及打招呼就被馬兒帶着往前走去。
在百姓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突然一陣銅鑼聲從遠處傳來。
鳴鑼開道,百姓避讓——這是官員來了。
一隊衙役舉着回避牌子将百姓隔開,接着一隊官員從遠處策馬而來。
梁俨遠遠望去,為首者身着紫袍,身後跟着一片紅緋青綠。
按照大燕律,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可以穿紫色官服。整個幽州城能穿紫袍的官員也只有一人——幽州刺史。
現任幽州刺史名崔弦,清河崔氏出身,二十出頭就中了探花郎,現在不過四十,前途一片光明。
梁俨看着崔弦越來越近,心道崔瞻嘴裏還真是沒句實話,幽州刺史可不是只有一點名望,那可是實權官員。
崔弦在二十步外下了馬,款布走向幽州團練,還沒等他走近,諸将官就下了馬。
崔弦對着諸将拱手:“幽州勇士得勝歸來,崔某來遲,還請見諒。”
諸将見這崔刺史如此客氣,慌忙将他扶正,身後的小将兵士哪敢在馬上受禮,連忙順鞍下馬。
諸将不敢拿大,立即單膝行跪拜禮,後面的兵卒見上官跪了,皆學着行跪禮。
崔弦身為幽州刺史,身兼幽州團練使,是諸将兵的最高直屬長官,平素他們想見刺史可謂難于上青天,好不容易見上官一面,此時不拜何時拜?
“諸位勇士快快請起,崔某哪裏能受你們的跪拜。”
“我等皆為使君帳下,剿匪殺敵乃是本職,使君擡愛了。”回話的是魏棟,他的蒼陽營在此戰中立功最大,兩個教練使見他越級搶話,撇了撇嘴,倒沒出聲。
“你是魏棟吧?”
“卑職魏棟見過使君。”
崔弦見他又跪下,一把将他扶起:“果然龍章鳳姿,威儀堂堂,聽聞你在剿匪時勇猛非常,頗有你伯父風範。”
“使君謬贊了,我手下将士個個勇猛非常,臨危不亂,卑下不過沾光而已。”
“哎,話不是這麽說,猛将手下才能出勇兵,你就莫要自謙了。”崔弦走到魏棟身後,看着一衆男兒,“本官在捷報上看到了你們的勇猛,很好!哪個是梁俨,上前來說話。”
梁俨見崔弦點名,連忙出列。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紀竟能手刃瓦山頭目,甚好,甚好。“
“梁俨是我麾下左一都的隊頭。”魏棟踱到崔弦身邊,“使君別看他年紀小,能文能武,是個良才。”
魏棟為梁俨美言,其一是因為梁俨的确勇猛,立下功勞;其二,魏巒給他通過氣,說此人或為伯父所用,可以關照一二。
“竟是如此俊才!”崔弦打量梁俨半晌,緩緩道:“愛才未必是明皇,吾亦惜之。梁俨,你合我眼緣,我欲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衆人聞言皆驚,魏棟眼皮一挑,不知這崔刺史意欲何為。
後面的十将、都頭、虞候或羨慕,或嫉妒,這梁俨到底走了什麽大運,立功就算了,還讓刺史大人另眼相看,若他成了刺史門生,那真是前途無量,他們拍馬都趕不上了。
“他不過一個泥腿子出身的武人,哪裏能當刺史門生。”說話之人穿着一身緋色官袍,站在一衆青紅前面。
“英雄不問出處,高長史何必這樣說。”崔弦背手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再說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入崔某的眼,我瞧不上的,便是皇子也進不了我的門,反之亦然。”
身着緋色衣袍的官員名高回風,乃幽州長史。
高回風被堵了回去,不再說話。
崔弦見梁俨遲遲不回話,露出一個寒浸浸的笑容:“怎麽,你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