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兩意 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28章 兩意 心悅君兮君不知
“啊?”梁俨一愣, “所以高照說的才是真的。”
沈鳳翥見眼前人呆得像只鵝,伸手捏了下他的臉頰肉:“不然呢?”
“當時我茶水喝多了胸悶,便想借着下樓買酒的空檔躲躲。”沈鳳翥絞着梁俨的袖口, 将人拉到床邊坐下。
當時他剛到走廊,高照便攔住他的去路, 言辭輕浮,說梁俨不過一個破落戶,不如跟他回去,保證吃香喝辣。
他最開始只當高照在耍酒瘋, 懶得與他糾纏, 高照見他不言語便擡出自己的伯父和家世,頗有威逼利誘的意味,然後就伸手摸他的臉。
他一巴掌把高照的手打掉, 高照便怒了,抱着酒壇子就開始大罵梁俨和崔氏。
張翰海說自崔弦上任以來就明裏暗裏地在剪高回風的人手,就連他們這些刀筆小吏都能感受到兩人的暗流湧動。
他頓時就生了一個主意, 為何不拿高照這塊磚來引高回風的這塊玉?
幽州林子大,誰說一定要吊死在崔氏這一棵樹上。如果謹慎些,以後能從兩邊得利也未可知。甚至等他們鹬蚌相争, 鬥個你死我活, 再籌謀等待, 兩邊通吃也不是不行。
“所以你就趁高照下樓的時候, 把他踢下樓, 想把事情鬧大?”
“然也。”沈鳳翥将絞皺的衣袖又抹平,“你現在是刺史門生,明面上是崔弦一派,自然不能跟高回風有往來, 想跟高回風談,要有正當理由且不被崔弦懷疑,這并不好辦,我便想了這個法子,我想這件事明天就會傳遍幽州,若高回風腦子沒壞,自然會派人上門賠禮,說不準還會親自登門,這樣崔弦也無可置喙。”
“你這是以身入局,自導自演了一出戲?”梁俨驚了,他沒想到沈鳳翥竟在下樓的空檔盤算了這麽多,“若高回風無意與我相交呢?”
“那便算了,我們就倚靠崔氏。崔弦心思深,對你必有戒備,若我們與高家結了梁子,崔弦對你的戒備應該會小些,即便他沒有,他手下的人多少也會,畢竟多一個人同仇敵忾比防着一個人還是便宜得多。”
沈鳳翥玩了一陣袖子才握住梁俨的手把玩,翻開手掌,卻被掌心深痕吓到。
回想在五珍樓的情景,梁俨一直對高照以禮相待,他感受到了梁俨的隐忍克制,只是沒想到梁俨是靠傷害自己來咽下高照的咄咄逼人。
他哪裏受了委屈,分明是淩虛受了委屈!
“照你所想,今日之事無論如何我都會受益。”
“嗯。”沈鳳翥摸上掌心的傷痕,“疼嗎?”
“什麽?”梁俨一時沒反應過來,見他在摸自己掌心才注意到傷痕,“沒事,你不必在意這個。”
“我怎會不在意!”沈鳳翥垂下眼眸,咬了咬唇。這人當真是個傻子,剛才還說今生今世不讓他受委屈,難道要他捅破這層窗戶紙嗎?
“鳳卿——”
沈鳳翥聽梁俨喊他,擡頭見他的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目若春池水,惹人心神蕩漾。
“怎麽……”沈鳳翥被他盯得有些羞赧,飛快低下了頭。
“鳳卿,有些話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說給你聽。”
“你……你說吧,我聽着呢。”沈鳳翥全身都在發燒,渾身血液湧上了面皮,他不敢擡頭,怕被梁俨發現發現臉上的紅。
“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強求。”
“你先說嘛~”再沒有比這個傻子更傻更呆的人了,他也動了心,他怎麽會不答應。
“那我說了,你也不必立刻回應我,我會等你的答案。”
沈鳳翥點了下頭,往梁俨處挪了挪,兩人的膝蓋都碰在了一起。
他想聽得更清楚些,把梁俨的話刻在心裏。
“鳳卿若不嫌我,可願成為我的謀士,為我出謀劃策?”
“謀、士?”滾燙的血液被這句話凍住,臉上的紅雲剎那間煙消雲散。
梁俨拉起沈鳳翥的手,微微一笑:“曹植七步成詩,鳳卿五步有計,論智謀我遠不及你。”
梁俨見沈鳳翥低着頭,似乎在思考,怕他不答應,立馬開啓彩虹屁模式:“其實我早就發現你很聰明,又有膽氣,堪稱智勇雙全,流放路上我就在想如果你能成為我的謀士,我就能更快為父親翻案昭雪。”
梁俨見他還是沒有反應,心裏有些拿不準,難道他不吃彩虹屁這一套?
“八郎走前曾說你有擎天架海之才,我原還不信,現在才知道是我淺薄了。八郎遺願就是想讓我們齊心協力為太子和長平侯翻案,鳳卿,你意下如何?”梁億與沈鳳翥交情甚篤,梁俨不得不借用梁億的面子。
“殿下擡愛了。”
“你別妄自菲薄。”梁俨見他有反應了,笑着捏了捏冰涼的玉手,“鳳卿,你可明白我的心?”
“明白。”
梁俨在心裏放了一輪煙花,謀士在手,天下我有。
突然,沈鳳翥掙開他的手,一撩衣擺,直挺挺跪了下去,朝他行叩拜大禮。
“鳳翥受殿下恩惠,願效犬馬之勞,以報殿下恩之萬一。”
梁俨沒想到沈鳳翥如此鄭重,趕忙将他扶起來:“鳳卿,我已知曉你的心意,地上涼,何必這般。”
梁俨見他低頭不語,心道他果然還是年紀小,又柔弱敏感,突然被自己拉入這池混水,難免擔憂害怕。
不知為何,他看見沈鳳翥低頭時的眼睫,心裏就會湧上無限憐意,想要擁他入懷。
沈鳳翥的一生只是他在那個時空的幾十個小時,他既已當面許諾,就不會背棄誓言。
今生今世,他都會護着沈鳳翥,不會再讓他受半分委屈。
晚間安寝時,沈鳳翥說自己這幾日感染了風寒,梁儇這幾日都在張家睡,說着就拿了枕頭被子到小榻上。
“你不在床上睡嗎?”
“你我同床,我會過了病氣給你。”
梁俨見那小榻狹窄,又只用一層薄褥墊了,看起來又硬又冷:“我身體好,你的病氣過不到我身上,你忘了,流放時你發燒着涼都是我抱着你睡的。”
沈鳳翥仍在鋪被:“現在已是深秋,我身上冷,還是不要凍着你了。”
梁俨見他不聽,根本不給他商量的餘地,将枕頭拿了回去:“就是因為你冷,才要在床上睡啊。”
沈鳳翥嘆了口氣,将被子一裹扔到床上,翻身上床,睡在最裏側。梁俨見他乖,笑着睡在了外側。
兩人各蓋了一床被子,中間隔了楚河漢界。
睡在熟悉的床上,懷裏少了個人,梁俨倒有些不習慣。
黑暗中,梁俨聽到兩聲輕咳,這聲音他太熟悉了,一聽就是沈鳳翥嗓子不舒服。
前兩日他抱着沈鳳翥在小廳吹了一夜風,肯定是那時染了風寒,養了兩日還沒好全。
“喉嚨不舒服?”
“還好,咳咳——”
梁俨輕笑,還是這麽嘴硬。
他起身重新點燃油燈,從空間裏拿出藥箱找了藥,又去廚房燒了點熱水。
“吃了藥再睡。”
燈光下,梁俨見沈鳳翥的眼睛像染了桃花汁子,又紅又潤,心道他又發燒了?
他連忙放下瓷碗,摸上沈鳳翥的額頭,感受一陣發現沒有發熱才松了口氣。
“是不是嗓子癢得難受?”
“嗯。”
梁俨見他坐在床上喝藥,被子沒蓋嚴實透着風,便幫他掖了掖被子,手剛摸上被子他就愣了,布衾冷似鐵,沒有一點熱乎氣。
“好涼!”梁俨往裏探了探,沈鳳翥窩在被子裏有一陣了,竟沒将被子捂熱?
順手摸了了一把沈鳳翥的小腿,如他所說冷如寒冰。
“怎麽不用湯婆子?”梁俨又摸了摸他的腰背和手,也是一樣的冰冷。
“希音這兩日不舒服,暫時拿了我的去暖腹,我明日出門再買一個。”
“那你記得多買兩個,你全身沒一處是熱的,你這幾日一直咳嗽嗎?”
沈鳳翥咬了咬唇,道:“你若是覺得吵,我去小廳睡吧。”說着就開始收拾被褥。
“我不是這個意思。”梁俨覺得沈鳳翥今晚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哪裏怪,“我是怕你難受。”說着将沈鳳翥拉入自己捂熱的被窩。
“你……”
“我還是抱着你睡吧,免得凍病了。”
梁俨吹了燈鑽入被窩,将人抱在懷裏,他将冰如寒鐵的腳夾在自己的小腿中間,直到梁俨進入夢鄉,小腿間的寒鐵才有了溫度。
北風呼號,吹得門外海棠只能舞動光禿的枝幹,夜風帶來的涼意擠着門縫鑽進了床帳,那雙被捂得帶上溫度的玉臂還是不舍地環上了溫熱的脖頸,直至天明。
次日,他們去張家吃早飯,正好趕上張翰海休沐,三個男人談天說地,一餐早飯也吃了大半個時辰。
梁俨見梁玄真正預出門,勸道:“玄真,小動物都冬眠了,就別去山上了。”
梁玄真笑道:“我不去打獵,嫂嫂要磨藥粉不得空,我拿些白芍和益母草回來給希音熬湯藥。”
“玄真妹子,勞你再幫我帶包五味子回來,你只跟我大舅哥說是我要的就行。”
梁玄真應了聲,拿着竹筐就出門了。
“淩虛啊,你這大妹厲害啊,除了長得好,還識文斷字,可見你們母親原來把她教得好啊。”張翰海前些時日見梁玄真給他家大郎講學堂留的功課,驚得下巴都掉了。
張翰海越說越起勁:“你這妹子還敢拔劍鬥潑皮,十個男人加起來都沒他膽子大,若她是個男兒身,你把她帶在身邊,遲早是個人物。”
何冬娘聽丈夫這樣說,心裏十分不舒坦,“女兒身怎麽了,花木蘭沒聽過,人家還封了侯呢。”
難得休閑,幾人吃完飯聚在屋裏喝茶,沒一會兒傳來一陣敲門聲。
張翰海去開門,見是官媒人領着兩位華服公子和一位金釵繡裙的富态貴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