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朕夢到他了
第13章 第 13 章 朕夢到他了
自打上次義賣會之後,郦黎便差錦衣衛去打探了陸舫的任職履歷,以及家世背景。
後來他得知,這位居然還是個探花郎,只不過因為性格過于恃才放曠,實在不讨上官喜歡,一直被打壓雪藏到現在。
不過,也正是因為陸舫性格乖僻,先前嚴彌上位的過程中,他才免去了被扣上黨争的帽子,招來殺身之禍。
看到這份資料後,郦黎更加深切地覺得,這個陸舫,肯定是個人才!
說不定就連桀骜不馴離經叛道的性格,也是他故意僞裝出來的。
可正因為是人才,所以他才會緊張。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古代的賢士面對面交談,郦黎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王霸之氣,能讓人一見面就虎軀一震,從此對他死心塌地非君不可。
早知道就在信裏問問霍琮了,他苦惱地想。
他好哥們當山大王的時候,究竟是怎麽說動原始股東加入的?
郦黎越想越煩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見面之前就已經把人才得罪了個幹淨,還在慎重思索着,自己究竟是用玄德公三顧茅廬禮賢下士的辦法好呢,還是效仿曹老板,先丢一只鞋好呢?
唉,當HR招聘人才好難。
“安竹,熱一壺酒來。”
思考無果,郦黎決定擺爛。
天氣這麽冷,喝口酒壯壯膽再說。
但他沒想到自己這具身體打小體弱多病,盡管這段時日被他調養好了不少,在酒精面前仍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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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喝了沒兩口,他就暈暈乎乎地有些上頭了,趕緊把酒杯放下不敢再喝。
“人怎麽還沒來?”
郦黎站在禦花園的涼亭內,注意到外面下雪了,甩了甩昏沉的腦袋,迷迷糊糊地問道。
安竹猜測道:“前頭朝臣還未散去,可能是怕被人發現吧,陛下若是擔心,奴婢這就差人去打探情況。”
頓了頓,他又提議道:“冬日風大,陛下不如先回禦書房呆着?以免着涼了。”
郦黎搖頭:“不行,白天書房那邊人多眼雜,容易被人發現。朕就在這裏等陸仆射。啊……啊嚏!”
安竹哎呦喂地叫喚了一聲,心疼道:“陛下,身體為重啊!那陸舫……”他本想說那陸舫官職不高,區區一個尚書仆射,怎麽當得起陛下如此厚待?
但轉念一想,連季默的一介白身,都能得到陛下青眼平步青雲,安竹又默默地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面上浮現出既憤恨又心痛的神色:
他們陛下啊,真是太難了。
說到底,都是那群亂臣賊子的錯!
安竹見郦黎冷得小臉煞白,噴嚏一個接一個打,卻仍堅持要在這雪天寒風中等陸舫來,不禁心中焦急萬分。
突然,他靈機一動,叫人回宮拿了一件白狐披風來,又往郦黎手裏塞了一個銅制手爐。
裹着厚實的毛絨披風,郦黎的臉色立刻恢複了不少。
只是人一旦暖和起來,酒勁和困意就更加洶湧了。
郦黎以手支頤,懶洋洋地依在涼亭的美人靠上,望着亭外的漫天飛雪,眼神微微渙散出神。
此時此景,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個冬天。
那時候他剛上高中,而霍琮即将大學畢業,因為學校放寒假,他們難得有空出來一起聚了聚。
“我爸媽帶我弟弟回老家了,家裏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大雪紛飛的冬日,他快樂地吹着泡泡走在湖畔,每一步都紮紮實實地在雪地上留下一個腳印,“我宣布,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個假期——當然,如果能不上輔導班就更好了。”
“一個人在家過年,不會寂寞嗎?”
“怎麽會一個人,不是還有你陪我一起過嗎?”他轉過頭,看着霍琮美滋滋地說道,“我剛買了幾款新游戲,憑咱倆的實力,三天就能全部通關!”
霍琮卻并沒有立刻答應,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他停下腳步,疑惑道:“怎麽,你假期有事?”
“不,”霍琮說,“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麽事?”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還跟我賣起關子了,”他咕哝着,無所謂地吹破了一個泡泡,“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好消息是今年我就畢業了,每個畢業生都可以邀請一位嘉賓入校參加畢業典禮,我填的是你的名字。”
“等下,我選的明明是壞消息吧!”
他叫起來,臉上的笑容卻十分燦爛,還捶了霍琮一拳,“可以啊哥們,還沒二十就大學畢業了,前途無量啊!記得将來茍富貴勿相忘!”
然後猛地變臉,把霍琮的帽衫帶子使勁兒往下拽,“所以壞消息究竟是什麽?快說!”
霍琮彎着腰,淡定地從他手中解救了自己的帽衫,“這個,等過完年了再告訴你。”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霍琮,直到對方直起身後,朝他短暫地勾了一下唇,這才咬牙切齒地反應過來——這混蛋絕對是故意的!
他視線一轉,忽的冷笑一聲,飛起一腳踢在了旁邊的行道樹上:“看招吧!”
紛紛揚揚的落雪把兩人砸了個正着。
猝不及防之下,霍琮被淋了滿身的雪。他撐着樹幹,看着霍琮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盡管自己也狼狽得要死。
好好的,怎麽突然想起這件事了?
郦黎打了個哈欠,覺得自己大概是太無聊了。
見陸舫還沒來,他便吩咐安竹:“朕在這裏眯一會兒,陸仆射若是到了,記得提前把朕喊起來。”
“是。”
陸舫跟在季默身後走進禦花園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年輕的小皇帝裹着雪白的狐裘,歪頭靠在涼亭的亭柱旁,眉頭微蹙,臉頰蒼白,神态卻愈發純淨動人了。
任外界風雪蕭蕭,少年仍兀自沉靜在恬靜夢鄉中,鼻頭被凍得紅撲撲的,懷中還緊緊抱着一個銅制的手爐,冰涼的雪花綴在他的睫羽上,也不知做了什麽美夢,盈潤的唇角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像是瑩亮雪地中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陸舫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
他制止了想喚醒陛下的安竹,在季默比冰雪還要刺骨的注視下,毫無形象地一撩裙擺,坦然坐在了郦黎身邊的位置上,托着下巴,認真地打量起了這位景朝的年輕君主。
單看模樣,确實十分純善可欺。
怪不得上至相國,下至朝臣,全都被他們這位陛下蒙騙過去了。
忽然,陸舫動了動鼻子:
他怎麽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視線掃過石桌上的玉壺,陸舫了然:破案了。
他欣然起身,走到桌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郦黎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一位神采英拔的青年坐在身旁,劍眉斜飛入鬓,眼眸粲然如星,手中捏着一枚玉杯,正自得其樂地對着亭外雪景自斟自酌。
……如果不是那一身鮮豔羅裙,倒還真是位英英玉立的美男子。
郦黎揉了揉眉心。
“陸仆射何時來的,怎麽不叫醒朕?”
陸舫動作一僵,當着郦黎的面飛快把杯中最後一滴酒一飲而盡,然後似笑非笑地回答道:“臣奉秘旨進宮面聖,自然不敢聲張。”
郦黎幹咳一聲,有些尴尬地為自己找補:“朕……朕也是擔心被人發現,所以才出此下策,陸仆射莫怪。”
“臣知陛下心意,怎麽可能會因此而責怪陛下呢。”
陸舫煞有其事地說道,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義凜然模樣。
這人的性格……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郦黎心中腹诽,表面卻鎮定道:“那陸卿可知朕招你進宮,所為何事?”
快說!只要你主動開口了,朕就不用操那麽多的心了!
他一臉期待地看着陸舫。
陸舫心中憋笑,但卻一本正經地裝傻:“臣愚鈍,懇請陛下為臣解惑。”
“我……”郦黎有點兒卡詞兒了,但他看着陸舫游刃有餘的模樣,心中又不爽起來。
明明他才是皇帝,這人怎麽一副他是大爺的模樣?
“解惑可以,”他決定主動出擊,扳回一城,“但你得先回答朕一個問題:那天義賣會上,你為何會站出來為朕說話?”
陸舫本想說些忠君報國之類的空話,但看到郦黎的眼神,他又臨時改變了主意,坦然道:
“因為臣覺得,陛下興許會給臣帶來驚喜。”
“大膽!”
郦黎猛地起身:“陸舫,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嗎!你是在瞧不起朕?”
陸舫噗通一聲,非常絲滑地跪下了,但神情仍舊鎮定如初:“非也。臣只是不想欺瞞陛下而已,但這的的确确是臣的心裏話。”
“而且先不說陛下在義賣會上戲耍奸逆、收斂財寶,此乃思慮缜密一箭雙雕之計,令微臣敬佩不已;後又能把握時機,徹底清除掉羅登這一心腹大患,令嚴黨自亂陣腳,微臣心中唯有嘆服二字,何來瞧不起之說?”
不得不說,陸舫還怪會拍馬屁的。
郦黎聽完之後,雖然注視他的眼神仍有些不善,但心中的冒犯惱怒已散了大半。
“起來吧,”他沒好氣道,“我算是知道,陸仆射在朝中的風評為何如此之差了!”
陸舫笑了。
和跪下時一樣,他站起來的速度甚至還要更麻溜一些,他慢斯條理地撣了撣裙上的塵埃,“陛下也聽到了臣的那些傳聞?臣惶恐。”
“誰惶恐你都不可能惶恐,”郦黎無奈道,“不過說老實話,朕還挺喜歡你這種性格的,坐吧。”
待陸舫落座後,郦黎卻并沒有随他一同坐下。
相反,郦黎還正色向他鞠躬行了一禮,驚得陸舫立刻火燒屁股似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臉上終于沒了方才從容不迫的氣度。
“陛下何至于此!?”他失聲道。
郦黎直起身,正色道:“朕找先生來,是為了向先生請教一件關于社稷蒼生的大事,朕久居深宮,對朝中局勢一知半解,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是他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古代不僅有兵荒馬亂,還有饑病災年,霍琮那邊光是忙着赈災,壓力就已經夠大了,這種時候再叫他騰出人手和精力處理京城事務,郦黎覺得,那自己也太廢物了點。
還不如現在就找棵歪脖子樹,自挂東南枝去。
正如他把霍琮當成救命稻草一樣,真到了山窮水盡的那一天,他也是霍琮最後的依仗。
他必須得保證,他的好哥們有個穩定的大後方。
聽聞陛下此言,陸舫的神色也凝重起來。
他問道:“陛下所問何事?”
郦黎定定地看着他,擲地有聲地吐出三個字:
“除嚴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