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朕甚想你

第32章 第 32 章 朕甚想你

郦黎也沒想到霍琮會給他來這一出。

雖然他确實, 咳,心裏暗爽了一下。

但是讓好哥們當衆給他下跪,這個還是算了吧, 折壽。

郦黎誠惶誠恐道:“愛卿快快平身!擡起頭來,叫朕看看你的模樣。”

霍琮依言起身。

隔着數米高的城牆,郦黎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發現霍琮身上有什麽傷口,頓時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說他叫霍琮?難不成, 是那個新任的彭城太守?”

“沒錯, 就是嚴彌提拔的那位……”

“彭城太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在聽到身後隐隐傳來的議論聲,郦黎自豪地勾起唇——他哥們就是牛逼!

等聽到“嚴彌提拔”這四個字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又瞬間消失了。

什麽叫嚴彌提拔?明明是霍琮自己幹的出色!

而且下聖旨的人是他!是他提拔的才對!

“咳咳,”郦黎重重咳嗽了兩聲, 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他和霍琮的對話身上, “霍将軍一路趕來辛苦, 這次多虧了你和你手下的兵士,解了京城之困。你可有什麽想要的?不妨進城說話。”

快答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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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霍琮就像是沒察覺到郦黎期盼的眼神一樣, 只是平靜拱手道:“陛下受驚了, 盧弦應尚未跑遠,臣先去替陛下捉拿賊寇,稍後再敘不遲。”

說完他便翻身上馬,“籲——”了一聲,勒轉馬頭,朝身邊騎兵喝道:“諸位, 随我上馬殺敵!”

“是!”

城牆上一衆朝臣面色都不太好。

還有人趁機給郦黎上眼藥:“陛下,此人實在太過狂妄了!竟然敢把您和諸位大臣晾在一邊,說嚴重點, 這就是違抗聖意……”

“怎麽,盧弦跑了,你替朕捉回來嗎?”

郦黎斜眼瞥他:“還聖意,你好像比朕還清楚什麽叫聖意啊。”

那人立馬閉上嘴巴,戰戰兢兢不敢吱聲了。

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陛下對這位年輕的霍将軍十分看重,甚至到了頗為寵幸的程度。

但鬼知道為啥才見了一面,陛下的魂就被對方勾走了。

有人在內心腹诽,陛下這副模樣,簡直就跟,就跟一見鐘情了似的!

“陛下!”

穆玄帶着人馬姍姍來遲,郦黎本還對他有些不滿,但看這位老人家騎着馬風撲塵塵趕來,一臉焦急地張望,劍上還猶帶血腥,也不禁輕嘆一聲,把到嘴邊的責備咽了下去。

“穆将軍辛苦了,”他下了城牆,親自把人扶下馬,“南門戰況如何?盧弦退兵了嗎?”

穆玄受寵若驚。

但身為武将他并不善言辭,只用力抱拳,悶聲道:“回陛下,老臣幸不辱命!”

“好!”

郦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穆将軍,朕記你大功一件!”

“陛下,臣有愧,”穆玄愧疚反省道,“昨晚臣一意孤行,要把禁軍主力安排在南面,悔不該沒聽小霍——嘶!”

借着身形遮擋,郦黎微笑着在他手背上用力掐了一把,大聲道:“正好,穆将軍!來,随朕一起上城牆去,看看朕新任命的霍大都督的風采!”

穆玄:?

老人家一臉懵地被郦黎拽上了城牆。

陸舫啧啧搖頭,跟在陛下身後,小聲跟季默說道:“諸位大臣還老說你我是陛下寵臣,看看,霍将軍這才是真正寵臣的待遇啊,咱們兩個,都不過是昨日黃花罷了。”

季默冷冷吐出兩個字,徑直越過了他:

“無聊。”

陸舫被他沖得莫名其妙,心道你一個冷宮嫔妃氣性還這麽大,怪不得霍将軍能獨得陛下寵愛呢。

至少人家不會沖陛下擺出一張冷冰冰的死人臉。

他哼了一聲,一撩袍子,趕緊也跟了上去。

郦黎和一衆大臣,在城牆上吹着冷風,等了霍琮足足一個時辰,對方才帶着人馬姍姍折返。

“陛下,”霍琮在城下回禀道,“臣預料到盧弦潰軍後會順着東南方逃離,已經在半道上設下陷阱埋伏,奈何其副官拼死帶着盧弦突圍,臣未能擒獲盧賊,只收繳兵器甲胄千餘件、馬匹三百,俘虜叛軍共計六千七百餘人,均已帶到此處,陛下可派人前來清點。”

“盧弦跑了?”

早就等到不耐煩的大臣們,聞言個個都緊皺眉頭。

礙于陛下在前面,他們不好說什麽。

但他們盯着霍琮的目光都十分不善——區區一個憑運氣撿了大漏的毛頭小子,居然敢讓滿朝公卿,在城牆上等了他這麽久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還沒抓到賊寇!

他們完全忘記了,先前在聽說盧弦率二十萬大軍到來時,多少大臣吓得連夜讓家中老小收拾金銀細軟,準備趁機逃亡;又有多少人一心只惦念着保住官位,想要未戰先降。

不過這幫人在見到郦黎之前,就被陸舫和穆玄兩人聯手攔在了宮外,根本沒機會面聖罷了。

郦黎完全沒察覺到這幫人心中所想。

只要霍琮平安歸來,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幸事。

“霍愛卿,朕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他說道,“以少敵多,反敗為勝,一舉擊潰盧弦二十萬大軍……以朕之見,天下英雄,唯使君與穆将軍耳!”

郦黎毫不客氣地又剽竊了一把曹老板,想必他老人家心胸寬廣,一定不會介意的。

霍琮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

但一直盯着他表情變化的郦黎立馬眼尖地注意到了,他也跟着咧開嘴笑起來,笑得眉眼彎彎,恨不得下一秒就沖到霍琮面前。

果然,這世上只有他哥們能get到他的梗!

陸舫不得不仰頭望天,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裝作不經意地咳嗽一聲,以此來提醒陛下,不要笑得太傻。

這兩人還真是……

一點兒都不避諱其他人啊。

郦黎勉強收斂起笑容,轉身對他說道:“朕打算下去見見霍大都督,順便把聖旨交給他,你也随朕一起吧。”

“陛下不可!”

一聽到他還要親手轉交聖旨,大臣們終于無法再坐視不理了。

這樣下去還得了?

有陛下如此偏心袒護,這姓霍的,遲早有一天得騎在滿朝文武大臣們的頭上!如此一來,他豈不成了嚴彌第二了?

“陛下,”就連陸舫也出言勸道,“您是天子,霍将軍只是您的臣子,臣知道您對霍将軍十分愛重,但也需把握好分寸,否則只會為霍将軍招來禍患。”

這麽一勸,果然,郦黎開始猶豫了。

“那,要不還是開城門,讓他進來領旨吧。”郦黎實在舍不得霍琮就這麽離開,他們都還沒好好道個別呢,“朕就在這裏等他,就不下去了。”

他表面雲淡風輕,實則恨恨地在心裏記小本本。

等下次沐休的時候,今天把朕攔下來的這群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朕體驗一把調休去!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心中仍頗有微詞,但也都不作聲了。

不管怎麽說,起碼比陛下親自下去頒旨好。

然而穆玄卻似乎有不同的意見:“陛下,老臣認為,您不應該讓霍琮進城。”

“哦,為何?”

郦黎聲音壓抑,但看在穆玄剛剛浴血奮戰歸來的份上,還是耐心聽他多解釋了一句。

“城中禁軍戰力已不足三萬人,而霍琮手下兵強馬壯,重騎兵個個以一當十,”穆玄冷硬道,“陛下就不擔心他萬一生了反心,趁機挾持您號令群臣?”

郦黎內心騰地升起一股怒火,他剛想冷笑着回怼,突然看到穆玄飛快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嗯?

他一下子沒回過神來,于是穆玄又添了一把柴火:“況且陛下難道就不好奇,為何他身為彭城太守,手下卻有如此精兵強将?必然是狼子野心、所圖甚大!”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大到足以讓城牆內外的人都聽見他們的争執聲。

下面不少騎兵面露不忿之色,似乎蠢蠢欲動,但都被霍琮用一個眼神鎮壓了。

郦黎這下終于反應過來了。

所以說,霍琮其實早就和穆玄商量好了是吧,他幽怨地想。

所以才在昨天反複叮囑自己不要開城門,就是為了今天把戲做全。

事到如今,郦黎也明白他哥們究竟想做什麽了——

無非就是想要幫他解圍、順便為了之後的招兵買馬擴大勢力,做個小小的鋪墊。

救駕成功,本是天大的功勞,他卻能做到克己複禮,不越雷池半步,那麽天下人便不會認為他是下一個嚴彌。

屆時,人人都會贊頌他的進退有度、忠義肝膽,而想要在亂世之中立足,打下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塑造一個好名聲,絕對是非常重要的前提。

不然為啥劉備當初都慘成那樣了,還有一幫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混?

可是,道理他都懂……

郦黎站在城牆上,攥緊雙拳,遙遙望着霍琮的方向。

夕陽西下,晚風輕輕拂過他的衣角,也吹動了霍琮鬓邊的發絲。

在看到城牆上少年微紅的眼眶,和那因強忍淚意緊抿的雙唇時,霍琮忽然就有種,想要不顧一切策馬進城,緊緊将人抱在懷中的沖動。

別走。

恍惚間,他聽到了郦黎帶着些許顫意的聲音。

……或者帶我走吧。

霍琮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幻覺,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上前半步,垂在身側的手指攥緊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因為胸膛深處的刺骨抽痛已然壓倒了一切。

然後他猛地垂下頭,左膝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陛下,”他的手掌按在地面上,嗓音低沉幹啞,似乎有萬千話語想要傾吐,“臣遠道而來,自知官職微末,力薄才疏,但臣一心只挂念着陛下安危,無暇考慮其他……”

在沛縣治疫時,在秣馬厲兵時,在聽聞盧弦率二十萬大軍進京勤王,連夜出發匆匆趕來時,還有……

霍琮閉了閉眼睛。

在還沒聽聞,你也來到這個世界的消息時。

“臣尚未告訴陛下,臣的箭頭上抹了劇毒,想必此時,那盧弦已然暴斃于半途。”他繼續垂着頭,緊盯着地面上的砂礫說道,“陛下自可派軍收複涼州,昭告天下,反賊已死。”

“但不必提起臣的名字。”

“臣今日不進城,也不願受任何封賞,只要陛下安好,臣便,”說到這裏時,霍琮的語氣也情不自禁地帶上了一絲顫意,“臣便死也瞑目了。”

“你住口!”

郦黎突然拔高了聲音,把身邊一幹朝臣侍衛全都吓了一跳。

但郦黎顧不上那麽多了,他飛快地上前兩步,在無數驚心膽戰的視線中,狠狠一拍城牆上的石磚,以一種咆哮的姿态俯身命令道:“朕是天子!朕說你是大都督,是徐州牧,那你就是!你給朕好好的活着,不然朕就算你抗旨不遵,閹了你!”

霍琮:“…………”

心上人似乎對他的那裏怨念很大。

“朕的旨意,從來沒有收回的道理!”郦黎怒視着霍琮,仍有些餘怒未消的意思,“給朕擡起頭來,接好了!”

霍琮下意識擡頭,就見郦黎劈手奪過宣旨太監手中捧着的聖旨,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直接用力扔下了城頭。

——他一把接住了。

“霍琮聽旨。”郦黎冷冷道,朝身旁宣旨太監一努嘴,“念,念大聲點。”

他自己則冷酷轉身,背對着霍琮。

不行,再多看一眼他好哥們,他就要當場哭出來了QAQ

暮色之下,霍琮雙膝跪地,聽着太監把聖旨的內容磕磕巴巴地背誦了一遍,朝着青城門上那道單薄瘦削的背影深深一叩首,然後緩緩站起身來。

“多謝陛下隆恩,”他說,“臣要去赴任了。”

“…………”

“臣在徐州上任,會經常給陛下寫折子的。”

算你識相。

但郦黎依然冷酷地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他是一個莫得感情的鯊手,從來不會為了分別這種小事掉眼淚。

“陛下切莫沉迷女色,要以國事為重,但也要記得保重龍體。”

“知道了!”

郦黎背對着他,惡聲惡氣地回答。

朕身邊哪裏有女色,兩輩子都陰魂不散的只有男色!

“陛下知道就好,”霍琮很淡地笑了一下,“臣走了。”

他翻身上馬,朝周圍的騎兵打了個手勢,留下一地戰利品和俘虜,以一種不緊不慢、閑庭信步的姿态,慢慢消失在了黃昏裏。

郦黎最終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日落雲霞漫天,兩行白鷺掠過萋萋芳草,在晴空之下盤旋。遙遠的地平線上,身披玄甲的年輕将軍勒馬回轉,朝他揮了揮手。

“……陸舫。”

“哎,臣在呢,”正在神游太虛的陸舫愣了一秒,立刻躬身上前一步,“陛下有何吩咐?”

“把後面那些多餘的無關人士都趕走,”郦黎咬着下唇,努力睜大眼睛,可惜淚珠子還是止不住地啪塔啪塔往下掉,“朕有恐人症,見不得那麽多張臉。”

陸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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