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朕裝逼怎麽了?
第53章 第 53 章 朕裝逼怎麽了?
一大早, 宮中的禦書房內就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
“……一別數日,不知主公在京城過得可好?望日思夜盼,殷切挂念, 只等主公早日歸來……”
霍琮脊背挺直端坐在棋盤前,嘆了一口氣。
“這已經是你今天念的第十三遍了,”他看着在書房裏踱着步,故意捧着信箋聲情并茂朗誦的郦黎,“你要是不喜歡這封信, 大可以直接燒掉。”
“燒掉?燒掉做什麽, 毀滅證據嗎?”
郦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人家都在徐州日思夜盼了,羸弱的身子可經不起這麽消耗,不如我今日就為你送行,再送你一匹日行千裏的寶馬, 也讓你倆早日解相思之苦, 如何?”
“你明知道他是被那些想嫁女兒的糾纏怕了, 才故意寫這種東西來膈應我,”霍琮拾起一子, 落在棋盤上, “輪到你了。”
郦黎立馬把信一丢,一屁股坐回霍琮對面的蒲團上,苦思冥想起來。
“我還以為你要封盤,等到吃完午飯再下呢。”
“原本是有這個打算。”
郦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抱臂得意洋洋道:“那看來我的盤外招還是很有效的——喏, 又輪到你了。”
“你總愛下快棋,”霍琮盯着棋盤,頭也不擡道, “當權者切忌心浮氣躁,季默的事,也該給你提個醒了。”
郦黎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低頭突然發現自己的棋子被吃掉了一大片,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玩了不玩了,跟你下棋沒得玩,還不如去和姑娘打麻将呢。”
他耍賴要收棋子,被霍琮用手背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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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中盤,怎麽就認輸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郦黎蔫蔫地說,“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但我好像也教過你另一句話,叫做山窮水複,絕處逢生。”
霍琮從他的棋甕裏拿起一枚黑子,氣定神閑地落下一子。
原本已經茍延殘喘的黑子大龍仿佛被注入了一道生機,剎那間,棋局風雲變幻,占據上風的白子反倒囿于桎梏,左右為難起來。
在郦黎緩緩睜大的雙眸中,他微微一笑:“看,盤活了。”
*
郦黎提着燈籠,再次走下诏獄。
兩排囚室內仍只有季默一個活人,在這陰冷濕暗的環境裏呆了這麽久,他的臉色看上去比郦黎上一次見時,還要更加蒼白了幾分。
但郦黎莫名覺得,季默的狀态比之前要好上了不少。
“陛下。”
聽到腳步聲,季默睜開雙眼,并不意外地看見郦黎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聽說你想見我?”
“是,罪臣有話想對陛下說。”
“不必說什麽罪臣,你我都清楚,這件事談不上對錯。”
季默搖搖頭:“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但臣不後悔這麽做,有些事,寧可錯,也要做。”
郦黎怕的就是他這樣,鑽牛角尖裏出不來了。他無奈問道:“那你想對我說什麽?”
季默的神情似乎有些掙紮。
“怎麽,有什麽不能說的?”郦黎奇怪道。
“這件事,或許輪不到我來說,”季默啞聲道,“但是陛下,還請您務必小心霍大人,臣懷疑,他對您有非分之想。”
郦黎心虛地把衣襟緊了緊,遮掩住脖頸上的吻痕,內心暗道你提醒遲了,但凡早說幾天……早說幾天……
好吧,早說幾天似乎也不管用。
季默注意到他的動作,眼神一凝,渾身殺氣暴漲:“陛下,難不成他已經——”
郦黎趕緊清清嗓子,試圖岔開這個話題:“沒有!你說的事,朕會記住的。話又說回來,你應該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兒了吧?”
季默一滞,随即铿锵有力道:“臣願為陛下鎮守邊疆,馬革裹屍。”
郦黎氣道:“屍你個大頭鬼!知道朕為什麽讓你去軍營嗎?”
季默微微蹙眉:“因為陛下想磨砺臣的性子?”
“你的性子還需要磨砺什麽,又不是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夥子。”
郦黎翻了個白眼,和上次一樣,毫不拘束地盤膝坐在他對面的草席上,還給季默倒了杯茶,“朕只是覺得,你現在找不到方向,朕也給不了你太多幫助,這個心結,還需要你自己去解開。”
“你是孤兒,沒有父親,那位叔伯待你赤誠,在你心中,應該與父親沒什麽兩樣。你當初把他埋在了那裏,去為他守孝掃墓,也是應當的。”
季默盯着手中微微蕩起漣漪的茶水,半晌,嘆息道:“陛下為臣思慮至深,臣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你好好保重,就是對朕最好的報答了,”郦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袋遞給他,“打開看看吧,也算是朕送你的臨別禮了。”
季默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打開了。
裏面是一捧沙土,和一枚半埋在沙土裏的松果。
“這是……”
“朕昨日,去了一趟季家村。這袋子裏的,就是你家中院內的土壤,還有一枚朕從院中新摘下的紅松果。”
郦黎看着霍然擡頭的季默,淡淡說道:“那裏已經荒廢了,村裏只住着一些從各地逃荒來的流民,閑來無事,朕便跟他們聊了聊。”
季默捏着布袋的手微微發顫,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位最早來村裏安頓的老農跟我們說,他剛搬來此地時,村裏還有幾個孩子藏在地窖裏,因為位置偏僻,均得以在兵禍中幸存。”郦黎說道。
他注意到季默瞳孔驟縮,已經悄然屏住了呼吸,抿了口茶,笑道:“其中一個孩子說,她哥哥在北邊一個縣令手下做事,是個使得一手好劍術的大英雄。這老農心地善良,害怕官府稽查抓捕他們,便親自把這些孩子送出了十裏地外,回來後對其他人說,這些孩子全死了。”
“——那姑娘叫季杏,你認識嗎?”
季默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喉嚨眼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
不知何時,他已是淚流滿面。
“那是……”他哽咽道,“舍妹。杏兒,是我的妹妹……她還活着,她居然還活着……”
郦黎笑道:“對,你的妹妹還活着。恭喜,英俠,你又有家人了。”
黑暗地牢內,季默伏地恸哭。
足足一刻鐘後,哭聲方才止歇。
他抹了把淚,無比鄭重地朝郦黎行了一個三跪九叩的大禮,“陛下,季英俠此生,血肉身軀,一身武藝,均為陛下差遣,赴湯蹈火,萬死——”他本想說萬死不辭,但想到郦黎平時對他說過的話,臨到嘴邊又改了口,“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去邊軍好好幹,等你回來,科舉應該也舉辦完了,朕再給你妹妹說個好親事。”郦黎朝他眨了眨眼睛,“當然,我個人是比較推崇自由戀愛的,只是你如今在朝野名聲相當惡劣,可別拖累了你妹子。”
“杏兒她是個有主見的,比我強多了。”
季默笑中帶淚,肉眼可見的容光煥發起來:“哪怕她一輩子不嫁,我這個做哥哥的,也養得起她。”
說完,他突然殺氣騰騰,面色冷凝道:“但是誰要敢背後嚼舌根,我便剪了他的舌頭!”
郦黎萬萬沒想到,這位居然是個妹控。
他想起昨日在季家村時,陸舫還旁敲側擊地詢問周伯,季默他妹子芳齡幾何,長得水不水靈……頓時替對方狠狠捏了一把汗。
雖然知道陸舫也是擔心她一個姑娘家,在路上很可能會遇到危險,但別人問這話可以,唯獨從陸元善這個平日裏素來不着調的嘴巴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別有用心。
要是被季默聽見了,郦黎想,估計能當場拔劍把他大卸八塊。
“對了,”他趕緊岔開話題,“我讓你去軍營,其實還有一個目的。”
“陛下請講,默洗耳恭聽。”
郦黎高深莫測道:“大道理我就不講了,我與你展示一盤殘局,你看看,能不能悟出些什麽。悟出多少,都是你自己的事。”
季默為難道:“可是陛下,臣此處并無棋盤……”
“無事,”郦黎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棋盤,“朕帶來了。”
季默:“…………”
他還以為郦黎真是想教他什麽道理,盯着棋盤上的殘局苦思冥想許久。
郦黎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問他:“你能看出來嗎,黑子大龍可有活路?”
季默:“恕臣愚鈍,臣實在找不到黑子的生路。”
郦黎學着上午霍琮的樣子,在記憶中的位置落下一子。
“你看,”他也朝季默微微一笑,“這便做活了。”
季默怔怔注視着棋盤,良久後,他鄭重起身,戴着他自己為自己加上的沉重鐐铐,躬身朝郦黎行了一禮。
“陛下傳授的道理,臣已經明白了。”他敬佩道。
郦黎下意識問道:“你明白什麽了?”
季默铿锵有力道:“陛下是讓臣在邊軍中靠實力打下一片天,改變我大景邊防疲軟的現狀,先示敵以弱,再絕地反擊,揚我大景國威!”
“什麽?”郦黎呆了一秒,随後立刻朝季默豎起大拇指,大聲贊揚道,“沒錯,朕就是這個意思!孺子可教也!”
等離開之際,他悄悄抹了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
下次還是別學霍琮裝逼了,風險太大,被人多問兩句就露餡。
要不是季默捧場,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圓。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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