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在陳諾那沒什麽色彩的青春記憶裏，充斥着無止境的争吵與指責。
吳栎是第一個教他認真感受生活的人。
那時候每周的補習時間，吳栎除了關心他的英語成績，還會問問他在學校裏有沒有遇到什麽開心的事。
陳諾一開始是有些抗拒的，因為他從不關心那些學習以外的事情，但為了周末有內容和吳栎分享，他開始慢慢注意身邊的同學，以及他們口中的一些八卦。
他的高三生活竟因此而變得沒有那麽乏味。
這種習慣陳諾一直保留到了大學，在外地上大學的四年裏，每次有事要分享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吳栎。
如今吳栎有了女朋友，今後必定事事以女朋友為先，能分給他的那些關心也會随之減少，陳諾不确定還能不能繼續打擾他。
想到這裏，陳諾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賀辰睿把手裏的紙巾遞給他，陳諾接過來，擤了一個號角般嘹亮的鼻涕。
賀辰睿交代說：“從今天起，我倆就不是情敵了，以後對我态度好一點知道嗎？”
陳諾把紙巾卷卷好，小聲嘟哝：“哪裏不好了。”
賀辰睿只當沒聽見，問他：“肚子餓不餓？”
“餓。”陳諾老實說。
“那帶你去吃飯。”
陳諾嗓子啞啞的，問：“去買幹巴面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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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辰睿被逗笑了：“都失戀了，我哪能給你吃幹巴面包啊，吃好吃的去。”
剛才小情侶在面前膩膩歪歪的，加上他嗓子不舒服，吃得不得勁，也沒吃飽。
他打開某點評app的收藏夾看了眼：“太好了，十點關門，還來得及。”
陳諾瞧他那高興的樣子，哪裏像是剛失戀的人。
路上二十多分鐘，賀辰睿反複播放了一路“失戀陣線聯盟”，陳諾被成功洗腦，從失戀情緒中爬出了半截。
賀辰睿帶他去的是一家法餐廳，在老洋房裏，內部裝修複古，外面是一片齊整的草坪和一個石膏雕像噴泉，環境一看就是适合約會的。
“你來過？”陳諾問。
“沒有，在收藏夾裏很久了，一直沒人陪我來。”賀辰睿說。
他們挑了個樓下靠窗的位子坐下，桌上擺着風鈴花和一支點燃的白色蠟燭，樓上有用完餐的人下來，多看了他們兩眼。
陳諾有些不自在，小聲說：“你可以一個人來。”
賀辰睿說：“那不是挺奇怪的。”
陳諾心想，你帶我來不是更奇怪？
服務員過來遞上了菜單，陳諾翻開，上面只有法語和英語。
“看不懂。”陳諾手掌撐着腦袋，自暴自棄。
賀辰睿痛心疾首：“吳栎白教了是不是？”
陳諾感覺自己被數落了，不太樂意。
“你六級過了嗎？”賀辰睿問。
“沒。”
“那你怎麽保研的？”
“靠關系。”
“……”賀辰睿退一步問，“那四級呢？”
“過了！426。”陳諾頗為驕傲。
然而并沒有等來誇獎，只好自己找補了句：“我很滿意。”
最後陳諾依靠賀辰睿的翻譯，點了藍龍、羊腿、惠靈頓，以及一筐招牌的幹巴面包。
服務員過來先上了面包和一塊頂在鵝卵石上的奶酪，陳諾慢條斯理地把奶酪抹到面包上的時候，聽見身後的樓梯上有人下來，緊接着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陳諾以為聽錯，直到看見賀辰睿看向自己身後才回過頭。
“陳諾！”
那人個子不高，但很壯實，黑色的T恤，脖子裏挂條金鏈子，手裏還挽着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
女生穿的低胸連衣裙，陳諾看了一眼趕緊別過了眼睛。
“你不是去z省讀書了嗎？”那人欣喜地走過來問。
“回來讀研了。”
陳諾站起來，向賀辰睿介紹說：“這是我高中同桌，宗汛成。”
“這位是……”介紹賀辰睿的時候陳諾猶豫了兩秒，“我鄰居……哥哥。”
賀辰睿心情很不錯，攏了攏西裝站起來，笑着和對方握手：“你好，我叫賀辰睿。”
宗汛成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兩眼，玩味地挑了挑眉：“你小子這麽久杳無音訊，我還以為你出國了呢。”
“沒。”
宗汛成說：“今天不打擾你們了，等空了一起出來玩。”
陳諾應付說：“好。”
宗汛成笑笑，拍了拍陳諾的腰，走了。
陳諾等兩人走遠才重新坐下，背地裏和賀辰睿吐槽說：“他怎麽也來這裏吃飯，他英語比我還爛，菜單看得懂嗎？”
賀辰睿吃驚：“還有人英語比你爛？你們不是重點高中嗎？”
陳諾氣死了：“他是走後門進來的！他爸是宗氏地産的老總。”
“喲，這麽巧啊，我今天下午開會，去的就是宗氏。”
陳諾不屑：“還宗氏呢，就一土暴發戶。”
賀辰睿察覺到了他的語氣：“你對他有意見？”
陳諾撇撇嘴，不是很情願地開始回憶。
陳諾是高二上學期被安排坐到宗汛成旁邊的。
那時候宗汛成仗着家裏有幾個錢，在學校裏橫行，跟個社會上的混混似的，專挑小同學欺負。
陳諾當時雖有不滿，但懶得去跟老師提意見，就湊活着坐了。
一開始宗汛成上課無聊會湊過去找陳諾說話，但陳諾從來不理，宗汛成罵了句“書呆子”，後來就再沒找陳諾說過話，一個學期下來倒也相安無事。
關系的轉變是在高二下學期，有一次體育課陳諾肚子痛去廁所，上完出來，正好跟宗汛成打了個照面。
宗汛成陰陽怪氣說了聲：“喲，這不是書呆子嘛。”
陳諾和往常一樣沒理，去水池洗手。
宗汛成忍他很久了，說：“你TM啞巴啊，你爸媽沒教過你要講禮貌嗎？”
陳諾還是懶得搭理，甩幹手上的水就要走。
宗汛成怒了：“你小子是不是找打！”說完掄起拳頭就要揍陳諾。
陳諾眼疾手快，抓起靠在門邊的拖把，往宗汛成臉上呼過去。
拖把比拳頭先到，宗汛成頭上挨了一下，懵了。
陳諾也懵了，扔下拖把轉身想跑，被後面沖過來的人撲倒，兩人瞬間扭打成了一團。
那是陳諾人生中第一次打架，臉上破了兩處，但是竟然沒落下風，因為宗汛成更慘，半邊臉腫了，還被抓掉一把頭發。
當天下午陳諾翹了一節自習課，提前回家處理傷口。
結果家裏的創可貼用完了，陳諾只好又拿上鑰匙出去買。
剛打開家門，碰到了同樣翹課回來的大學生。
賀辰睿嘴裏叼着個棒棒糖，對陳諾說：“今天放學挺早啊。”
陳諾草草點了個頭就要往外走，路過賀辰睿身邊的時候被抓住了胳膊。
“你臉上怎麽了？”賀辰睿見陳諾的衣服灰撲撲的，皺着眉問，“打架了？”
陳諾抽回手，小聲說：“千萬別告訴我爸媽，我現在要出去買創可貼。”
“我告訴你爸媽幹嘛。”賀辰睿說，“來我家吧，我家有創可貼。”
陳諾又去了賀辰睿家，這家他已經很熟了，每次爸媽吵架他都會過來躲會兒。
賀辰睿爸媽還沒下班，賀辰睿拿了個藥箱過來，先用棉簽蘸了碘伏給陳諾消毒。
“沒想到你還會打架呢。”賀辰睿覺得稀奇，他一直以為這小子在學校會是很乖的類型。
陳諾的傷口碰到碘伏有點痛，臉頰小幅度地抖了抖，賀辰睿手上的動作立刻放輕了點。
“他先打我的。”陳諾解釋。
“嗯，別人打你就得還手，不能白白挨打。”賀辰睿說。
陳諾沒想到自己的做法會受到肯定，立刻小心翼翼地求證道：“是吧，我沒做錯？”
賀辰睿笑了，瞧他這模樣怪可愛的，從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塞給他，并再次給予肯定：“對，你沒錯，做得好。”
今天這架陳諾雖然打贏了，但他心裏一直有些後怕，覺得自己不應該打架，害怕被老師批評，更害怕被爸媽罵。
賀辰睿的話就像顆定心丸，讓他惴惴不安的心得到了些許平複。
第二天陳諾一路默念着“我沒錯”來到學校，到了班裏，宗汛成已經在位子上了。
陳諾強作淡定地走到座位上坐下，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宗汛成瞥了他一眼，手肘撞了下他的胳膊。
陳諾有些應激，險些又要站起來采取防禦，沒想到聽見宗汛成說：“哥們兒，以後跟着我混。”
陳諾皺了皺眉，第一次開口跟他說話：“不用了。”
那之後陳諾雖然依舊看不慣他，但能感覺到對方有意無意的讨好，有時候還會給他帶點零食什麽的，總之相安無事到了畢業。
畢業後陳諾并沒有關心宗汛成去了哪兒，有沒有繼續讀書，因為他覺得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賀辰睿一邊聽陳諾講，一邊把剛上的牛排和羊腿切成小塊，放進陳諾盤子裏。
他本來都已經忘了這事，被陳諾一提是有那麽點印象：“你那次光榮負傷原來就是和他啊，你還蠻厲害的，他看着塊頭可不小。”
陳諾叉起塊牛排塞進嘴裏，表情有種藏不住的得意，但還是謙虛了下：“他那時候沒這麽壯，現在這塊頭我贏不了。”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餐廳打烊。
吃完回家的路上，賀辰睿沒開空調，把車窗打開了些，也沒再放“失戀陣線聯盟”，改放了“失戀無罪”。
陳諾靠在座椅裏，小風兒吹着，小曲兒聽着，感覺萬分惬意。
就是吃得實在太撐了點，他用上衣遮住肚子，趁賀辰睿不注意偷偷松了松褲腰。
人吃得飽了，就會忘卻很多煩惱，陳諾現在對于失戀這件事竟然已經沒有太大感覺，回想起來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
他覺得今天多虧有賀辰睿在，不然他應該沒這麽快走出失戀的傷痛。
抛開情敵這點不談，賀辰睿這人還是挺不錯的，陳諾決定以後要對他好一點，盡量不跟他擡杠。
但要是惹他生氣了的話他還是要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