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解意府來人
解意府來人
戚堯面色如常,穩重地走在隊伍的前面給馬均一行人帶路。
陳加一這小子一看就是初出茅廬,初生牛犢不怕虎,稚嫩得很,說話十句有八句都是他阿姐。
要是待會兒出了什麽意外打起來,戚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下他,有幾成可能陳加一還會成為累贅。
還是就讓他自己帶着馬均吧。
戚堯這個時候突然覺得自己還挺善解人意的。
馬均在他身後不停地催促,腳步加快,不時用手中武器敲敲他的背脊,不客氣道:“小子,走快點。”
戚堯心中被這觸感惹得生厭,身形微動,偏了半步,手中偷偷溜下一顆石子。
“草!什麽東西!”馬均腳步趔趄,整副身子往前傾,臉險些就要撞倒在地,還是他手下人扶住了他,“他媽就一顆石頭,竟敢絆倒老子!”
戚堯漫不經心,手上又投出一顆石子。
這回饒是馬均手下動作怎樣機敏都也沒有料到,他徹底狼狽摔倒在地,匍匐着全身在手下面前出了好大的糗。
“呸!看什麽看!頭轉過去!”
戚堯很配合地轉過頭去,信走兩步,手上撥動了一個賣奇石珠寶的攤位,挑挑揀揀,最後在攤位上拿走了兩塊流光的石頭,留下了幾點碎銀子包裹在旁邊的布料裏。
可惜上月的俸祿出來一趟這就花得差不多了。
戚堯緩緩把兩顆漂亮石頭塞回口袋,轉頭對摔得正狼狽爬起的馬均淡笑道:“這石頭真是不長眼,馬司您要不歇歇?”
馬均現在仰頭一瞧眼前人雲淡風輕的模樣就恨得慌,幹幹罵道。
“歇歇歇,歇個屁,帶路就好好帶!我看今天我就是撞邪了!媽的沒什麽好事!”
戚堯微挑眉,眼角是冷冷的笑意,閉上了嘴,緘默不言。
*
若想從客棧路出去,那必然要渡通天梯。
通天梯梯身高長,據說是千年堅鐵造就,不腐不敗。
真難想象,造出這通天梯和開通地下鸮市的會是什麽人。
沈令儀帶着阿土跑出燕尾巷,阿土雖然輕功不行,但體力尚可,二人本來腳程算快,但阿土偏偏要帶上這小女孩。
“要是沒有她我就得在那兒等死了!”
“她是個孤兒!我要把她帶到地上托付給個好人家!要不然我們解……也會收她的!”阿土在沈令儀的目光下聲音漸弱,“……她很聰明的。”
沈令儀抿了抿嘴唇,沒有想通。
她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保全自己都尚難,卻還想保住別人。
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死了。
而她抛卻了一切,才活到了現在。
腦海裏閃過篝火堆的女子笑臉,一張捂得暖和的鹿皮披風,男人憔悴着臉笑着端來的一碗熱茶……沈令儀咽下想說的話,望向了遠處的墨色深深。
“行。”
沈令儀曾經拼了命地鍛造出這世間最不可破的圍牆,現在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年紀太小。
沈令儀嘴角挽起笑,眼底沒什麽感情,領着兩人向前奔去。
監鸮司中安靜如常,阿達那眼瞧着那幾名侍衛打開了房門。
“主上說他好像聽見貓叫了,你們查查,可別讓這該死的幾只貓擾了他清淨,”阿達那把玩着手中的彎刀匕首,“要是主上一個不高興,這生意恐怕他也就沒心情做了。”
侍衛們神色嚴肅,下意識瞥了幾眼站在一旁高大的纥西人,猶猶豫豫開門的手還是動了。
不就綁了兩個人麽,人死了還能再抓,但惹怒了這位讓買賣做不成他們就完了。
眼前的場景卻讓他們一驚。
侍衛們交頭接耳,面帶驚慌相觑。
“人呢?”
“人去哪了?”
“原本關的是人麽?”阿達那臉色瞬間嚴肅,喝聲道,“愣着幹什麽!快去追啊!主上最讨厭不聽話的貓……人了!”
“隊長,東院令牌丢了。”手下低低附耳,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人臉色煞變,聯想起這間房中的人去樓空,語氣帶上了肅殺。
他一聲令下:“有人闖入過這裏救他們!快追!死要見人活要見屍!”
阿達那退後一步,躲閃開匆匆而去的人群,臉上平和恭敬,低眉順眼,一手放在前胸。
主上英明。
*
戚堯擡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通天梯,心驀然沉了下去。
他的腦子已然在思索脫身之法了。
如若還是不能趕到,那他大可以隐入這鸮市之中,任憑監鸮司千思萬法夜抓不住他。
可他心中卻有遙遙一線牽挂着另一頭。
戚堯頓了腳步,停下來盯着馬均這群人。
鸮市因為監鸮司的到來街道上早就清了空,黑壓壓的一夥人後本該空無一人。
冷冷清清中,不過間隙的視線裏,半空有兩道視線剎那相交。
他清楚地看見了沈令儀。
她一臉堅毅肅穆,面覆霜雪,朝他打了個手勢,微點下頭來。
阿土在旁一臉激動,背上還背了個小女孩。就是不久前也一同被監鸮司押回去的小女孩。
看來沈令儀那邊很成功。
不愧是慶寧公主。
戚堯心想,嘴角不由得帶上了清淺的笑意。
在馬均的聲聲催促中轉回頭,他沉穆着臉,眼中閃過一瞬早有謀定的坦然,登上了通天梯。
客棧外。
早春尚未複得融融暖意,覆碎雪的蒼松枯草間,站着幾個身着黑衣的男女,有些站得端正嚴肅,有些随意倚在樹邊。
如果張六和王七還活着出現在這兒的話,定然可以認出這夥人的身份。
他們赫然就是當初在漠邊客棧裏趴在二樓看他們打架的幾個镖師!
“蔣哥,你說咱們這位新府主靠譜嗎?”一個臉上尚有些少年氣的男子湊過去問道,溢着并不算友好的笑意,“一來就不知道接下了什麽活兒,讓我們冰天雪地跋涉到這漠邊。”
被他稱為蔣哥的男人神色不變,只微動動唇答道:“聽上面說怎麽做就怎麽做,少問。”
蔣書文身旁的女人又開口,無聊地拆下頭上發簪給自己又盤了一次發:“每次解意府新來的官不都是屍位素餐?我看,這個也堅持不了幾天。”
她嘴裏絮絮叨叨。
“要不是要賺這個破錢……算了這一趟回去又可以買好多漂亮簪子了……”
其餘人如同他們潛伏在樹叢,沒有出聲。
這三人可是解意府裏能排上前五的存在,他們這些墊底的現下可沒有空暇去吐槽這位新來的府主。
他們只希望自己這回別葬身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哎!你們看!府主出來了!”
池魚也就是方才那位尚有少年氣的男子朝遠處探目,輕聲道。
“他怎麽這麽……這麽……”姚曜月盤好了頭發,發間尖利的銀簪被換成了普通的木簪,銀簪被她扣在手腕。
她一時沒想出來形容詞。
“正常。”蔣書文适時補上,吐出的詞語精辟。
姚曜月用力點點頭,認可蔣書文的話:“對,就是正常。”
假假的。
她心中霎時湧現這個具體的詞。
新府主比她以往見過的任何府主都要奇怪,這時反倒正經起來了,讓她有些不适應。
像是專門給誰看的。
不遠處人頭攢動,像是發生了什麽事,姚曜月眯眼瞧見了有人附耳在馬均身旁。
“不上嗎?”
蔣書文揚起右手,語氣穩重:“府主尚未指示。”
林間靜霎,連鳥鳴都無。
客棧內卻不同。
他們的這位新府主盯着對面的馬均,眼神明暗變換,像是在醞釀着什麽。
通天梯只有一個,通往的出口卻有三四個。
沈令儀帶着身後兩個從客棧裏面爬出,戚堯他們卻是在客棧外的院子出去的。
馬均聽完了手下傳來的消息,眼珠陰鸷地轉了兩圈,帶刺地看了戚堯一眼,又将視線朝客棧內剜去,毒毒猶如蜇人的蜂針。
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麽,退後了兩步,歪嘴大笑。
“哈哈哈,真是一出調虎離山的好計謀!”他臉色陰沉,留下幾個字,“抓住他。”
人群蜂擁而上,馬均一個人奔向客棧內。
“媽的就一個臭婊子還敢跟我玩花招——!
你既然拿走了上頭的令牌,那就可別怪我拿走你的腦袋——!”
他大刀闊斧,氣勢洶洶,拔刀不見沈令儀的人影就更怒了,連聲吼道:“這客棧和鸮市都是我的地盤,你小小女流之輩,怎麽也逃不出我這天羅地網!”
風聲飒過馬均腦後,他上半身始料未及向前撲去,背後登時鈍痛。
他動作飛快轉過頭去,依然不見那賤女人的身影,随即被氣得臉漲紅:“出來啊!出來啊!你們女人也就只有這麽點躲躲藏藏的本事了!”
阿土懷裏抱着小女孩,兩人蜷縮在客棧的櫃臺之下。他能感覺到抱住小女孩的手心傳來的顫抖觸感。
“阿土哥哥——”小女孩眼眶紅紅,張了張嘴沒出聲,“這個是我偷偷在那個地方拿的。”
她小小的手心裏躺着一塊令牌,令牌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阿土可以隐隐約約地看出是個“馮”字。
“你和那個姐姐還有哥哥都是好人,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稚嫩的聲音氣聲傳入阿土的耳朵。阿土重重地點頭,想要捂住她的嘴別讓她再說話了。可她更加用力地撥開了他捂住她嘴的手。
“可不可以讓這個地方消失。”
阿土知道她說的地方是鸮市。
“娘親說她最讨厭這個地方了,可是她還是死在了這個地方。”
“我想實現娘親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