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我們分手吧

第31章 031 我們分手吧

當聽見這些之後, 江月整個人不受控的,完全脫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沈意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脆弱的江月。

與往日溫柔機靈又堅定的模樣不同,此刻她雙眼通紅, 眼眶裏盛滿淚水,一顆一顆順着臉龐滾落, 看起來無助極了。

完全無力承擔的真相。

原來親生父親早就知道這天大的烏龍, 親生女兒流落在外, 卻因為她不如沈意符合他心目中完美女兒的标準,做出選擇将她抛下。

這巨大的動靜, 自然引起了裏面人的注意。

沈父警惕的聲音響起:“誰?誰在外面!”

“去我房間。”

沈禦說着一邊朝沈意使了一個眼色, 讓她趕緊扶起江月, 一邊大聲回答“是我”, 拖延了幾秒才打開門。

屋內。

沈禦看向眼前名義上為自己父親的男人, 又看了看母親, 還是難以消化剛剛所聽見的一切:“媽,聞伯母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這一切起初是陰差陽錯, 之後卻是因為有人親自取舍定奪。

誰更優秀,誰才有資格成為他的女兒, 沈家的千金。

沈母泣不成聲,根本無法回答兒子的問題。

看見沈禦走進,沈父才略微松了一口氣, 道:“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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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希望是誰?”

見父親到現在也沒有反駁,再聯想起父親曾經提及沈意婚事是那種評判的态度, 曾經刻意想要忽略的那些細節,現在也變得更加清晰。

沈禦冷笑一聲,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卻質問着:“你希望是沈意嗎?讓她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居然能夠讓你在親生女兒和她之間選擇了她。或者是江月?讓她有一點危機意識,知道自己不過是顆早就被抛棄的廢棋,最好識相一點聽你的話為你所用?”

沈禦這話成功激怒了沈父,又或者說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以至于他直接抓起手邊的茶杯就往沈禦身上砸去:“誰教你這麽和你老子說話的?”

沈父是白手起家的富豪,向來自認為和那些半路發家的富二代不同,他有文化有涵養,這輩子幾乎沒說過什麽粗話,此刻是真的動了氣,才破了戒。

聞母站在這裏,看見沈禦的反應,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些,看向沈母安慰道:“也該高興點,起碼你兒子沒被養歪,你也是,懦弱這麽多年,這種時候總該為自己的孩子争取點什麽了吧,畢竟你可是他們的母親。”

聞母說完,也不想再在這裏多待,直接道:“我先告辭了,你們的家事就自己處理吧,至于兩家的婚約,我看就算了吧。”

“等一下!”

沈父出聲制止了聞母離開的行為,他顯然也被氣急,一刻溫文儒雅也裝不下去,只冷笑道:“你現!在裝什麽正義?你和你丈夫又是什麽好東西?當初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這事讓我的良心也受到折磨之後,我可是去找他喝的酒,在酒醉之後訴了苦,別說他了,就連你,包括聞闕那小子,你們聞家全家人誰不知道這件事?現在好了,倒是我一個人的錯了。”

“還怪上我了?那是你們的家事!我這些年暗示過你妻子多少回?是她蠢笨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那我能怎麽辦?”

凡事一旦牽扯到自己的丈夫兒子,聞母相對平穩的情緒也爆發:“你們的家事,我憑什麽要付出代價來幫忙?你想瞞着你妻子,難道我能去告訴她,萬一吃力不讨好被你們夫妻一起報複針對我去找誰說理?這種事只有她自己發現了才行!”

“等一下。”

沈禦只覺得大腦愈發混亂,卻又湊這場争吵中清晰抓住了重點,看向聞闕的母親:“伯母,您的意思是,這件事聞闕他早就知道?”

被沈禦問到這個問題,聞母才自知失言不該順着沈父的話承認,但此刻無論是承認還是否認都不好再回答什麽,只能匆匆踩着高跟鞋下樓,就這樣離開了沈家。

沈禦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一如既往沉默的父親,哭得像淚人的母親,以及無力面對的現實。

在這一刻。

沈禦怨恨起自己還未完全長大成人。

別說江月和沈意這兩個當事人了,就連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

“……父親。”

沈禦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是咬牙繼續,像母親一樣幼稚地想要從他口中聽見答案:“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沈父臉上出現了些不耐神色,他倒像是被逼入了絕境的人,破罐子破摔道:“你是耳朵聾了還是失憶了?剛剛她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我全都聽見了!所以我才會問你為什麽?”

沈禦此刻已然雙目赤紅,拼命忍住上前揪住父親衣領質問的沖動:“為什麽在親情和利益之間,你會選擇後者?你不是我們的父親嗎?全天下哪裏有這樣的父親!”

沈父此刻倒是冷靜下來了,看着情緒如此激動的沈禦,他甚至先是将門關上,才慢慢回答:“我這是為了你們好。”

“為了我們好?”

沈禦被氣笑,指了指母親又指了指自己:“你覺得我和母親,誰看起來像是好的樣子?”

“那不是因為意外發生,才會東窗事發嗎?”

說到這裏,沈父只在心裏後悔,那天就不應該訂那件麻煩的裙子,又或者早點将那個不靠譜的司機解雇,都不會發生接下來這些破事。

他露出一副痛苦表情道:“你們都和沈意相處了這麽多年,無論是不是親生母女兄妹,也和親的沒有區別了吧。我相信江家也一定是這樣想的,既然這麽多年都過下來了,不如将錯就錯,這樣所有人都不會受到傷害,這種良心的痛苦譴責,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沈禦從未想過,自己的父親竟然是一個如此“巧舌如簧”的男人,在此刻還能厚着臉皮說出這麽恬不知恥的話。

明明是他嫌棄親生女兒,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作出的選擇,卻能将一切都合理詭辯到“為了所有人好”上,實在不要臉至極!

沈禦已經氣急,都不知道該作出如何反應,卻看見自己向來柔弱的母親突然間起身,狠狠給了父親一巴掌,哭着罵道:“我當初就不該嫁給你這種沒有良心的畜牲!”

“畜牲?”

沈父似乎被妻子這句話逗笑了,他一只手捂住自己被打了巴掌的半邊臉,一只手抓住了妻子的手腕:“我們在一起差點要破産最苦的那幾年,房租都快交不起,你喜歡的衣服包包上萬,我哪一次沒有想盡辦法買給你?

發家之後,無論面對什麽樣的誘惑,出去和哪裏的生意夥伴吃飯,我哪次沒帶上你?我這麽多年都只有你一個妻子,一個女人,也只有和你的孩子,你說說,我到底有哪點對不住你?”

沈母被丈夫這麽一番逼問,吓得渾身顫抖不斷掉下眼淚,道:“我……我……”

“無話可說了吧。”

沈父直接甩開了妻子的手,已經恢複到往日嚴肅冷靜的狀态,又看向沈禦警告道:“你也一樣,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作為這個家唯一的繼承人,無論你的妹妹是江月還是沈意,都是我為你安排好的獲得更多利益的工具,你就應該心懷感恩的收下我給你的這一切,而不是在這裏給我裝什麽爛好人,聽懂了嗎?

今天這一切,我不希望再有多餘的人知道。”

他留下這句完全等于警告的話,就也同樣格外煩躁地離開了這個家。

沈禦擔憂地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母親,上前将她扶起,母親卻又掙脫開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向樓下追去,似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回答,想從丈夫的口中聽見一些其它的答案。

只剩下沈禦一個人站在原地。

垂落在身側的手松了又握,最終只能無力地砸在桌面上,他仰起頭,幾把抹幹不知何時已然湧出的眼淚,直接最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匆匆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不能崩潰。

他必須冷靜下來,還要比任何人都鎮定。

他的兩個妹妹都還在等着她回去,給她們一個交代。

已經沒有任何餘地辯駁的事實,沈禦也不願欺騙她們,只能将剛剛所見所聽到的一幕幕,都如實說了出來。

只是,在說到最後的時候,他還是陷入了沉默。

關于聞闕也知道這件事,看着江月擁入懷中不斷安慰着的沈意,沈禦是怎麽也都說不出口。

江月的哭泣與崩潰都是無聲的,她只是趴在沈意的肩頭,至始至終聽着這一切,都沒有擡過起頭。

倘若不是肩膀傳來的陣陣濕意,與感受到江月的身體在不斷顫抖,沈意可能都沒法确定她真的在哭泣。

信息量太大。

對于沈意來說絲毫不難過也是假的,但是她更清楚,這個殘忍的真相受到傷害最大的人不是她,要哭暫時也輪不到她。

她只能拼命忍住同樣要奪眶的眼淚,将江月擁抱得更緊些,喃喃重複:“別怕……別怕……”

沈意這麽安慰着江月,卻在擡頭的一瞬間,撞進了沈禦更加深沉的眸裏。

十幾年的朝夕相處,沈禦這樣的表情下到底隐藏了什麽,她再清楚不過。

他還有別的事沒說。

沈意在短暫幾秒內冷靜了下來,她可以判斷沈禦隐藏的“真相”,應該是關于自己的,不會再給江月帶來第二次更嚴重的傷害。

在這一刻,她竟感到松了一口氣,直接問道:“沈禦,還有呢?”

沈禦臉上閃過複雜情緒,江月也因為沈意這麽一句話擡起頭來,同樣看向了沈禦。

如果可以。

沈禦也不想再讓她們中任何一個因為任何事情而傷心,可現在的情況來說,顯然是長痛不如短痛。

沉默幾秒後。

沈禦還是開口回答:“然後他們吵起來了,從他們都争吵中,透露出來了另一個信息,提前知道這件事的不止父親一個人,還有聞家全家,其中也包括聞闕。”

本來就混亂的大腦,伴随着沈禦這麽一句話,讓沈意幾乎失去了思考與判斷的能力。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被江月抱住了。

眼淚還沒擦幹的江月反而在安慰她:“可能有什麽誤會。”

“嗯。”

沈意這麽應了一聲,她依舊沒有哭,只是有些麻木将江月抱緊。

沈禦實在看不下去了,也忍不住了。

他仰着頭朝天花板嚎了一聲,随即撲了上來,同時抱住了兩個妹妹,他沒憋住,嚎啕大哭出聲。

他一邊哭一邊罵道:“這都他大爺的什麽破事!為什麽要發生這些事,我們不是他的孩子嗎?他這個人真不是人……嗚嗚嗚……”

沈意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終于感受到了有眼淚的存在。

再後來。

也不知道江月和沈意誰先哭出了聲。

最終的結果就是三人抱成一團,一起哭了足足一個小時。

三雙齊刷刷紅腫的雙眼,一起下了樓。

攝影團隊已經到來,看着此情此景,尴尬問道:“人都來齊了嗎?你們爸爸媽媽……”

“就這麽拍。”

沈禦作出決定,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詢問,分別摟住兩個妹妹坐在了沙發上。

旁邊的化妝師尴尬提醒道:“那個客人,我們需要先化妝來着,你們有什麽喜好嗎?外面停着的那輛卡車,我們根據你們提供的幾個尺碼分別準備了幾十套不同主題的服裝。”

沈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等沈意和江月來做決定。

對他來說,拍照就是相機裏面有人就行了,別的都不重要。

沈意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提議道:“我不想弄太複雜,就校服吧。”

江月點頭表示同意:“我也覺得我們學校的校服很好看。”

攝影團隊也不可能忤逆面前幾位少爺小姐,再他們更換了校服之後,給每個人都化了淡妝,提出再簡單做一下發型。

為了活躍氣氛,沈意立刻起身指揮,讓幫江月做造型的姐姐給她梳了一個自己往日裏最喜歡的簡單的公主頭,“噔噔噔”上樓從自己以前的房間裏拿出兩個最喜歡的絲帶蝴蝶結一左一右別上,滿意道:“這太漂亮了吧!”

沈禦吐槽道:“你不要把江月往你那個方向打扮啊!好醜啊!”

沈禦不懂這些,他只覺得這個發型已經很複雜了,沈意每次還要戴那麽大的蝴蝶結,實在繁瑣又浮誇。

“才沒有!”

一旁的化妝師姐姐聽不下去了,直接反駁沈禦:“兩個女孩子都長得這麽漂亮,無論怎麽打扮都很好看,不過這種蝴蝶結,确實要更适合這個妹妹一點呢。”

說完,她的目光又落在沈意臉上,似乎思考這個發飾與她的适配度。

沈意則是得意洋洋看了沈禦一眼,又和眼前化妝師姐姐解釋道:“因為這是我平時最喜歡的發型啦,我想和她換一下,做她平時的發型。”

說完,沈意拿出手機,在相冊裏尋找了一張合照遞了過去:“就是這種盤發,在她臉上顯得特別溫婉,我也想要這個!”

半小時後。

三個人的造型與妝容全部結束。

沈意對着鏡子不斷看着自己的臉,回頭給予化妝師充分的肯定與誇贊:“我就是想要這種感覺!你好厲害!”

雖說發型和江月平時還是略有些不同,但上鏡要更加精細一些也合理,這妝容化得更是極好,幾乎僞素顏,卻又硬生生給沈意打造出了想要的江月身上純天然的那種人畜無害感。

沈禦摸着下巴盯着沈意看,說不出是誇贊還是吐槽:“你要是頂着現在這張臉揍我,我确實要懷疑一下是不是确實是我的錯。”

沈意毫不猶豫踹了他一腳:“無論發生什麽都是你的錯。”

“是是是。”

沈禦嘴上這麽敷衍着,然後招呼着兩人回沙發上坐下,道:“來拍照吧。”

在攝影師的指導下,屬于他們的全家福就這麽拍下。

雖說沒有精修的必要,但沈禦卻突發奇想非要一張超級大尺寸的,說要挂在自己床頭,也不能當場交片。

剛剛的化妝師卻悄悄拉過了沈意,将一張自己用拍立得抓拍的相紙遞了過去,道:“這個給你,我還是覺得自然一點的畫面會更加動人。”

沈意有些意外接過。

這張拍立得上呈現的,是剛剛拍到一半沈禦笑場了的畫面,她依舊保持着“端莊”的表情,手卻狠狠掐在了沈禦大腿上提醒他該收一收,江月看着他們笑容無奈卻又沒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

沈意的目光落在了畫面中自己的臉上。

她額上淺那道淡的疤痕,做完造型劉海也被捋開完全無法遮擋,化妝師在與她溝通之後沒有選擇用遮瑕遮住,她本柔軟的面龐,神色在那一刻卻似乎與那道疤痕一樣堅毅。

她喜歡這張照片,也沒那麽排斥這樣的自己,這也是她生命歷程的一部分,她會勇敢面對。

沈意笑了笑,感激看向眼前化妝師姐姐:“謝謝你,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啦。”

送走了攝影團隊,屋內此刻空落落的。

或許是因為江父之前的動怒,在臨走前他直接給所有傭人都放了臨時假期,不希望他們今天留在這裏,面對他們看到更多主人家的笑話。

沈意臉上飛速閃過一抹疲憊。

“辛苦了。”

沈禦的大手在她腦袋上非常用力拍了拍,誇贊道:“真厲害!”

剛剛。

那麽多外人在場,他們顯然狀态都不對,倘若不是沈意反應快,熱情地和現場的人聊天,探頭探腦這裏看看那裏問問轉移他們注意力,在照片拍完後,一定會被人在背後議論這家人有多奇怪。

沈意很嫌棄打開沈禦的手,不讓他摁亂自己這個完美的發型,但也不準備謙虛,而是毫不客氣收下了這份誇贊。

沈禦提議道:“要不然今晚,就在這裏睡吧,明天司機上班讓他們送你回去。”

“不了。”

沈意搖了搖頭,道:“我打車回去就好,而且……我還有想要确定的事情。”

沈禦明白她在指什麽,也就不再阻攔,道:“有需要再給我們打電話。”

從沈家離開。

沈意沒有選擇打車,而是獨自走了很長一段路,到了地鐵站附近。

已經過了晚高峰時期,地鐵裏人卻依舊很多,周圍人來人往,她只是在角落裏,安靜發呆盯着眼前的欄杆。

直到地鐵到站。

又走了一段路,她才回到了江家。

江家寶今天運動過度,此刻已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隔着一扇門都能聽見他的呼嚕聲。

母親還要明天才從娘家回來,江父關切看向沈意:“肚子餓不餓?爸爸給你留了菜。”

沈意沒有胃口,只是淺笑搖頭:“爸,我吃過了,今天有點累,我也想洗了休息了。”

江家寶都已經睡一小時了,江父也不懷疑,只道:“好好,那你快去吧。”

麻木的沖了個澡,換了件睡衣,沈意直接埋頭趴在了床上。

思緒很混亂。

面對這種事,她已經沒有哭的力氣,也不想白白掉眼淚。

要面對要解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她下定決心拿出手機,給聞闕發了消息。

[明天上午有空嗎?我想和你單獨見面,去哪裏都行。]

那邊很快回複。

[當然,我去接你]

[明天見,雖然才分開,但我也在想你]

沈意沒有心情看這些。

但她也不想讓聞闕提前有什麽負擔,只回了一個看起來很可愛的小狗表情包。

[我太累了,先睡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

沈意摸着有些痛的後腦勺,才想起來昨天化妝師往她頭上插的是一根竹簪,之後就說與她很相配送給了她。

沈意從亂糟糟的頭發裏拔了出來這根簪子,坐在桌前梳理後,又按照昨天化妝師姐姐教的手法,紮出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盤發。

沈意站在衣櫃前,從她為數不多的衣物裏,挑出了一件法式複古風的綠色絲絨連衣裙。

這件裙子略顯華麗貴氣,放在往日裏,沈意都要拜托媽媽幫自己化一個漂亮的妝容,再戴上一串珍珠項鏈才會穿上它。

但今天,沈意沒有半分化妝的心情,就算有,江家也沒有那種東西給她用,只能想着,還好有根竹簪,此刻還算相配。

沈意之所以選擇這件衣服,是因為這是曾經聞闕送給她的,如果……今天是最後一次見面,也算有始有終。

沈意輕舒了一口氣,咬了咬有些發白的唇瓣試圖讓它看起來有氣血些,最終還是摸了根唇膏塗上,裝作沒事人向外走去:“爸,我今天也要和同學出去玩。”

江父自然答應。

不懂事的江家寶一覺睡醒又恢複了八成精力,嚷着要和沈意一起,沈意也不需要拿許清折的名字恐吓,直接搬出宋炀,也成功把江家寶吓得連連擺手說“那我不去了”,就躲到父親背後。

對江家寶來說,比起可能會要他命的許清折,真的直接來要他命的宋炀更恐怖了!!!

沈意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勾了勾唇,轉身向外走去。

聞闕已經在等沈意了,看見她出現的那一刻,眼底并不掩蓋的流露出驚豔神色:“這件衣服的确很适合你。”

沈意一如既往回應聞闕的誇贊:“那是因為你眼光好。”

只是她清楚,現在不會再有那種心動與羞澀感了。

在得到答案之前,她無法再向往常那樣面對聞闕。

聞闕很聰明。

憑借着這麽一句話,他就意識到了沈意與往日裏都不同,但因為她身上穿着的還是自己送的裙子,聞闕并沒有想到這個罪魁禍首會是自己,反而溫柔問道:“你和沈禦又吵架了?”

或者就是宋炀。

反正每次惹她不開心的,十有八九是這兩個人之一。

“沒有。”

沈意搖搖頭,岔開話題問道:“我們去哪裏?”

聞家的車一路行駛,停在了一個看起來規模普通卻爆滿的店鋪門口。

聞闕牽着沈意的手下車,道:“這是最近爆火的網紅甜品店,據說在女孩子裏很流行,他們家的黑糖珍珠蛋糕是招牌,我已經預約過了。”

看着門口甚至還排了長隊等待的顧客,沈意覺得這裏并不是什麽談話的好地方。

但是在聽見聞闕說預定的是包廂之後,她還是點頭同意:“就這裏吧。”

只要聲音不太大。

應該也不會影響到別人。

店內。

看出了沈意沒什麽興致,聞闕便直接按照她往日裏的口味,将她會喜歡的幾款甜品飲料都點了一遍。

很快。

服務員将食物上齊,從外面關上了門,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就只剩下沈意和聞闕兩個人。

沈意的目光在周圍打量着。

很符合甜品屋的設計,完全粉色為主題,包廂裏全都是甜甜圈小蛋糕之類的可愛設計,讓人看起來心情就很愉悅。

只可惜。

她今天實在高興不起來。

當沈意猶豫着究竟該如何開口時,美味的蛋糕被叉了一小塊遞到她嘴邊,聞闕一如既往地溫柔,不但不催促反而開導起了沈意:“聽說吃甜食心情會變好,應該很适合今天的你吧。”

沈意就着他的手,将小塊的芝士蛋糕咽下。

甜而不膩的滋味在口腔裏彌漫。

如果不是有事要說,只是一場普通的約會,沈意想,自己真的會很喜歡這家店。

“抱歉,我實在吃不下。”

沈意拒絕了聞闕想要投喂她第二口小蛋糕的舉動,內心默默和桌上這些美食也道了歉。

她原本想的是,無論去哪裏,和聞闕再約會一次,然後再提出那件事。

哪怕是最壞的情況下。

他們之間總能夠留下一些甜蜜的回憶,不是嗎?

可是對不起。

她這個人有心事,就實在演不好戲。

沈意深呼吸一口氣,将思緒整理好,終于鼓足勇氣擡起頭看向坐在身邊的聞闕。

聞闕也意識到了,沈意應該是有什麽話想和自己說,放下釵子,耐心等待她開口。

沈意閉上了眼睛。

她終究不想看着他,不想以質問的方式逼問真相。

她的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卻足夠沉重。

“聞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安靜幾秒之後。

聞闕追問:“我應該知道什麽?”

如果可以。

沈意真的想改掉自己這個有些自虐式的壞毛病。

指甲深深抵進掌心的肌膚。

疼痛讓她保持清醒,并且能将話說得更加明白:“我和江月的身世。你母親昨天來了沈家,他們發生了激烈的争吵,卻意外讓我們得知了一切。還有,你到底為什麽想要你的父母買那套房子。”

沈意睜開了眼,用近乎懇求的眼神與語氣道:“聞闕,回答我,不要騙我。”

在此刻。

聞闕陷入了兩難的抉擇。

如果他否認,那就是現在在騙她。

如果他承認,那就是之前在騙她。

這竟然是一步死棋。

聞闕的沉默,在此刻就是答案。

他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回應時期,接下來再說謊話,可信度也會大大降低。

半晌。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是向來少年輕狂運籌帷幄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的慌亂:“我說過,我喜歡你,和你是不是沈家的女兒沒有關系。房子……是你想的那樣。”

聞闕做過最壞的打算。

沈意的身世公布,若她惹真千金怨恨被逐出家門又不願意回江家,起碼能有個容身之地,這是他當年答應豪門聯姻時,父母給予彌補他的“一個願望”。

沈意有些想笑,笑自己愚蠢,面對謊言裏的漏洞毫無察覺。

正常人面對父母安排的聯姻,不可能會擔心有一天與聯姻對象相愛會被父母拆散,該擔心的是父母才對,他們才應該擔心子女是否願意遵從這場利益交換的婚姻。

就算如同聞闕所說,他是擔心沈家落敗無法再繼續婚約,但聞家與孟家最為相似的地方在于——

自恃名門,自負自傲。

就算沈家落敗,既然婚約已定,他們也絕不會擔落井下石之名。

本來婚約還可能有變數,可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哪怕她和聞闕之間毫無情誼,沈家為了利益聞家為了名聲,他們之間的婚約也必将繼續。

他曾說的話半真半假,那套房子的确是為她和他之間留的後路。

那是因為聞闕知道了她不是沈家真正的千金,才會擔心倘若有一天這個秘密被公之于衆,提前為他們未來做的準備。

這就是答案。

沈意感覺到,掌心的疼痛愈發明顯,這次應該是真的見血了。

她卻不想松開手,只是固執的,固執的像母親昨天那樣懇求父親一樣懇求聞闕,想要他給她一個答案。

為什麽沈父騙了沈母,他也要騙她?

沈父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利益,為了平穩的生活不出現未知的變數,那麽他呢?他又是為了什麽?

聞闕的手落在了沈意的眉眼處,擋住了她難以置信卻又不甘心質問的目光,他的聲音和往日一樣溫柔,說出的話對沈意來說卻殘忍:“因為我不在乎。意意,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素未謀面的人,我怎麽會在乎她的死活?”

從前,他是不在乎那個人是誰。

無論是沈家的千金,張家的千金,王家的千金,只要能給家裏帶來利益父親就會同意,他沒必要違背。

後來。

他喜歡上沈意,所以他更加不在乎。

不在乎誰才是沈家的真千金,他只在乎最後能嫁給他的那個人還是不是沈意。

對聞闕來說,倘若可以。

他希望這一切永遠不要被揭露,最起碼不該這麽早就揭露。

在得知真相被公之于衆的那一刻。

他心中更多覺得麻煩,麻煩就麻煩在,他和沈意遠遠還沒到法定結婚年紀。

沈意看向聞闕,眼前人給予她的感覺熟悉卻又陌生,她竟在此刻笑了出來:“聞闕,謝謝你。謝謝你真的想過要與我共度一生,為我日後做這般打算,更謝謝你今天願意和我說實話。”

聞闕蹙起眉頭,他自然清楚沈意此刻的反應,代表了什麽。

果然。

沈意深呼吸一口氣,忍住眼淚掉落的沖動,昨天實在哭了太久,她不想再哭了,她用盡量溫和的語氣道:“還有,謝謝你也喜歡我,但是我覺得我們真的、真的不合适,所以我們之間,這一次,就到此為止吧。”

不再像之前。

明明想要與他在一起,卻被理智與三觀挾持,不得以提出的分手。

這一次,是完完全全出于沈意的個人意願,她就是……就是不想再和聞闕在一起了。

聞闕看起來也還維持着冷靜的表象,說出拒絕的話:“你可以怨我恨我,無論是你還是江月,我都願意彌補。”

“憑什麽?”

沈意幾乎是吼出了這三個字,在聽見外面原本嘈雜的環境突然安靜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聲音有多大。

聞闕神色裏流露出些許無奈的情緒:“因為江月是個好人,你此刻才會這麽怪我,可人性是沒有絕對的,如果回來的不是江月而是一個自私的人,她只會也只能恨你一個人,這樣你就是唯一的加害者,只要你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原諒所有人,我不想也不能賭她的善良。”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或許你說的對,你是為我好,我該責怪的人不是你,起碼你是為了我,我沒有資格責怪你。”

沈意終于冷靜了下來,絕望又哀傷地朝聞闕笑了笑,聲音有些哽咽,卻又努力将自己的想法一字一句全都說出來:“可既然你說,無論我是不是沈家的女兒你都會喜歡我的,我明明已經有你了,又為什麽還要強占本該屬于別人的東西?就算她因為怨恨想傷害我,我相信你啊,我相信你會保護我,我們可以面對這一切的。

你們一個個都說着為我好的道理,好像我不聽你們的安排,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知道我很笨的,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沒有因此開心。從頭到尾沒有人給過我選擇的機會,也沒有人問過我,這些所謂的好東西,哪怕我是靠偷、靠搶、靠掠奪別人的人生,放棄良心底線也必須要得到嗎?

他拿我當工具,不在意我的看法,可你喜歡我,卻也這樣對待我。不知真相愚蠢無知的幸福,從來都不是我想要追尋的東西,我只希望我的人生無論是好是壞,起碼都是自己做的選擇,我想面對真實的人生。

聞闕,我知道你沒有錯,像伯母所說你們的立場做出這樣的決定很正常,我也比自己想象的陰暗,我甚至在某一瞬間感激你在為我考慮,感激你對我絕對的選擇與偏愛,這是我曾經做夢都想從你身上得到的情感反饋,沒想到原來你早就給我了,只是不是以我想要的方式。

所以我也不會恨你,只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喜歡你了。所以,我們就這樣吧,分開吧。”

沈意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聲音越來越平靜,更多的是對現在狀态感到無可奈何。

這也讓聞闕意識到,她不是因為一時的情緒激動說了氣話,而是在深思熟慮後做出了選擇。

她喜歡他很多年,也就只能到這裏了。

或許分開的原因也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麽複雜。

歸根究底只能化為一句話——

他們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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