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薄霧藹藹,湛海市一如既往地陷入初冬的瑣碎。
游行掃了眼客廳的電視機,陳露殺面對記者還是那個死人臉。
但不可否認,聯合署陳大監察官的魅力确實很足。
對游溯突然把于思彤這件事丢給自己這件事,游行覺得無所謂了。
他沒有抽煙的習慣,只是偶爾這麽有點瘾,想解解乏。
游行撕開橙色棒棒糖的糖紙,半笑不笑地盯着陳露殺背後的第七醫院。
這個,他看到舒寒雲跟舒心雨了。
第七醫院灑下薄薄的沙雪,舒寒雲撐着黑色的大雨傘,忽然對他這個名義上的妹妹說道:“最近聯合署不知道怎麽的,查于思彤的死,你有門道沒?”
“拜托遲匣給我從中斡旋啊,”舒寒雲喜歡未雨綢缪,但也不想委屈自己,他就說:“有沒有辦法搞到去國外的機票,審判院容淮南那幫孫子,居然封鎖了機場?”
“你讓遲匣給我開張機票……”舒寒雲像是不夠威脅舒心雨似的,“否則,我把你想辦法讓我弄死雲诏的事兒告訴陸由一跟他兒子去!”
舒心雨雖然是神界梵天的妻子,但是她沒啥特別的實力……
憑借理智絲線,這個女人得了不少的忙。
“你怎麽不去找舒夏洛這死女人丈夫的弟弟?”舒心雨不高興道:“你麻煩我丈夫兒子做什麽?我告訴你,如果你敢把念頭打到我兒子遲言允身上,我饒不了你。”
“呵,翻臉不認人啊你……”舒寒雲道:“得了吧,像你這麽小心眼的女人,就別假清高了,把通行證還有支票都給我!現在!立刻!馬上!”
舒心雨眉頭緊皺,她後方站在一個高大英俊的傷疤男人。
在左眉骨弓處,一道疤痕清晰分明地橫亘,舒心雨收起了雨傘後,費雪酌主動把雨傘放進懷中。他的聲音同樣低沉沙啞,“送去哪裏?”
舒心雨看了看遠方烏雲密布的天氣。
一股子陌生感徒然而生,她小心翼翼地整理了自己額角的鬓發,又非常習慣性地摸了摸耳邊的珍珠耳環,同時擦額邊濕掉的水珠時動作也極其地優雅。
舒心雨微微颔首,露出禮貌而得體的微笑。
幾乎是,散發出了一種迷人的大地女神氣質。
費雪酌用不着痕跡的眼神看了一眼舒心雨,擡起手表看道:“舒女士,馬上就是就診時間了,我要給您準備輪椅嗎?”
舒心雨當即回神,她轉頭,眉頭突然狠狠瞪住費雪酌,卻又沒說什麽,她是來看住院的兒子遲言允的。
費雪酌把冬天的氣氛搞得很冷,他瞥了一眼舒寒雲,又用他那标志性的嗓音說:“主任,您要拐杖?”
舒寒雲什麽好都沒撈到。
錢,錢沒有。
自由,自由更沒有。
居然還得受這等醜人的氣?
他再也沒有從舒遇那裏撈到錢,可煩了。
舒寒雲嘁了好幾聲,居然笑着嘲諷費雪酌,“我堂堂急診科大主任,親侄子是聯合署的大監察官。”
“你一個外來的急診副主任,想坐我的位置,你做夢吧你!”
費雪酌看到陳露殺跟他打招呼,他點頭示意,舒寒雲還在炫耀吆喝,試圖在這個常青藤名校出身的費雪酌面前争一口氣。
陳露殺整理着袖口,他皺眉,語氣冰冷,又說:“我可不是你大侄子。”
“您大侄子,早就死了。”
“不過如今游大監察官不想重掌聯合署大監察官的權力,”陳露殺變得話多了點兒,又說了,“舒主任,麻煩您不要随便拿聯合署的名號随便壓人,這樣會給我造成很多困擾。”
舒寒雲面白耳赤,霎然駁斥:“你不是,也嫉恨我家大侄子嗎?你是忘記了,你在我侄子面前有多麽嚣張了?”
陳露殺真無語了。
他有點理解好友為啥脾氣這麽火大。
舒寒雲就這樣叉腰,語氣白賴,但沒誰搭理他。
倒是陳露殺旁邊的士兵,是真忍不住了,忙捂住自己的嘴呵呵笑起來。
不知道是誰,有意無意道了句:“他媽的哪個地方來的絕世大傻逼?給臉不要臉?!”
舒寒雲:“……”
“……?”
陳露殺身後站着咬奶糖吃的淩濛,他人就坐在馬路圍欄上,眼神全程盯着手機屏幕。
淩濛剛打死了一個怪,他收起手機,看了下目瞪口呆的舒寒雲,又沒好氣地說:“你是狗啊,瞪我做什麽?”
舒寒雲覺得臉都丢光了。
淩濛純屬無聊,他在白鴉組待得人發慌就出來找事做。
然後人不如狗。
他聽說陳露殺手底下的警犬都比自己工資高時。淩濛是哇哇亂叫,講一大堆,正打算騙陳露殺錢時,顧南澈就給陳露殺打預防針,說離淩濛這種人遠一點,別搭理他。
淩濛跳到陳露殺面前,給自己找樂子,“那個穿白大褂的潑婦呢?”
原因是這樣子的。自從上次索菲亞大教堂顧南澈無故被利用後,顧南澈不為人知的一面展現在淩濛面前。淩濛總認為穿白大褂的顧南澈跟他哥哥性格如出一轍,但……聽聞顧南澈驚天一跪後,淩濛就特別不自在。
陳露殺反問:“我調查含山孤兒院二十多年前的檔案,只發現了你哥哥的名字。”
淩濛怒而瞪個大眼,才說:“我用的是我哥哥的名字啦……”
“怎麽,不可以嗎?”
陳露殺看淩濛語氣低沉,才說:“顧醫生說你很不聽話,不想管你了。”
“我又不是真的吻他,只是逢場作戲。”淩濛存心給陳露殺找不痛快,他就說:“那可比不得監察官大先生,您的逢場作戲就真的是四處逢場作戲。我看那個大美女心思知道得透透的,你別被蛇蠍心腸的鬼給吃了啊!”
“那什麽男人的嘴,”淩濛四處東張西望,又說:“騙人的鬼啊!”
陳露殺:“……”
“我說的是事實咯?”
“怎麽可能有人從大美女的手底下逃脫呢。”淩濛四處給游行挖坑,但陳露殺吧……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他對淩濛說了聲謝謝,又說:“多謝你提醒我舒心雨的事,我會記在心上的。”
淩濛說得口幹舌燥,恍若打了秋風,滿臉的不愉快。
忍不住心想,這到底是什麽榆木疙瘩,堅信鬼王不會弄死他嗎?
大惡魔,大惡魔不給他錢!
免費打白工!
不包午飯。
淩濛氣得自己胃疼,他倏然看到舒寒雲跟舒遇拉拉扯扯,舒遇使勁走很快,舒寒雲卻是眼巴巴地如何扯住侄子的手,随即又驚天一跪!
淩濛一個激靈,甩手啪啪幾張照甩到謝折銷的手機上。
大概是過了幾分鐘,淩濛就收到一筆五百塊的轉賬,他麽麽了屏幕好幾下。
臉上全是笑意。
而淩濛的手機屏幕,恰好就是他跟哥哥年少時的合照。
解逢花一直偷偷跟蹤淩濛,生怕他出事。
公交車沿着軌道擦過的那一瞬間,淩濛與解逢花目光遙遙相望。
地面揚塵飛起,剛剛灑水車路過,嘩啦啦地灑了一大片的水珠子。
甚至于淩濛所在的地面,都是濕潤的痕跡。
解逢花看向淩濛的目光,變得非常溫柔。
無情的目光中隐約地有淚閃動。
他恍惚的片刻,又想起很多事。
當年解逢花與大淩濛也是這樣子認識的,橙紅橙紅的橘子滾到地面,他率先跑過來,聲音禮貌溫和地對他說,“抱歉,能讓下嗎?”
初次見面的這一天,不是寒冷的冬季。
而是水果豐收的季節。
解逢花看到大淩濛提溜着菜市場買的破舊塑料袋,在看到他奇怪的目光打量後,跟他說了聲:“甜的,吃嗎?”
後來,他吃了很多個大橘子,甚至去了一趟橘子的原産地,可沒有哪一天,是比哪一天看到的橘子更加顏色鮮明的。
就好像,全是黑白的影像裏,彎腰撿拾橘子的淩濛,成為解逢花孤煙世界中一縷唯一的亮色。
又是一輛定時行駛的公交車從淩濛與解逢花的世界擦身而過。
大淩濛跟小淩濛的樣貌重合。
淩濛的聲音将解逢花拖回滾燙而空氣稀薄的現世,淩濛的聲音冷漠而尖銳,“你這個大傻逼,害死了我哥哥還不夠,還妄想,把我拖到你所在的惡魔世界嗎?”
“我告訴你,你就是狗屎。”淩濛雙手揣兜,轉身道:“身為惡魔,你卻想人類可憐你,可你也不看看可憐你的人,最後落得什麽下場。”
“哦,我忘了,你原身是天使。”
“天使愛人救人,”淩濛是無神論者,他好笑道:“——!”
淩濛雙目瞪大,他看到一只巨大嬰兒的手伸到他面前,是渾身冒冷汗。
解逢花恨淩濛的牙尖嘴利,他只道:“你必須待在我的身邊,才會安全。”
沖突,一觸即發。
淩濛眼瞧着自己要被解逢花抓走,他看到了容傾,于是喊了聲:“那個容大審判長!游行他男朋友啊!救命啊!”
“我要死了!”
容傾對游行的名字特別敏感,可他暫時不想出手。
原因很簡單,懶。
淩濛眼瞧着不行啊,又大喊說:“大美女他男人啊……你救救我啊,這個解逢花又要抓我走了!”
“大美女他老公啊!”淩濛說話從來都是口無遮攔,又說:“他喊我哥哥的嘛,有誰欺負他,我……沒幫他,也是我的罪過了?”
幾分鐘後。
解逢花被冰凍在路邊。
容傾把刀架在淩濛的脖子上,以警告性的眼神看向他,冷漠道:“你再随便侮辱他一次,我讓你現在就死。”
淩濛不說打心眼裏佩服游行,但他就直說了:“大惡魔會拯救人類,我是不信。”
“我說奇了怪了,”淩濛不畏刀,他反而說:“天使惡魔能夠和諧共存?難道,這個游行,不是大天使長您所凝視的深淵嗎?”
“啊呀——”淩濛脖子被拉了一道,“我是人類,從小就被教育了的,惡魔就是人人讨嫌啊?游大監察官是人,我佩服他,可也不妨礙我讨厭惡魔,我表達自己的想法,這也沒錯呀。”
容傾收回剎雪刀,冷笑道:“自認為自己身份比惡魔的地位高貴,那你不讨顧南澈的喜歡,也是情有可原。”
“當初你是冷眼旁觀盛今諾對阿行的欺負,但站出去的人卻是顧南澈。”容傾的聲音很冰,又說:“所以,你哥哥死,也不是情有可原。”
“你什麽意思?”淩濛心中自己的哥哥大過天,他急道:“我哥哥保護我,有錯嗎?!”
“都沒錯,只是你哥哥站錯隊,成了犧牲者,錯信人而已。”容傾覺得人類其實蠢到無可救藥,就算是救了他們,其實也還是有私心。
當初他身死,把神界供奉的梵天聖劍達摩克裏斯送到含山孤兒院顧深手中,他以為對方是個可堪托付的。哪知這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讓他目瞪口呆。
其中的利害,是非關系……
容傾不想想太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游行可能因為自己的因素不堪重負而選擇犧牲掉自己的性命,但對鬼王心髒如此觊觎,痛下狠手的背後人類,又是誰呢?
當初游行神魂俱滅,本體消亡,心髒也沒有了。
容傾存了私心,把梵天光明面的心髒放到游行身體中,讓他重生。
如果不是這個誤差,或許……容傾心裏頭酸酸的,他又見不到他的小可愛。
容傾臉上閃過了一抹懊惱。
淩濛給吓得夠嗆,他馬上反省道:“我改不就行了!我又不是真的讨厭他,只是随口一說……”
謝折銷過來了,他斥罵:“你是嘴賤!賤死你算了!”
淩濛委屈,小孩心性又上來,“顧南澈呢?呸,顧哥哥呢?呸!南澈哥哥呢?!”
“那淩濛哥哥呢?!”游行淡漠的聲音響起。淩濛一下跳起老高,哇哇地亂嚎了聲:“你幹嗎這麽記仇!都是一個孤兒院的,那時你幾歲,我們幾歲?!這麽斤斤計較?!”
游行給他嚎得耳朵疼。
其實當初盛今諾搶走他的領養名額,後來大淩濛也稍稍安慰了下。
游行目光又撞到容傾的,眼神當即不自在了。
大概在容傾陷入某些不可言說的思緒時,在聽聞他的某些事後,他,地獄城的鬼王游行,就是一個相當可憐的寶寶。
謝折銷用複雜的眼神看容傾,又道:“我沒……讓你原諒謝知節。”
“真沒有。”
容傾眼神一直直勾勾瞪着游行,游行倒是趁着周圍沒人了,故意看了眼容傾又迅速轉過頭,沒好氣地說:“你這樣幫我,會顯得我很不大方。”
容傾心情輕快了些,他眼瞅着面前高挑修長的青年,眼神像是怎麽也望不夠似的,還是道了句:“哭包。”
“哭幾回了?”
游行最近常做噩夢,但他表情輕快……像是不好意思自己撒嬌或者是其他,神情是相當傲嬌。游行揚起下巴,冷冷道:“你可以有意見,也可以沒意見!都~随你~”
“嗯~都~随~你~咯~”
容傾心情變得很好,他慣性不會在很公開的場合做一些出格的動作。
他用一種很柔情的目光看游行,眼尾揚起時的淡淡憂郁,無聲無息感染到游行,他腳搓地上石子,又小跑過去,一把抱住容傾的肩膀,又說:“我不比你矮了……”
容傾只是維持那樣的動作,站着不動。
游行高高興興地圍在他耳邊呓語,“我天天等你來接我,你又不來……”
“我好傷心的。”
“那,對不起?”容傾試探性說一句。游行反倒是不樂意,他感覺自己不該卑微,該傲慢,可他又感覺容傾張開雙手抱住了自己,動作輕柔得很。
游行才道:“你別怪自己。”
容傾眼神掃到游行通紅的耳朵尖,他似乎是好笑,又似乎是将人抱得更緊,容傾先說了句:“那你今天辦完事,跟我回家去見我爸爸?”
游行皺眉,想推開容傾但沒有,也沒法子掙脫容傾的雙臂。
“力氣大,了不起?”
“你真了不起。”游行雙手插大衣口袋裏,又說:“回啊,肯定回,我想吃水煮蛋。”
“你不是,只會煮水煮蛋嗎?得意什麽?”
容傾皺眉。
游行別過身,微挑的眼尾又斜眼看了下容傾,心情好像是突然不好了。
游行惡狠狠地推了下容傾,煩躁道:“搞得我好像倒貼?!!”
容傾抿唇,指責道:“你又撩我?”
風寂寂,兩個人目光相對,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