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霍玄淡淡掃一眼那群小孩的眼睛,徑直帶着諸星子随那女人往前走。

女人邊走邊說:“你來得正是時候,武大夫的醫術現在精進了許多,前段時間,一個村民從山上摔下,肚子都破了,家裏人都準備起了後事,結果一晚上就被武大夫救醒了,厲害吧?”

……你們都長三只眼了,顯然還是這個更厲害。諸星子斜瞅那女人,心裏有些不安,這地方如此詭異,他現在哪還敢為霍玄找大夫,別最後也把人醫出了三只眼了……

想想就害怕,他忍不住問:“姐姐,你們村裏的人……從小都是這樣嗎?”

女人停下,面露不解:“什麽從小就這樣?我們怎麽了?”

諸星子委婉地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女人一愣,大笑道:“你這孩子可真有意思,自己長了朱砂痣,就當人人都像你這般要長朱砂痣嗎?”她也摸摸自己的眉心,“我這裏可什麽都沒有,許是剛才濺了什麽泥點,你看錯了。”

諸星子愕然地和霍玄對視一眼。

對方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先跟着她看看。”

沒一會兒,那女人就停在了一棟小屋前敲門:“武大夫,有病人找!”

裏面傳來跑動聲,門很快開了。

看到那位武病大夫的面孔,諸星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甚至想給這個村起個名字,就叫三眼村!

既然人人都有三只眼,那麽找誰問也沒什麽區別。

女人帶了路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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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病看他們二人一個道士裝扮,另一個斷臂人士渾身低氣壓,怎麽看也不像是普通人,忙問:“二位是看什麽病?”

諸星子還沒開口,就聽霍玄冷笑道:“我的手臂斷了一只,你可否醫治?”

若是尋常大夫,怕是已經将他往外趕了,可是武病一聽,眼底竟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神色,他看了看霍玄那只斷臂,道:“傷口已經結痂,想來已經斷了許久,這樣的情況,你就是把斷掉的胳膊拿去讓神醫接上,怕也難如登天。”說着,又得意地話頭一轉,“但對我而言,這卻并不難。”

諸星子為這大夫的狂妄搖頭:就算你有三只眼睛,也不要這麽吹牛吧!

他正要問問武病打算怎麽接,霍玄跨步上前,一把勒住了武病的脖子:“你們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對方懵了片刻,随即吓得雙手奮力掙紮,可怎麽都反抗不了那一只手的力量,他張嘴要喊,又被霍玄一個發力止住了聲音,只能艱難發出嗚嗚的沉悶嗓聲,看向他們二人的目光只剩下求饒和恐懼。

諸星子也沒想到霍玄會這麽直接,忙道:“你快松手,怎麽能這麽對待大夫?我還沒問呢……”

霍玄果斷松開手,對武病道:“不許叫喊。”

武病已經見識到霍玄的可怕之處,不得不屈服地點頭,霍玄的手一離開,他瞬間滑落在地哀求:“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麽?若是想要錢財,我給你們拿就是!”

武病的樣子不似僞裝,諸星子扶他起來時,想起那女人的反應,直言道:“你們全村的人,在你眼裏是不是都沒有第三只眼?”

武病正暗罵現在土匪都學會唱紅白臉了,聞言一愣,只以為他在胡說八道:“什麽第三只眼睛?人怎麽會長三只眼睛呢?我就算是醫生,也沒見過這樣古怪的面孔!二位爺到底想要什麽,不如直說吧!”

霍玄道:“把你家中的鏡子拿來。”

……第一次見搶劫要鏡子的!武病忍着翻白眼的沖動跑回屋內,很快就捧着一把銅鏡畢恭畢敬地遞給了霍玄:“您拿好!”

下一刻,霍玄便舉起鏡子對着他,鏡子中的面孔,和他們所看到的并無二致。

諸星子趕緊指着鏡子上武病的第三只眼睛詢問:“這個你看不到?這裏除了皮膚,難道什麽都沒有?”

武病搖頭,已經将這二人當成了神經病。

諸星子這下明白了,村裏的人雖然全都長了三只眼,但他們不僅看不到自己的變化,也看不到其他人的第三只眼。

這裏位置雖然偏僻,但并不閉塞。依那位酒樓掌櫃所言,村裏的武病大夫也外出看診過,其他村民偶爾也有外出買賣的需求,就算他們自己看不到,外人不可能看不到。就像他們剛一來,就發現了他們眼睛的不同尋常。

這多出的一只眼睛,顯然不可能是自小就有的。

“你們村子是不是很久沒有外人進出了?”諸星子問。

“是有段日子了,大家在村子裏都能自給自足,一兩個月才會出去一次,平時也很少有外人進來。”

“有多久?”

“大概……有一個多月吧。”

應該就是這一個多月前發生了變故,諸星子繼續問:“這段時間,你們村子裏有什麽怪事發生嗎?”

“沒有……好事倒是有一件。”說完,不管諸星子怎麽問,武病都吞吞吐吐不願繼續說了。

霍玄不耐煩地再次捏住他脖子,武病猝不及防又被提了起來,他連忙求救地看向諸星子:“怎、怎麽能這麽對待大夫啊……”

諸星子這次揣着雙手,很是為難道:“這個這個……霍兄是個好人,或許是看你脖子有些問題,才幫你拉伸拉伸……不瞞你說,霍兄其實也會些醫術,你千萬別怕。”

“……”

拉伸你個頭啊!看不出來這小道士才是最壞的!武病翻着白眼在心裏大罵,可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低頭道:“我說,我都說!”

霍玄放了手。

武病咬牙切齒道:“一個多月前,大家突然就像開了心竅一樣,做什麽都比以前順,比如我這種行醫的,就像是對醫學突然頓悟了,只覺得再也沒有能困惑我的病症,村裏人生了大病甚至重傷,我都能手到病除。之前說你的斷臂我能治的好,并非大放厥詞,而是我真的有這個信心……”

諸星子目瞪口呆:“除了你,別人也是這樣?”

“當然了,比如村裏的木匠,做的木椅、木桌也愈加精美結實,他現在打了一堆放在家裏,準備下個月用驢車全部拉到鎮上去賣,那樣的品質,當天絕對能賣完……”

諸星子在他說話時一直看着他的第三只眼,這會兒看得眼疼,背着手看向別處繼續問:“你們這裏的人發生這麽大的變化,就沒覺得不對勁嗎?”

“起初倒是有,可這又不是壞事,我們思來想去,只當這是平時積德行善得到了上天的福報,只能感恩上天。這種事若張揚出去,難免引來外人的嫉妒,會生出禍端。”所以他那會兒才不願說。

諸星子擰着眉頭,聽上去确實有利無害。

可天上不會掉餡餅,就像這群人能力飛躍的同時,都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多了一只眼睛……

武病看他們二人不說話了,遲疑道:“二、二位還治病嗎?”

諸星子連忙搖頭:“不治了。”

讓一個身體變異的人治病,誰知道會不會被傳染?諸星子思索間,開始突發奇想:也不知乘風過來住,能不能長出一只眼睛……這麽一想,又趕緊搖頭,這種眼睛顯然不正常,他可不能害了乘風!

他緊接着問武病:“你們能力發生變化之前,村裏有沒有來過外人?”

武病本來要搖頭,突然間想到了什麽,回道:“非要說的話,倒是有一個,半年前,有個被流放的宮廷畫師得了赦免,就在我們這裏住下了。不過那畫師人很好,村裏人需要畫像的時候,無論錢多錢少,他都會幫忙畫,就是他妻子不大愛見人……村裏的嬸子們有時候去他家串門,他妻子總躲在房裏不出來,想來性格怕羞,這倒也沒什麽。”

都長三只眼睛了,還沒什麽?你這大夫心也太大了!諸星子對着武病無奈地一瞅,病是不敢看了,可眼下這個情形,似乎也沒辦法一走了之……尤其是那個畫師和他妻子,聽起來很有問題啊。

正想着,外面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霍玄用眼神警告地瞥着武病,沉聲道:“去開門。”

武病看他們既不奪命也不搶錢,只當是兩個精神病,也不敢惹毛了他們,尴尬地在男人威脅的目光下跑去開了門。

打開門,一看來人,武病就驚喜道:“廣先生,您怎麽來了?”

廣景明警惕地朝院內掃了一眼,随即盯着霍玄和諸星子,目光詫異,他道:“剛剛路過你家門口,聽到裏面有悶哼聲,我來問問怎麽回事兒?這二位是?”

“是來找我看病的,你看他那手都沒了,挺嚴重的。”武病讪笑道。

廣景明滿臉懷疑:“是麽?我還當是你遇到了打劫的呢。”

諸星子瞥一眼霍玄,又瞥瞥廣景明,心想這位兄弟的預感還是挺準的。

武病可不敢把神經病惹急了,忙笑着解釋:“……光天化日的,村裏到處是人,誰敢來打劫?”說着,就趕緊朝霍玄介紹起來,“這就是那位畫師廣景明,畫技一流,你們需要畫像,也可以找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最好去找他吧!

廣景明臉色略有些難看:“我與他們素不相識,不必介紹。”

說罷就走了。

這小子果然大有問題!諸星子對霍玄低聲道:“咱們回去搬救兵吧,我看這村子有妖氣。”

“不必,人多了打草驚蛇。”霍玄盯着廣景明的背影,一拈訣就将還要說話的武病定了身,又封閉五感,道,“你既然是道士,必然肩負着降妖除魔的責任,妖魔就在眼前,豈能坐視不理?不如你我今晚先在這兒住下吧。”

他可不想回去見那老狐貍和小豬抱作一團。

諸星子一聽,頓時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他抖抖道袍,腰杆都挺直了,可又實在害怕臉上多出一只眼睛,思索後便拍拍霍玄:“你先回去吧,留我在這兒看着就好,我四肢健康,萬一被傳染多長一只眼睛,也還能忍。若是你,又是斷臂,又是三只眼……怕是以後誰見了都得躲呀,多可憐。”

霍玄本要反駁,忽地問他:“那你會躲嗎?”

“兒不嫌母醜,子不嫌家貧,你我既是好兄弟,我怎麽會躲着你呢?”兄弟又不是夫妻,哪有看臉的道理?諸星子覺得他真是小看了自己。

霍玄聞言,嘴角翹起:“這可是你說的。”

諸星子點頭:“你快些走吧,不必擔心我。”

霍玄臉一沉:“想都別想!我若連這種東西都對付不了還要獨留下你,不如去死了。”

“怎麽動不動就要死?就算活得久了也不能如此厭世吧?”諸星子譴責地看他一眼,又慎重道,“那我們今晚……都住在這兒?”

“魑魅魍魉總愛在夜裏作怪,晚上或許就能看出端倪,怎麽,你害怕?”

“我一只道觀鎮宅的小香豬,魑魅魍魉怕我還差不多。”諸星子捏着汗口是心非道,“霍兄,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你可不要擅自行動啊。”

“放心。”

“不過乘風見我們久久不回,肯定會擔心。”

霍玄也不希望那老狐貍過來尋小豬,進屋就找了一張紙,讓諸星子給百裏乘風寫封信。屆時對方一看是親筆信,自然沒什麽好說的。

諸星子提筆就寫道:

乘風,我在陪霍兄治療手疾,他的手太嚴重了,需要靜養,治好了我們就一同回王虛觀問問那老道士怎麽回事。你們就先回九幽城吧,不必再來找我,等我忙完了,會帶着好吃的回去看你們。

霍玄愉悅地喚來一只烏鴉,烏鴉轉頭就叼着那封信飛了出去。

當夜,霍玄出了重金在武病家裏住了下來。

武病看他們出手大方,非但不劫財,還給了他那麽大一錠金子,想來又确實有病,就是暴躁了點兒,于是醫者仁心地收拾出一件屋子給他們歇息。

夜裏三人吃了飯,各自回了屋。

霍玄将武病送來的藥全潑了,盤腿坐在床上,結出法陣探查外面的動靜。

天一黑,村民都不外出,外面除了細微的蟲鳴和風聲,什麽都沒有。

諸星子趴在窗邊觀察了一會兒,漸漸犯了困,他撩起被子把身體縮了進去,想睡覺,又怕半夜會有變故,仰頭看着一旁的霍玄,甕聲甕氣道:“霍兄,有事你可要叫上我啊。”

霍玄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嗯了聲,就給他蓋上了被子。

然而不多時,那顆圓潤的腦袋又轉了過來,亮晶晶的眸子因睡意蒙上一層動人的水汽:“你也休息吧,坐着躺着效果都一樣,我天天躺着,照樣能鎮宅,別看我閉着眼睛,其實我也沒睡,我在感受這裏的情況……真的,有我呢,別緊張。”

“……”

霍玄怔怔望向他,可諸星子扭了頭就閉眼睡去了。

片刻後,一只寬大的手掌小心翼翼探出,修長的指節微微屈下,突然間,不受控制地碰了下那張雪白的臉頰,一戳即陷,面團似的,軟極了。

男人屏住呼吸,手上脈絡分明的青筋微微鼓動。

旋即,那張臉被又戳又捏,人卻半點兒反應都沒有,睡得不能再死了。

“……”

半晌後,霍玄壓着唇角躺下了。

一片漆黑中,他側身看着早已陷入夢鄉的諸星子,一直看到東方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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