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自那天之後,荀啓再沒找過蘇喻,而蘇喻依舊和以前一樣跟亓煊相處,依舊跟亓煊做同桌。
就在蘇喻幾乎将那件事遺忘的時候,蘇家卻發生了一件震驚蘭廣的大事。
蘇家主要做咖啡出口生意,被匿名人士舉報販賣毒品,相關機關進行檢查,結果在運輸箱夾層查獲數量及其龐大的嗎啡......
蘇父被公安機關帶走,蘇母一夜之間白了頭。大廈轟然倒塌,蘇家支離破碎。
蘇喻是絕不相信父親會做販毒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自小父親就教育他,男子漢大丈夫,要做頂天立地好男兒;退一萬步講,即使不能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也絕不能做一個危害社會發展的人......
身正不怕影子歪,巨大的家庭變故并未讓蘇喻一蹶不振,他每天按時上學,他相信父親沒做那些事情,他相信調查人員會還父親一個公道。
距離晚自習放學還有十分鐘,蘇喻注意到荀啓已經盯了亓煊一晚上,而後者并沒有一開始的反感。
亓煊和荀啓的關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慢慢變好了......
腦中靈光一閃,蘇喻想到荀啓曾經“威脅”他的話。
“我有話跟你說。”蘇喻起身走過去淡然跟荀啓說道。聲音不大,卻不卑不亢,他目光平靜無波,仿佛蘇家的變故沒影響他半分,反而使他多了幾分沉穩的氣質。
後者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又深深望了亓煊一眼,斯條慢理地站起來邁着從容的步伐走出教室。
周凱坐在講桌前聚精會神改試卷,聽到動靜後還沒看清是誰就要擡起頭來厲聲訓斥,竟然明目張膽逃課,一對烏黑的小老鼠眼瞪得溜圓,厚重的鏡片下映射出銳利的眸光,待看清那人是荀啓後,立馬閉了嘴,犀利的眼神也軟了下來,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了一下便作罷。
發現蘇喻和荀啓一前一後離開教室,亓煊微微蹙起了眉。
夜幕下的蘭廣一中,室外光線昏暗,只有一座座教學樓,樓上一塊塊燈火通明的小方格。
那是一間間教室窗戶透出來的光,黑暗中最明亮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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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喻在一棵銀杏樹前停住腳步,繁茂的枝葉擋住了光線,他在暗處站定,身後的人也跟着停下。
“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關?”他轉身凝着荀啓。
雖說這麽想的确匪夷所思,但當時威脅的話和極具侵略的壓迫感他記憶猶新。一個高中生,和毒品案扯上關系,而且還是陷害別人,怎麽想都不可思議。
可是現如今他不得不這麽想。
前兩天偶然一次蘇喻去辦公室,聽到周凱和其他老師閑聊,無意中聽到荀啓之前所在的學校。
那是本市最好的私立國際學校。能在那裏上學的人,僅僅是家財萬貫還不夠......
他曾浏覽過這所學校的論壇,荀啓當初在學校也是風雲人物,關于家世,論壇上八卦他是一家連鎖餐飲的公子,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有用信息。
為什麽他會突然離開各方面條件都遠超蘭廣一中的國際學校轉來這裏呢?
為什麽他來到蘭廣後一直圍着亓煊轉?
事出反常必有妖。
直覺告訴蘇喻,荀啓的背景絕對沒有表面這麽簡單......
後者背對光線,整個人都攏在黑暗中,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黑暗中似乎傳來極輕的一聲嗤笑,蘇喻沒有明說“這件事”是指哪件事,荀啓卻心知肚明,也沒繞彎子,“怎麽,無憑無據,蘇大少爺竟懷疑到我頭上來了嗎。”
荀啓特別強調了“蘇大少爺”四個字,表面上是敬稱,實則是赤裸裸的嘲諷。
現在蘭廣誰人不知,蘇家因毒品一案一落千丈,生意遭到大量退單,多年生意合作夥伴不再往來,唯恐自己被牽扯進去。一連多日,蘇家都占據本地熱搜榜首......
蘇喻咬緊牙關,對方如此漫不經心的語氣愈發讓他懷疑,不,是肯定,肯定他和蘇家的事有牽連。
雖然他沒有證據。
有時候一個人的直覺會準到可怕。
“我一定會查到栽贓陷害的人!”蘇喻說話擲地有聲,他絕不會讓真正的惡人逍遙法外。
“好啊,”荀啓話語輕快,似乎心情不錯,“我很期待你能為蘇家沉冤昭雪。”
“你們在說什麽?”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亓煊從暗處走出來,身形挺拔如修竹,立在路燈的亮光下。
柔和的光線給他鍍上一層暖白的光暈,身上像是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只是站在那兒,就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像是九天不染纖塵的清冷上仙。
恍惚中,荀啓又想起他們初遇的那個雪天。
那時的他以為對方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他想牢牢抓住這份溫暖......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他故意接近對方,挑撥他和太子的關系,終于讓他們反目。鬥垮了太子,又借助陳家勢力爬上九五之位......其中的艱難險阻,明槍暗箭自不必說,登上皇位後,他不顧世俗偏見,執意娶陳烺為後。
他要将這份溫暖牢牢攥在手中。
娶個男人做皇後,自古未有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滿朝文武自然一片反對,但力排衆議,他終于如願以償将陳烺立為皇後。
如此一來,陳烺只能在他身邊,陳烺是他的;二則,他同時還能借助陳烺牽制陳家。
然而後來他卻發現,他才是被陳家牽制的那個。
因為陳烺的關系,陳家在朝中地位更甚,百官皆識陳公而不識新皇。陳家架空傅卿獨攬朝政。傅卿只不過是陳家推上去的一個傀儡皇帝而已。
若說做個傀儡皇帝傅卿尚還能忍耐,但陳家竟暗地裏計劃帶走陳烺,這就徹底激怒了傅卿。
想要把陳烺從他身邊奪走,絕不可能,他絕不放手。
所以傅卿開始暗中反擊,蟄伏多年,一朝爆發。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将整個陳家滿門抄斬。
他并沒有因為陳烺和陳家的關系而對陳家手下留情。
只要是想把陳烺從他身邊帶走的人,無論對方是誰,他都絕不放過——即使是陳烺的父母也不例外。
陳烺不需要父母,不需要家人,不需要朋友;陳烺只有他一個人就足夠。
陳烺是他一個人的,這份溫暖誰也不能奪走。
陳家行刑前一天晚上,他将陳烺壓在身下狠狠占有,直到四更天才雲收雨歇。只有這時候,他才覺得陳烺是完完全全屬于他。
為了以防萬一,他故意把陳烺折騰的狠了,如此第二天便下不來床,他也能出宮親自監斬陳家,待陳烺醒來,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人算不如天算,不曾想陳氏一族人頭剛落地,陳烺就跑出來,身上竟然穿着宦官服!
傅卿不因陳烺目睹自己斬了陳家滿門而慌張,卻因陳烺穿着別人的衣服而憤怒。
陳烺怎麽能穿別人的衣服!
他忍着滔天怒氣,最終也只是将人禁足,卻将那個給陳烺衣服的小太監杖斃......也就是自這時起,他們的關系降到冰點。
陳烺對他态度大變,避他如蛇蠍,從前眼中的光亮消失了,眼底一片死寂,了無生氣。
阻礙他們的人全部鏟除,沒人再會敢想将陳烺帶走,他也真真正正成為萬人之上擁有生殺予奪大權的帝王,但為何陳烺對他越來越冷淡?甚至稱得上惡劣。
兩人關系越來越差,傅卿本就不是好性子之人,耐心被消磨殆盡,對陳烺完全沒了從前的溫柔,說話也變得刻薄起來——只要陳烺在他身邊,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他依舊可以肆意占有對方,讓其第二天下午醒來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可陳烺竟然絕食?竟然還說要他放他走?!
他做的一切就是把陳烺留在身邊,怎麽可能放他走!
這樣的話顯然激怒了傅卿,他不顧陳烺虛弱的身體,又強行占有了他,一次又一次......仿佛這場占有永無止盡......
結束後陳烺問了他一個問題,他說“傅卿,你有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真心愛過我?”
那時兩人早已在言語上交惡,根本沒有好好談過,傅卿想也沒想,直接說出最為冰冷無情的話:
“你哪來的自信認為朕會喜歡你,若不是因為你陳家背後的勢力,你覺得朕會做小伏低跟你和你們陳家周旋?你,還有你們陳家,讓朕覺得惡心。
“知道為何每次做的時候朕都會讓你趴着嗎,因為朕看到你這張臉就反胃,朕會想到在朝堂上處處受制于陳家的屈辱。這個天下姓傅,不姓陳!只要陳家一日不倒臺,朕就做不得真正的天子!阻礙朕的人,都得死!
“若不是留着你給朕洩欲,朕早讓你跟陳老頭一家在地府團聚了。即便被幽禁,你也依舊是朕的皇後,這不都是當年你主動求來的嗎?既是皇後,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履行皇後的職責......”
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也許從當年看見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你。可你是陳家最受寵的小世子,我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我配不上你,但總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邊,成為唯一能配得上你的人。現在,我做到了,我成為世間最尊貴的人,足以與你相配。
每次做都讓你趴着,是因為我不敢看你的眼睛,也不敢讓你的眼睛看我。我害怕,害怕你眼中流露的同情,那眼神跟看外面丢棄的小貓小狗沒什麽兩樣。你能把溫暖給我,自然也能給別人。可我不想你給別人,我只想要你給我,只給我一人。
陳家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他們都該死,誰讓他們想搶走我最喜愛的東西呢!
我喜歡你,所以想讓你裏裏外外從身到心完完全全屬于我。自從你說過要我放你走,我就害怕了,我害怕哪一天你真的離開我,沒有你我會瘋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百年之後,即便是死,我也會讓你和我躺在同一個棺材。
這些真心話,連傅卿自己也沒意識到。
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真正的心意時,陳烺的死亡讓他徹底瘋魔。
他不相信陳烺竟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自己,抱着陳烺已經變涼發硬的身體,他意識到陳烺是徹底離開了,他終究還是失去了陳烺,失去了唯一的溫暖。
他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中,然而這次再也沒人能将他從雪地裏拉起來了......
還好,上天讓他重活一世,再次遇見陳烺。
荀啓眸光閃爍,明明是隔着短短幾米的距離,卻恍若隔了漫長的一生。他深深望着亓煊,眨了眨眼,斂住眼底的情緒,喉結滾動,唇角彎起,邁開步子,奔到亓煊身邊。
從蘇喻單獨找荀啓開始,亓煊就注意到了,心下十分不解。
平日裏他從未看見過兩人獨處,蘇家發生這麽大的事,蘇喻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受到太大影響,可亓煊一直都知道,他在找各種關系,想為蘇家自證,證明蘇父沒有販毒......
黑暗中,荀啓悄悄勾住亓煊的手,後者想甩卻沒能甩開,荀啓卻不管不顧,像個霸道的小孩,強勢的一點點插進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緊緊相握。
亓煊:......
自從他腳扭傷後,荀啓對他的态度就變得很奇怪,具體表現在過于黏人,再時不時來個身體接觸。
最開始他是拒絕的。
被拒絕後,荀啓眼角微微下垂,眼眶也慢慢紅起來,眼底彌漫一層水霧,臉上受傷的表情簡直不要太明顯。硬朗深邃的五官配上委屈的表情,竟也不違和,像是被人丢棄的大狼狗。
心髒被狠狠戳了一下,在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時候,心已經軟了下來。
荀啓一點一點蠶食着亓煊的防線,亓煊在不知不覺中逐漸降低自己的底線。
幸而荀啓也沒有對他做過分的事情,頂多就是牽牽手,還是偷偷摸摸的那種。
像今晚這種有第三人在場的牽手,還是第一次。
亓煊惱怒中帶着一絲窘迫,像是偷偷早戀的小學生被別人發現。
他倆站的近,光線又暗,想必蘇喻不會發現,如果他劇烈掙紮,說不準反而會引起蘇喻的注意。
如此一想,亓煊索性不再動。
察覺到手心裏的人忽然安分下來,荀啓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心情更是愉悅了幾分,他輕輕按了按亓煊手心。
一股異樣的感覺蔓延至整條手臂,像是打了少許麻藥,又像是有微弱的電流湧過,連帶着身體都忍不住顫栗了一瞬。
不過他可沒忘記自己的目的,又問了一遍:“你們在這做什麽?”
這次荀啓回答他:“蘇喻想讓我幫幫蘇家,可我無權無勢,也是愛莫能助。”
“就這些?”亓煊擡眸凝着對方,眼底寫滿疑惑,荀啓大大方方與之對視,暗夜中一雙眸子盛滿細碎的星光,異常明亮。
這雙眼睛真好看啊,被這樣一雙明眸深深地凝望,亓煊心跳不受控地加快,臉也微微發燙。他匆忙移開目光,恰好看到蘇喻,正立在銀杏樹下望着他們,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