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操控
操控
莫辭被耳邊灼熱的呼吸燙得微微蹙眉，卻還是忍住了動作。他放輕了呼吸，全神貫注地注意着來人的動作。
“啊……”說話聲稚嫩與清朗參半，約莫來自一個十來歲的男孩，荼京盛轉動眼眸朝那邊看去，就見一抹亮眼的白色在黑夜中顯得極為顯目。
來人果真是一個半大的男孩，或者說是孩子更為合适——那人無論身量還是神情，都昭示着他不過是一個誤打誤撞陷入迷途的孩童。而此刻吸引他的，竟是荼京盛忘記收起來的直播鏡頭。
想到鏡頭，荼京盛這才想起還在直播，頓時一陣無語。昏暗、淩亂、牆角，這畫面就是放網上說不定都得進高審，到底是在幹什麽啊？
荼京盛默默地摁掉了直播，那無人機嘀嘀閃了兩下紅光，倏然自動朝牆角的方向飛過來。
一切都莫名混亂，導致他根本無暇去注意直播頁面，也錯過了剛才格外精彩的直播間。
短短數十分鐘，直播間的人數成倍暴增，上萬觀衆的彈幕争先恐後地湧出，疊了厚厚幾層，但只需草草一瞥，就可以發現發彈幕的人已然大致分成了三方。
其一自然是莫辭的死忠粉，方才兩人躲進草叢的那一幕在鏡頭的角度倒像是荼京盛将莫辭撲倒在地，看到這一幕的粉絲愣是瞪紅了雙眼，在屏幕前鬼哭狼嚎一頓輸出，聽語氣是像手撕荼京盛；另一批則是cp黨，其中不少原本就是荼京盛的粉，本着萬物皆可磕的原則十分自覺地磕起了兩人。
而剩下不多的則是無動于衷，或是滿心關心來人是誰，俨然将直播看出了懸疑片的感覺。
已然成為莫辭粉絲頭號攻擊對象的某人毫不知情，眼睜睜地看着那無人機朝着他的方向飛來，而那男孩挪了挪腳步，似乎也要跟上來。
被人家發現，恐怕場面更加尴尬，即使對方只是一個孩子。荼京盛當即動了動身子，和莫辭對視一眼，兩人先後站起身。起身時荼京盛有意識地往莫辭前面站了站，将他半擋在身後。
“咳。”荼京盛輕咳一聲，伸手接住了那架無人機。
男孩被這聲輕響吓了一跳，反射性後退一步。見到荼京盛從陰影中走出來的時候，他一雙眼睛瞪得極大，先是下意識望向落在荼京盛手中的無人機，而後又看向被壓扁的草叢，最後視線在兩人臉上——準确來說是荼京盛臉上，因為莫辭只露了一雙眼——一掃而過。
莫辭只是低下頭默默地整理衣服，拂去上面沾着的草屑，随後伸手将帽檐向下壓了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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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
荼京盛與那男孩同時開口，兩道聲音交彙時又同時戛然而止，荼京盛頓了頓，禮貌地看向男孩，示意他先說。
方才隔得遠看不清，現在靠近了荼京盛才看清那男孩的樣貌，怔愣了一下——就見那男孩頂多十歲的樣子，卻一頭似雪的白發，雙眸則是罕見的黃藍異瞳。
那男孩眨了眨眼睛，眼睫上似乎沾着水霧，眼尾也淡淡泛紅。荼京盛這才意識到，這孩子怕不是跟父母走丢了才出現在這裏吧？
男孩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荼京盛手中的無人機上飛，遲疑片刻，開口問道：“你們是在……找東西嗎？”
看着男孩一臉“我可以幫忙”的表情，荼京盛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的謙讓，面無表情道：“……嗯，已經找到了。”
說完他又緊接着問：“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和父母走散了嗎？”
盡管話題轉換得十分僵硬，但對于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也夠用了，他順着荼京盛的話搖搖頭：“不是，我自己跑出來的。我不想回家。”
“為什麽？”荼京盛下意識問。
“他們不是我的父母，我不認識他們。”男孩說得随意，語氣中有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熟稔，說完後擡眸他看向荼京盛的臉，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荼京盛微一皺眉，脫口而出：“怎麽能這麽說。再發生了什麽，他們也是把你養這麽大的人啊，你一個人跑出來，他們找不到會着急的。”他說着伸手想去拍男孩的肩。
“不會的，他們不會的。我不回去！”
似乎是以為荼京盛要将他送回家，男孩像是受驚的小獸般後退一步，晶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荼京盛心道這孩子脾氣還挺倔。而他此番目的可不是來哄小孩的，爽快地收了手，打算叮囑一句“快點回家”就抽身離開。
卻不料他還沒開口，就見男孩緩緩低下頭，肩膀似乎在微微顫動。
“我……我不回去，我沒有家能回了。為什麽沒人信我，為什麽啊……我……”
大概是同家裏鬧了矛盾，心情本就不大好，又經這麽一番争執，一着急，眼淚便又禁不住奪眶而出。畢竟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豆大的淚珠從他的臉上砸到地面，他卻始終埋着頭，像是不想讓人看到這幅狼狽的模樣。
荼京盛心底倏然輕抽了一下，方才舒展的眉頭又輕蹙起來，奈何他多男孩沒有跟小孩打過交道了，哪懂怎麽哄孩子，站在原地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字來。
“我相信你。”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一道清淡的聲音在旁響起，平平靜靜的，幾乎被哭聲掩過。荼京盛下意識轉了頭，就見剛才一直沒說話的人此刻終于從陰影中走出來，站在了他身邊。
莫辭站在陰影與光亮的交界處，被照亮了半邊身子。他一出口，語氣中便好像帶着一種讓人毋庸置疑的肯定。
就在荼京盛以為那道聲音大概率不會被聽到時，那男孩卻倏然停了下來，擡着一雙哭紅的眼睛朝莫辭的方向看去。
“莫……辭？”男孩清稚的聲音中略帶疑惑，卻準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聞言兩人都是一頓。
荼京盛默默在心裏哀悼，剛剛躲了這麽久為了什麽，沒想到這麽屁大一個小孩都認得出他身邊這位嗎？他不禁扭頭瞅了眼莫辭，就見後者眉頭輕蹙，卻很快恢複自然，“嗯”了一聲。
上一秒還哭得悲天恸地的男孩下一秒便破涕為笑，擡手抹了幾把淚，頂着一雙眼眶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長發男人。
“真的是嗎？哥哥我是你的粉絲！我……我一直很崇拜你！”說着他又看着莫辭，自言自語似的嘟囔了幾句，“沒想到居然見到真人了……”
臉色變化之快，叫人簡直想吐槽幾句。
而莫辭顯然也沒料到事情的走向，他原本只是覺得這孩子可憐，一個人在這裏無依無靠的，于心不忍才說了一句。
莫辭眼看身份已經暴露，見四周沒人也就幹脆破罐子破摔了，他微微彎腰望向男孩的眼睛，循循善誘道：“我們現在要去采購一些東西，但外面人太多了不便露面，方便的話幫個忙可以嗎？”
他語氣竟是意外的溫和，令荼京盛不禁側目，卻見那男孩竟然果真順着莫辭的話乖順地應下了，聽荼京盛交代完要買的材料就轉身朝外面走去。
荼京盛總覺得哪裏不對，卻有一時說不上來，只在男孩離開後看了眼莫辭，正好和後者對上視線，那雙眸淡淡的，蜻蜓點水般地在他臉上掠過，便又看向了別處。
荼京盛第一次感受到了粉絲多的好處，這種跑腿的活都能找到人做，要知道這樣他們還費心費力地溜出來幹什麽。
十幾分鐘後，那男孩一頭醒目的白發遠遠出現在黑夜中，他身後拉着一個四輪小板車，上面裝滿了荼京盛所需的各種材料。
“這麽快。”荼京盛下意識驚嘆，同時覺得這男孩的體力和臂力實在是驚人了。
就見那男孩的腳步似乎頓了一下。
“我就住這附近，熟悉當然快。”那男孩飛快地說。
荼京盛從他手中接過小車的拉手，道了聲謝謝。男孩看他一眼，說：“不謝，我先走了。”
“去哪？”荼京盛問。
“反正不回家。”那男孩說。
莫辭垂眸看着那男孩離開，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沒入黑暗的時候，荼京盛卻是突然想起來似的提了一句：“這孩子怎麽回事，剛才看到你不還這麽熱情，這次再見到怎麽一點表現都沒有。”
“……”
就見那男孩明明已經快要走到轉角口了，卻倏地一頓，轉過身看向兩人，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跑到了莫辭面前，道：“對了，哥哥能給我簽個名嗎？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你。”
不知道是不是荼京盛的錯覺，他感覺這男孩說到“崇拜”兩個字的時候似乎有些不自然，但不及他細想，就聽莫辭的聲音在旁響起。
“不行。”
他拒絕得過于幹脆，以至于荼京盛都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男孩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了。他在心裏默默為男孩抱不平，幫忙采購了這麽多東西，卻連一張簽名都沒拿到。
而莫辭卻是不以為然，頂着張面無表情的臉說了句“走吧”。
荼京盛還在疑惑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事，沒注意到莫辭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離他極近的地方，他只一偏頭就可以嗅見他烏黑的發，帶着幾不可察的淡香。
兩人的肩幾乎碰着肩，莫辭卻絲毫沒有要讓開的痕跡。走了一段路，他忽然擡眸看了眼荼京盛，剛好看見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線條淩厲的下颚線給人一種不易接近的感覺，與他平日裏那副懶散随性的氣質不大相符。
莫辭卻并不想和他拉開距離。
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只要和荼京盛靠得近些，他就能感到一種圍繞在周身的安全感，像是有能量順着某種看不見的介質，熱汩汩地流進他的身體。
這正好修複了他剛剛操控男孩時損耗的精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