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外
意外
荼京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抓着他手腕的手攥上莫辭的指尖,将他的手指攏成拳,而後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了他。
涼意在掌心逐漸漾開,荼京盛沉靜地注視着面前那人的臉,直到感覺到他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掌心也有了些許溫度,這才緩緩松開手,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将莫辭的手藏進了被褥中。
等到荼京盛提着一口氣離開房間,關門的聲音輕響的瞬間,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身側的手指微縮,望向前方的眼中帶着些迷茫,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只住了兩個人的住宅樓可謂靜得落針可聞,除了門口保安的窸窣輕聲外便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好在門口的保安也早已困倦,彼此之間正小聲唠着嗑,荼京盛便借着他們唠嗑的聲音,輕手輕腳地蹿到了後門口。
他伸手在衣兜中摸出一個冰涼的物什,其正面在門鎖上輕觸,便聽到“嘀”的一聲極細微的輕響。
荼京盛伸手推開了門。
他借着航向塔頂的燈光,循着方向前往,好在他的名氣還沒有莫辭那麽大,走在街上也沒被人認出來,竟然是異常順利地穿過了兩條街。經過兩條繁華熱鬧的街市後,周圍的景色便逐漸變了,相比坐落的高樓商鋪被錯落稀疏的矮屋取代。
再往前便是通向郊外的方向。
荼京盛邊走邊打量着四周,發現接近航向塔的地方便不再有什麽房屋,一眼望去是平坦的草地,蕪雜的野草無人修剪,有些已經長至及膝高。其中草地一側向下傾斜形成坡地,隐約有流水的方向從坡底傳來,是條蜿蜒望不見盡頭的河流。
經過一扇敞開着的巨大鐵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遠處矗立着的航向塔,而在航向塔的兩側,有兩列緊挨着而建的低矮平房,荼京盛粗粗看去,約莫有幾十個帶門窗的獨立房間。在航向塔的後方,在兩列平房中央的是一棟兩層高的建築,外形是不規則的類圓柱,看上去極富科技感。
荼京盛只稍一思索,便反應過來那大概就是莫辭說的研究所,只不過此刻那棟建築漆黑一片,似乎并沒有人在,反倒是兩側的低矮平地,零零錯錯地亮着幾盞燈。
他從窗戶向其間望去,沒見到人,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進了屋他才發覺裏面比他想象得大,也更先進,只是粗粗掃視一眼,便可以猜出這大概是一間生物實驗室,實驗室的中央擺放着一排排及腰高的透明櫃臺,櫃臺中是存放的各種微生物培養基。
在每個培養基的旁邊都備有一臺帶屏幕的顯微鏡,直接通過屏幕便可觀察到微生物的形态,以及旁邊跳出的關于那種微生物的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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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京盛雖然在生物方面沒有那麽深的研究,卻也粗淺了解過,在看到這整個實驗室的配置以及陳布後還是有些吃驚,但也只是短短幾秒:畢竟這是個能夠隐匿在太空之中而不被人類的探測器檢測到的星系,盡管從日常生活上看不出來,它也總在某些方面有着超越地球的先進技術。
他順着櫃臺往裏走去,垂着眸掃過一塊塊放映着微生物圖片的屏幕,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底的時候,一塊顯示屏上的內容卻讓他再難挪動雙腿。
像是被點了某處穴位,荼京盛頓時停在了原地,一陣寒氣自他的心口蔓延開來,剎那便遍布了全身,将他整個人仿佛凍成了一尊冰雕。
他沉沉地看着屏幕上那株長相奇異的刺球,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先前他在研究院顯微鏡下看到的圖像——那幅令他難以忘記的圖像。與他同時看到那幅圖像的研究人員最終沒能幸免,還有更多嘗試在實驗室培養這種病毒來尋找解法的研究人員,沒能堅持到最後便因染病而溘然長逝了。
瘟疫驟起,遍野橫屍。
此刻驟然再看到這幅極其相似的畫面,荼京盛感到的竟不是恐懼,而是憤怒和痛苦,往日壓抑于心底的那些畫面此刻卻如幻燈片般在腦海中循環播放,讓他全身上下沸騰的血液一寸寸地涼了下來。
他又往後面看過去,緊接着的幾塊屏幕上都是類似的圖像,只不過形态有些細微的不同。
荼京盛撿了其中一塊,用手腕上的翻譯裝置将屏幕上的解說翻譯出來,就見上面詳細介紹了這種病毒的形态特征,末了,有一句簡略的概括:此病毒毒性大,生效快,感染後治愈方法暫無。
深夜裏,一切都寂靜無聲,唯有血液流經血管的汩汩,心髒與脈搏的跳動,輕若羽落的呼吸。
荼京盛從實驗室出來,深吸一口氣,走向那座矗立着的飛船航向塔。
航向塔中心的電梯需要指令才能開啓,荼京盛便只好順着周圍攀援環繞的階梯上去。待他終于走到航向塔的塔頂,從不知什麽方向吹來的風帶着涼意,将他額角滲出的細汗拂去。
他于高處眺望,目光可見街市連片通明的繁華燈火,也看見郊外錯落零碎的光點,望見于宇宙蒼穹間隐現的星子,也看見了那顆蔚藍的行星。
通過塔頂的天文望遠鏡,荼京盛看清了那顆沉靜于宇宙間的藍色星球,和他曾在衛星圖片上見過的一樣,仿佛一切從未改變。一切也都寂靜得令人窒息。
忽然間,他眼前的畫面似乎有一絲光亮閃過,待他再凝神想要尋找時卻又消失無蹤。
他耳邊聽見簌簌風聲,敏銳地在其間捕捉到了一點輕微的人聲。
有人便說話,便向航向塔走近了。不止一個人。
荼京盛借着樓梯的掩護,隐匿于飛船航向塔的底端。他屏息探出頭去,在星光下隐約看見有一矮一高兩個人一前一後從與鐵門相反的方向走來,在一間實驗室前停下了腳步。
荼京盛望着那兩道身影,突然有些毛骨悚然:既然他們是從裏面走出來的,那不正說明這兩人自剛才便一直在這裏的某一間實驗室中?
他剛才要是挑得不準些,走進了他們所在的那間實驗室,恐怕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之前說的,全都準備好了?”一道男聲在黑夜中響起。荼京盛皺了皺眉,覺得有些熟悉,他借着實驗室透出的燈光看去,看清了那人的臉。
竟是單邢。
而在他的對面,背靠牆而立的是個身形高挑的男人,盡管看不真切,荼京盛卻也覺得這人長得不一般,至少與單邢相比,定然是好看多了。
就聽那男人點了點頭,回道:“放心,你需要的東西随時都可以。”那聲音溫潤清朗,聽上去挺年輕。
說罷他微微垂眸,而後又突然擡眸看向單邢。
沒人說話,一時空氣也幾乎凝滞。荼京盛一手扶着牆面,緊張地注視着那兩人的一舉一動,一邊設法伺機離開。
就見單邢低笑了一聲,擡手摸上了男人的臉頰,将他頭按下來,然後吻了上去。
男人身體一僵,似是猶豫了片刻,擡手攀上單邢的後背。單邢的手沿着他的臉頰從頸側滑下,又滑入他的衣領中,兩人吻得天花亂墜,男人禁不住漏出幾聲壓抑的喘息,被風輕飄飄地吹散在空中。
“……”
荼京盛默然片刻,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壓下心中那點怪異的感覺,瞥了一眼大概無暇顧他的兩人,轉身就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就在即将跑到鐵門口的時候,一塊被草掩得密密實實的坪地卻在一處突然下陷,荼京盛踩了個空,登時一個趔趄,他順手抵住身邊的東西支撐,卻聽“哐啷”一聲,鐵門發出的聲響在寂靜中回蕩。
他倏然僵在原地,就聽身後不遠處的地方傳來單邢的聲音:“誰!”
随即“咔噠”一聲輕響,不等分辨清楚,荼京盛已經松了手,用最快地速度朝鐵門外沖了出去。
“砰!”尖銳的槍聲響起,穿膛而出的子彈朝他飛來,連在空中飛行時的破風聲都仿佛清晰可聞。
血液瞬間從頭皮炸開,沸騰了全身。
荼京盛立即偏身避開,卻還是晚了一步,彈刃從他的右手上臂擦過,留下一陣滾燙的灼燒感,荼京盛不及覺察,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一手護住擦傷的手臂,倒頭任由自己滾下了草坡。
河水湍急,撞在岸邊的石頭上發出嘩嘩重響。兩道腳步聲踩在草上,發出細碎輕響。
腳步逐漸靠近。
一步,兩步,三步……
荼京盛背靠着草坡,心中默數着腳步。對方不僅有槍,還是兩個人,要想将他置于死地,也并非什麽難事。他視線看向前方湍急的河流,似乎在想什麽。
突然間,就聽“撲通”一聲巨響,重物墜水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緊接着接連幾道槍聲向着那個方向,震耳欲聾。
荼京盛眸光微亮,他動了一下,受了傷的手臂傳來一陣劇痛,他捂着傷口的掌心滾滾發燙,灼熱的血液填滿了指縫,沿着小臂淌下。
“啧,讓人給跑了。”單邢收回手槍,語氣中滿是戾氣,頓了頓卻又道,“不過結果都一樣。居然敢跳進這麽急的水裏,也省得我再費力搜捕了。”
另外一道聲音問:“不用派人找到他的屍體嗎?”
“這河不僅水勢急,地形也是錯綜複雜,到處都是碎石,加上我剛剛打的那幾槍,你覺得屍體還能好看到哪裏去?找來倒胃口嗎?”
另一道聲音沉默了一會,旋即輕聲笑了:“那是。那你多看看我好嗎?有好多人想親眼看看我的臉,我就給你看。我只要你覺得好看。”
荼京盛微微垂着眸,聽那兩道腳步逐漸走遠,忽的覺得有些疲憊,一陣風吹來,他眼睫微顫,覺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