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chapter19
病房裏,顧向南靜靜地躺着,頭部纏着厚厚的繃帶,蒼白的臉色與雪白的床單融為一體,顯得格外脆弱。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顯示着他仍在與生命頑強抗争。
一陣刺骨的疼痛逐漸将他從沉重的黑暗中喚醒,像是無數根針紮進了他的每一根神經。他試圖動一下,卻發現四肢仿佛被厚重的枷鎖束縛着,連最輕微的掙紮都顯得徒勞。他耳邊的機械聲“滴答滴答”地響着,那種冷冰冰的節奏像無形的壓力,迫使他想要逃離卻無處可去。
“小南……小南……”
母親慈愛的聲音仿佛回蕩在他的腦海裏,帶着模糊的溫度。他本能地想呼喚:“媽……”但喉嚨仿佛被尖刺卡住,發出的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見。
他顫抖着睜開眼睛,一道刺眼的燈光從天花板直直刺下,讓他不得不眯起眼。他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終于慢慢聚焦:雪白的天花板、冷硬的金屬器械、病房角落裏寂靜伫立的輸液架,還有機器冰冷的鳴響。
這不是家,不是醫院的走廊,不是母親的病房。這是另一個地方,他出事了。
門口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他努力側過頭,看見病房的門被推開。程星河出現在門口,穿着深色的外套,手裏提着一袋冒着熱氣的粥。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顧向南,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似心疼,又似責備。
“向南……”程星河走了過來,将粥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聲音低沉中帶着嘆息:“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顧向南費力地轉動脖子,目光鎖定程星河,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你怎麽來了?”
他的喉嚨沙啞得像生鏽的舊風箱,勉強從嗓子眼裏擠出幾個字後,他輕輕喘了口氣,疲憊得不堪一擊。
“他們在你外套裏找到了我的名片,就聯系了我。”程星河拉了張椅子坐下,臉上的神情帶着幾分疲憊,更多的是壓抑的憤怒與無奈,“等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顧向南,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命都沒了?”
顧向南沒有接話。他的目光渙散了一瞬,忽然想到了什麽,瞳孔猛地縮了縮。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聲音比剛才略高了一些,卻帶着濃濃的急切:“媽……我媽媽怎麽樣了?她的情況……是不是很糟?”
程星河微微一頓,握緊了膝蓋上的手指,似乎在權衡如何開口。他避開顧向南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緩緩說道:“向南,伯母……她沒能搶救過來。淩晨……她走了。”
這一句話,短短幾個字,卻如重錘一般砸在顧向南的胸口。他的呼吸猛地滞住,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目光逐漸變得空洞,嘴唇顫抖着想說點什麽,卻像失去了所有語言的能力。
沒有了……她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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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變得死灰一般,眼睫微微顫抖,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低聲哭泣,但最終也沒有發出聲音,只剩下無聲的嗚咽,沉悶地壓在病房的寂靜裏。
程星河看着這一幕,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與不忍。他張了張嘴,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開口:“向南,還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顧向南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沒聽到這句話,空洞的眼神沒有任何焦點。
“你……懷孕了。”程星河聲音很輕,像怕驚碎什麽脆弱的東西。
顧向南的瞳孔猛然放大,臉上渙散的神情中終于多了一絲震驚與茫然。他費力地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幾乎讓人聽不清:“……什麽?”
“醫生檢查的時候發現的。”程星河頓了頓,聲音低得像呢喃,“已經一個多月了。”
病房裏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監護儀機械的滴答聲仍在規律地響着。顧向南怔怔地盯着程星河,像是聽到了一個荒謬的笑話。他的眼淚突然又湧了出來,湧得洶湧,湧得失控。
這是怎樣的命運啊,所有的失去與殘破,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推向深淵。他已經失去了母親,失去了自己曾經認為的愛人,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變得陌生而荒誕。
顧向南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汩汩流出,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卻發不出一絲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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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向南的日子在一種機械的節奏中流逝,他半靠在病床上,蒼白的臉色與繃帶下的傷痕交織,顯得格外虛弱。左腿的傷勢再加上之前的舊傷,連簡單的下地都成了一種奢侈。他只能依靠輪椅活動。
精神狀态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大部分時間沉默寡言,常常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仿佛在那裏尋找着什麽,但又像什麽都沒有看見。程星河看在眼裏,卻什麽也不敢多說,只能默默替他安排好一切,把顧母的葬禮、生活上的瑣事打理得井井有條。
出車禍時,顧向南的手機被撞得粉碎,程星河特意給他買了一部新的,還換了一張新的電話卡。他遞過手機時,語氣看似輕松:“萬一我有事趕不過來,你有事就發消息,別一個人憋着,知道嗎?”
顧向南接過手機,卻沒有回應。他只是望着窗外。春節正是合家團圓的日子,窗外不時有煙花騰空而起,短暫的光芒綻放後,又在茫茫夜色中無聲消失。他的眼中沒有一絲光彩,就像那些被黑暗吞噬的煙花。
幾天來,他表現得冷靜得近乎麻木。醫院的手續、認領遺體、火化,再到選墓地、下葬,過程很順利,雖然少不了程星河前前後後幫的不少忙,但是他也心裏清楚,顧向南是将所有的情緒壓抑在內心深處,倔強得讓人心疼。
火化那天,顧向南抱着骨灰盒,冰冷的觸感讓他猝不及防地戰栗了一下。
“媽,我們回家了。”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他的眼神空洞,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哭都哭不出來。
程星河站在旁邊,默默推着輪椅送他離開殡儀館。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卻沒有帶來絲毫溫暖。他的手搭在輪椅的把手上,沉默得像是病房外的牆。
下葬那天,天氣晴朗,天空藍得毫無瑕疵。墓園裏冷冷清清,只有稀稀拉拉幾人前來吊唁。顧向南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安靜地坐在輪椅上,手中緊握着一束白菊。風輕輕吹過,他的頭發微微揚起,但他像沒有感受到一樣,目光始終盯着墓碑。墓碑上刻着母親的名字,那一個個字像刀刻進他的心裏,深深嵌入,拔不出來。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向南哥。”
顧向南擡起頭,看見宋敏敏站在不遠處。她抱着一束淡黃色的菊花,穿着簡單的素衣,妝容清淡,眉宇間透着一股淺淺的哀傷。
“你來了。”顧向南的聲音沙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這幾個字。他的目光落在宋敏敏手中的菊花上,又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謝謝你這段時間陪着我媽,她一定會很欣慰。”
宋敏敏輕輕搖了搖頭,眼中隐隐有淚光:“向南哥,你不用謝我。伯母對我像親人一樣,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顧向南聽着她的話,眼神閃爍了一下,旋即又恢複了空洞。他垂下眼簾,低聲說:“我轉了一些錢到你的卡上,雖然不多……但至少是幹淨的。”
她下意識想拒絕:“向南哥,這些錢……”
“收下吧。”顧向南打斷了她,語氣平靜而堅定,“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點事了。這段時間你給她的陪伴,我真的感激不盡。”
說完,他疲憊地靠回輪椅裏,閉上眼睛,似乎連再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手無力地搭在扶手上,指尖微微顫抖着,骨節突兀得刺眼。
宋敏敏看着他蒼白的臉,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她低下頭,将菊花輕輕放在墓碑前,站在原地靜默了很久。
陽光照在墓園的石碑上,投下冷冷的陰影,遠處的天空湛藍無雲,似乎美好得有些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