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世界(16)

一世界(16)

沉默的人變成喻母,她靜靜地聽着,聽着喻筝從沒有跟她說過的,她的校園生活。

“我以前不喜歡念書,不喜歡背之乎者也,但是我喜歡數學,每次遇到有意思的題,我都會跟同桌争一節課。”

“有一題當時我們誰也說不贏誰,就打賭,到了大學,等我們學到了更多的知識,再來說贏對方。”

“但是我沒有存她的聯系方式,也沒有機會聽她說服我了。”

喻筝裝作輕松地笑了下。

其實有存的,她們在手心寫下過彼此家裏座機的號碼,只是在決定放棄學業的那一刻起,她就把所有跟學校有關的人和事都畫了分界線,以前的朋友不再聯系,沒有手機的她們被一座座大山隔着,見不了面。

喻筝和喻黎不一樣,她不是家裏供的學費,念的高中是完全靠自己考上去的,因為成績優秀才免了學費,裏面的同學來自各個村落,但相同的是女孩都默認上完學就要回家嫁人。

她至今也不知道,她的好友最終有沒有如願考上大學。

“不可能!女娃娃就應該好好待在家裏,找到合适的就嫁出去,生孩子照顧丈夫,這才是正常的!老子把你送出去讀書,不是讓你回來跟老子反着幹的!你要是也不想讀書,成!都別讀了!明天就跟老子下田幹活!”

喻父上揚的聲音打斷她們的對話,喻筝下意識縮了下手,無措地看向喻母。

喻母把碗碟放好,手在身上的圍裙上擦了擦,給喻筝一個安撫的眼神,“沒事,媽在呢。”

兩人出了廚房,就看見喻黎和喻父僵持不下,喻父站在沙發前,喻黎靠着牆壁。

“怎麽了怎麽了?大過年的動什麽氣?”喻母先起個頭,打圓場。

喻父氣得脖子通紅,手指顫抖着指着喻黎,“你自己問問他!”

喻筝擔憂地走到喻黎身前,上下看他,怕他又被喻父砸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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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黎在她過來,就直起身,搖了搖頭,“我沒事。”

喻父注意到,氣笑了,指着他們對喻母說,“看看,看看!看看你養的好兒女!人家姐弟情深,倒是不把老子放在眼裏!”

喻母推了他一把,“你這話什麽意思?我生的我養的,你幹什麽了?你既然什麽都沒幹,有什麽理由管他們的事?”

喻父匪夷所思看她,“趙盼睇,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喻母臉拉下,語調上揚,“我當然清楚我在說什麽!”

“這個家裏裏外外我操持,你一回來就擺皇帝架子,不管是筝筝還是阿黎,你哪個幫我管過?”

“要不是我當初拼命攔着,筝筝是不是也要被你取名來娣招娣?”

“我跟你說過了,我的孩子來這趟不是來遭罪的!”

“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你管那麽多做什麽?你沒拿着阿黎給你的錢買煙買酒?你沒天天跟你那些酒混子炫耀筝筝能幹懂事?”

喻母瘋狂輸出,把喻父堵得憋氣,張口又找不到話隙插話,氣得手直哆嗦。

喻黎正擡着眼皮看着這番鬧劇,感覺手被人拉了下,垂眸看喻筝,“怎麽了?”

喻筝有些遲疑,拉着喻黎的手收緊,“我們……不去勸一下嗎?”

喻黎很果斷,“不勸。”

喻筝怔愣看他。

“你想勸什麽?勸聽不進人話的爸?還是勸幫我們說話的媽?”

喻黎看着收聲的喻筝,聲音很淡,“讓他們吵吵吧,吵完了你就能去上學了。”

“我……能上學了?”

“嗯,你可以期待你的人生了。”

【滴——任務二進度條100%】

腦中響起激動的娃娃音。

【任務二終于完成了!】

在喻黎把兼職掙的錢以及洛女士提前預支給他的錢轉給喻父喻母後,任務二進度條就一直卡在了65%,之後無論打多少錢,進度條都沒往前挪一步。

現在才知道,是少了喻筝這一塊積木。

【宿主,您是一早就料到了嗎?】

所以才會提前留出一部分錢讓喻筝念書,又為了她再三跟喻父頂撞。

聽着系統崇拜的聲音,喻黎否認。

【沒有。】

他不是神,做不到預判。

【那您為什麽……】

【她想念書,我就幫她,有問題嗎?】

系統沉默了很久,還是遵從內心選擇坦誠。

【我總覺得您不是這麽善良的人,見一個幫一個。】

喻黎笑了下,引得喻筝疑惑看過來。

他搖頭,解釋,“突然想到有個人問我一個很蠢的問題,沒忍住笑了下。”

喻筝無奈又好笑看他,“阿黎,成績好也不可以笑話成績不夠好的同學。”

喻黎乖順點頭。

實際上腦子裏的娃娃音都要炸了。

【什麽很蠢?!我聽見了!宿主你好過分!我可是版本最高數據最齊全的主神系統大人!你怎麽可以!說我蠢?!】

【我是說,你問的問題蠢,不是說你蠢。】

【……】

系統一下收聲,開始轉動他的大圓腦袋思考。

喻黎又接着忽悠。

【你誤會我了,還吼我,我腦子現在很暈,你不用跟我道歉嗎?】

【對,對不起?】

【嗯。】

娃娃音卡殼一瞬,緩慢地反應過來。

【那你還不是說我問的蠢!】

直到喻父喻母争吵出了結果,以喻父妥協告終,喻黎被激動的喻筝摟入懷裏,良久沒見她擡起頭。

感受到肩膀的濕意,喻黎眨了下眼,擡手拍了下喻筝的背。

才回答了它的問題。

——為什麽幫她?

【我只是希望她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

心裏裝着大海和高山的人,不該困在村落裏。

他以前的人生從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他知道那種無力而無助的感受,他經歷過窒息後逐漸麻木順從的過程。

他最後頭破血流地掙紮出來了,所以想幫幫同樣困在蟲繭裏的喻筝。

-

誠遠高中在公布成績上很人性化,在吃過年夜飯的第二天,高二的期末考成績才公布出來。

洛馳發揮穩定,依舊在那張紅彤彤的進步榜上,只是越往前排名越難上升,只在進步榜的第九名。

看到成績出來,小狗忍不住了。

他和喻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你現在就要回去?”

“我集訓要提前一周開學,早回去早調整作息。”洛馳說得有理有據。

洛女士摘下墨鏡,狐疑眯起眸子看他,“現在離你開學還有一個月。”

“那我不能只顧着玩啊,彎道超車,現在的這個時間就是最重要的!回去之後要找回狀态的,不然我從榜上掉下來了怎麽辦!”只是單純想跑回去找喻黎邀功的洛馳說得毫不心虛,擲地有聲。

洛女士也煩了他天天在面前晃悠,擡手打開手機,“我給你訂機票?什麽時候?”

不想洛馳誠懇開口,“已經定好了,現在就去機場,一個小時後起飛。”

“?學會先斬後奏了是吧?”洛女士放下手機,擡眉睨他一眼。

洛馳摳摳手,“這不是在提前跟你商量嘛?”

“機票都訂好了的商量?”

洛馳不說話了,乖巧立在洛女士身前,一副聽話乖順的樣子。

洛女士冷哼一聲,懶得搭理他,把他趕出去讓喻黎帶着,也好過天天在自己耳朵邊叽叽喳喳的煩人。

把洛馳趕走,洛女士重新戴。上墨鏡,舒舒服服躺在搖椅上,享受沒有聒噪小狗的私人時間。

十幾分鐘後。

洛女士突然想起什麽,摘下墨鏡,“好像忘記告訴他小黎已經搬出來了。”

-

渾然不知的洛馳揣着滿心的期待落地,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又等了二十多分鐘等來一輛車回到家。

低頭打開門,就迫不及待地亮起燈,卻看見冷清毫無人氣的客廳。

電視機,沙發,臺燈……大型家具都蓋了防塵膜,陳姨在他們出國那會兒也放假了,沒有人打掃,桌子櫃子都落了灰。

喻黎呢?

他腦子嗡嗡的,像被漿糊黏住,做不到冷靜思考,只跟着本能關門,擡腳,往前走。

走到喻黎房間門口,停下,擡手剛觸及門身,又跟被電到般縮回。

他怕。

可他說不清他在怕什麽。

但喻黎走的時候沒有關實門,被洛馳輕輕一碰,就“吱呀”自己開了。

房間內同樣的冷清,但不是預料中的空蕩蕩。

他細看,才後知後覺被留下的都是有過他痕跡的東西。

他送的手表,他抓的娃娃,他硬塞給喻黎的臺燈,他拉着喻黎買的一堆同款的衣服帽子……

房間明明很滿,偏偏空了一塊。

明明窗戶好好地關着,他卻覺得有股冷風,把他從頭涼到腳。

他突然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了。

怕他們之間本就脆弱不堪,将斷不斷的線,突然被風割斷。

線很細,很細,割斷後再也找不到痕跡。

他找不到喻黎的,喻黎什麽也沒告訴他,沒告訴他班級,沒告訴他被欺負,沒告訴他就離開,沒告訴他——

要是不見了要怎麽找他。

他找不到喻黎了。

洛馳茫然地站在門口,身影卻像一只被主人丢棄的小狗。

但他沒有選擇放棄。

他靜靜地站在那很久,終于想到了一個人。

喻黎家他不知道,他也沒有跨級聯系喻黎班主任的本事,但他知道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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