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章
第 101 章
沉水榭是青龍殿內部的一處宮宇,臨湖而建,三面繞水,花木搖綴。雖不及主殿未央宮氣派恢宏,但勝在氣氛清雅,一直都是青龍主最喜愛的居所。
今晚,青龍主照例将公務挪到了沉水榭處理。臨近子夜的時候,青龍主的暗探帶來了何青棠在新曲遇刺、很可能已經受害的消息。這個消息不啻一個驚雷,将沉水榭裏所有人炸得魂飛魄散。
沉水榭所有宮人全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侍候,生怕一不小心觸怒正在氣頭上的青龍主。
然,青龍主臉色雖不好看,反應卻很平淡。
“下去吧。”他揮退暗探,只是換了一個閑适些的姿勢繼續批閱公文。
絲毫不像一個得知女兒遇險的父親。
不多時,另一位暗探進入沉水榭,向青龍主禀報了何青楊得知消息後急赴新曲城,卻在城外不足三十裏處被何青棠手下擄走,去向不明的消息。
“棠兒還是太過意氣用事了。”青龍主面色方霁,思索了片刻,他合起公文,輕輕地嘆了口氣,道:“走吧,去看看他們到底要鬧成什麽樣子。”
天空泛起一線亮色。
隔着已經熄滅的篝火,何青棠與何青楊面對着面坐着。霧汽在他們鬓發間凝結,彼此的臉色都被凍得有些發青。
何青楊問道:“你就那麽篤定今晚我一定會來找你?”
何青棠笑了笑:“我不僅知道你會來找我,我還知道你來新曲定然不是為了殺我。殺我,就是殺你自己,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那個叫琉瑤的随從,你之前不是很信任她嗎?”攥了攥僵硬的手指,何青楊拍了拍衣裳,緩緩地站起來。
何青棠看了他一眼,道:“若我沒有記錯,你那位表姐嫁到新曲也沒多久。”
晨風拂來,吹起他二人額頭淩亂的碎發。
“青棠小姐似乎很喜歡明知故問。”何青楊不禁莞爾。
他幼年失怙,舅父欺淩他們孤兒寡母,霸占了父親留下的田産,母親為将他拉扯長大積勞成疾。
十幾年貧居鬧市無人問津,今一朝風光,那些嫌貧愛富的,拜高踩低的就全都換了副嘴臉,蒼蠅一樣嗡嗡圍過來,想要跟着雞犬升天。
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我只是有些感慨,我們居然也有這樣心平氣和坐下聊天的時候。”畢竟不久之前,他們還在青龍殿的朝會上唇槍舌劍,明争暗鬥。
紅日如血染,從天邊升了起來。
何青棠聲音悠遠,眸光深邃望向天際,不知想到了什麽:“這樣的機會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再有了,你多保重。”
話說完,她突然暴起。何青楊未來得及反應,脖子就被琴弦纏了一圈又一圈。
勒得他呼吸不暢,眼睛血絲迅速蔓延。
“我今天的廢話有些太多了,不過現在送你上路也不算晚。”何青棠用力攥着琴弦,笑容明粹而殘忍,力道之大,将手指被割破了好幾道血口子。
從言笑晏晏到生死一線,變故只發生在一瞬間。
“棠兒!”
天間黑壓壓的一片,青龍主着錦服,佩長劍,長身玉立,面容凜冽,率青龍殿軍禦劍而來,穩穩地落到了何青棠面前不遠處的空地上。
“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做什麽?父親不是看到了嗎?何必明知故問呢?”何青棠拖着何青楊向後退了幾步,幾乎每吐出一個字,手上的力氣就更重一分,同時何青楊的臉色也更漲紅幾分。
青龍主眸色微深,對何青棠道:“棠兒,都是一家人,何苦鬧到這般地步?”
鬧?
看了看随時可能性命不保的何青楊,又看看波瀾不驚的青龍主。白肆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個昨夜死在自己折疊弩下的青龍殿軍。
這一夜的刀光劍影,驚心動魄,落在青龍主口中,竟只是一個“鬧”字。
“一家人?我怎麽不知自己何時多了個弟弟?”何青棠笑笑,分毫沒有放人的意思。
“棠兒,胡鬧也要有個限度,教這麽多人跟着看笑話,成何體統?”青龍主眉頭鎖起,語氣卻還是溫和的。
何青棠只是笑:“父親既說我胡鬧,那我這次便胡鬧到底如何?”
只要稍微用力,何青楊就會身首異處。
但她的手腕被青龍主握住了。
沒人看清青龍主是如何閃到何青棠面前的。
“棠兒,該回家了。”青龍主掰開何青棠的手指,何青棠用力反抗着。繞在脖子上的琴弦随着父女二人的動作一顫一顫,何青楊的心也跟着一顫一顫。
命懸在別人手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眼前陣陣發黑,心髒咚咚咚咚響,每一口呼吸重若千鈞,連新鮮空氣都成為了奢侈。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将死在這裏的時候,脖子上要人命的力道突然一松。
何青楊捂着受傷的脖子緩緩跪倒在地上,一聲聲地咳,聲音驚天動地,架勢活像要把五髒六腑全都咳出喉管。
何青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想做些什麽,只是手腕被青龍主狠狠抓住,她動彈不得。
從何青楊現在的角度看過去,她與青龍主的神情與相貌簡直驚人的相似。
鬧劇終于結束,何青棠被青龍攥着手腕走在前頭,何青楊捂着受傷的脖子跟在後面,只待收拾完殘局,就啓程回青龍殿。
直到這時,青龍主這才有時間将注意力轉到白肆身上。
“你,将面巾摘了。”
白肆站在角落裏,用辰清的面巾遮了半張臉,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現在只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從而避免引起他人,尤其是青龍主的注意。
只可惜他生了雙與離杳如出一轍的狐貍眼。
沉默了片刻,見白肆沒有動作,青龍主看着何青棠,目光中帶着審視。
何青棠面無表情,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無聲對峙了片刻,青龍主一聲嘆息後,松開何青棠,緩步走向白肆。
與此同時,身後青龍殿軍皆在無聲中繃緊了神經,悄無聲息地将手壓在劍鞘上。幾十雙眼睛死死盯着白肆,做好了随時對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