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海陽

等到人員就位, 開始拍攝的時候，穆潛才知道許雲芝的拍攝方式，不同于一開始就把所有的劇本給演員, 許雲芝是給一段拍一段。

這種拍攝方式會讓演員保持好的新鮮感，但是對演員的要求很高。

沒想到, 這次拍攝，最先出問題的居然不是資歷最淺入行最晚的穆潛，反而是秦深。

“卡！秦深怎麽回事！你是一個在村裏長大的孩子, 耍什麽帥！”

許雲芝大聲呼喝。

“抱歉。”秦深立馬從演戲狀态中脫離, 揉揉鼻梁，頗為疲憊的道歉。

為了使角色看起來更疲憊更貼近實際形象，秦深熬了三夜沒有合眼。

“去旁邊休息會兒吧。”許雲芝知道現在急也沒用，秦深找不到狀态他吼也不是個事兒。

“先拍穆潛的戲。”許雲芝重新坐回監視器。

穆潛的狀态倒是不錯，也主要是因為在現在發放的劇本中，他的角色情緒比較單一，不複雜, 真正觸及到核心後就很容易把握。

就目前的劇本來看, 這部電影主要拍的是穆潛飾演的闵戚，是富裕家庭的一位天真少爺，因為母親的身體出了些狀況, 于是在假期陪母親前往父親的祖上--南方一個小島上休養。闵戚在海島上意外和一個漁民的孩子劉海陽非常投緣。劉海陽就是秦深飾演的角色。

整個劇本的架構很簡單，但是內核的表現複雜, 不僅表現了闵戚和劉海陽兩個人在相交過程中的沖突, 更是兩個家庭的沖突, 看得更遠些，是兩個差異巨大的階層的沖突。

劇本晦澀而又糾纏，看來許雲芝這次野心很大，這個片子是預定奪獎的，而且情節可看性強，說不定票房也會不錯。

等下了戲，許雲芝拍其他角色的戲份的時候，穆潛趕緊朝秦深方向走去。

“深哥，沒事吧？”秦深獨自坐在一塊礁石上，海邊落下的半個夕陽将他的身形完全籠罩，無端的顯示出寂寞來。

穆潛頓了頓，擡步走過去坐到秦深邊上，他體量小，窄窄一款礁石本來盛下秦深就沒什麽餘地了，他硬是這麽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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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這是穆潛的第一感覺。

穆潛馬上意識到不太行，準備起身，地上的石子摩擦下腳底一滑就往後倒去。

“啊-，”

呼聲還沒出口。

一雙有力的手直接攬住了他的腰身把他往上一帶，穆潛一氣兒就坐到了秦深腿上。

穆潛：·····

秦深輕笑出聲：“錢錢，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語氣似調笑又似嘆息，還帶着不易察覺的寵溺。

秦深的大腿緊實而有力量，坐在上面能感受到溫熱，舒服是舒服，但是心裏上咯得慌。

趕緊起身，穆潛老實的坐到旁邊的礁石上。

秦深再沒開口，等到太陽西沉，穆潛才在一片靜谧中開口：“深哥這次沒法進入角色嗎？”

“嗯，”秦深的聲音平穩：“我不太會演小人物。”

這句話說出來難免自大，對于大多數的人來說，誰不是小人物呢？每天為生活奔波，因為一些小事開心，又為着些瑣碎煩惱。

可是穆潛知道，秦深真不是，他可以是俊朗的俠客，霸道的總裁，一身正氣的警官，為民請命的官員，可是絕不會是一個生活在漁村的，長到二十多歲沒見過什麽市面，有些粗俗還土氣的劉海陽。

他生來就不會是不起眼的人。

“深哥，”穆潛突然出聲：“我青春期過得困窘，就像是劉海陽，每天為生計奔波，在餐館端盤子，在酒吧駐唱，去奶茶店泡咖啡，蛋糕店裏扮cos，那時候我最煩的就是這張臉，”

他的話語有些嘲弄：“這張臉給了我許多麻煩，幾乎就沒帶來什麽好事。”

秦深聽到這裏笑了一聲，穆潛擡頭解釋：“可能深哥覺得我是在騙人，”

“沒覺得，”秦深打斷，轉過頭說話，他的表情帶着不羁與一絲笑意：“錢錢，你這張臉還是帶來些好事的，除非你覺得認識我不是件好事。”

“當然不可能。”穆潛馬上否認，然後才反應過來秦深說了什麽。

“我們很早以前就見過面。”秦深又放下一個炸彈。

穆潛簡直就是池子裏的魚，雷一炸，他就馬上翻着肚皮浮上來。

“在你，我想想，大概是11歲的時候，試鏡《少年斷奇案》的時候，記得嗎？”

穆潛瞪圓了眼，望着遠方的海平線，飄飄蕩蕩的思緒逐漸落到實處，他想起來，他确實試鏡過這個片子，那是他最後一次試鏡，他知道是秦深演了那部片子，可是他記憶裏确實沒有秦深，他一直以為秦深并沒有和他同一時間試鏡。

“為什麽？那次試鏡後再沒有繼續。”秦深的聲線飄到穆潛耳中，把他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穆潛不自覺的摳了摳旁邊的礁石，秦深瞥見皺了皺眉。

“因為，我媽徹底放棄我了，她說我是一個木頭，不是她的種，就不配站在舞臺上。”

穆潛擡頭，清和的笑容看向秦深。

笑得像哭。

“她說錯了，”秦深止住想把穆潛抱在懷裏的沖動，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穆潛面前。

穆潛朝後仰了仰，他覺得今天的秦深有些不一樣，像是一向在你面前溫順的猛獸，突然露出了獠牙，告訴你，他并不是無害的。

直到穆潛完全籠罩秦深的陰影裏，秦深看着穆潛的手白皙柔軟，但是現在明顯緊張的抓住礁石，指尖用力的都有些泛白。

“穆潛，你值得最好的。”這句話秦深說的篤定又強勢。

穆潛的手指明顯放松下來，他想，覺得深哥可怕果然是錯覺。

他心裏這麽想，但是身體還是明顯的抗拒，秦深完全的把他壓制在下方的感覺，還是讓他覺得有些不适。

只不過他盡量把這些不适藏了下來。

秦深看着全身有些炸毛的小動物，心裏好笑，這次他卻并沒有心軟，小動物必須習慣和任何時候的他相處，一直在安全區就永遠不能進一步。

“你知道為什麽許雲芝來找我演這個角色嗎？”秦深轉了個話題。

這個話題明顯沒那麽尖銳，穆潛松了口氣，答道：“應該是被深哥的外表所迷。”

這個馬屁真是拍的明顯，秦深忍不住揚了揚嘴角，看着肌肉還緊繃着的小動物，還是稍稍退開了，他懂得見好就收。

“不是因為這個，”秦深直接坐在穆潛旁邊的沙灘上：“他想要一個矛盾的人物，一個不甘于現狀卻又掙紮徒勞的人物，劉海陽向往着闵戚的世界，但是他的世界一地雞毛，責任感強的他，背着身上沉重的擔子想要去逐日。”

秦深這樣一分析，穆潛馬上懂了劉海陽這個人，原本迷迷蒙蒙看不清楚的人物陡然間被揭開了面紗。

“可是，為什麽深哥你，”演不好，穆潛的把後面這句話吞下去，他突然明白了。

“人憑什麽不能往上爬，他這種狗屁不通的悲觀主義電影！”秦深嗤笑。

他從根本上就不認同這個角色和這部電影的內核。甚至難得的爆了句粗口。

“回去睡覺，夜裏海邊寒氣重。”秦深說着轉身。

“可是，如果，是伯母呢？”秦深走路的身影停頓下來。

“深哥要背負的責任是伯母呢，還有秦曦，或者，還有我，是我們拖着深哥不能往上走呢？”

穆潛清和溫潤的嗓音透過夜裏的風傳來。

是的，穆潛說對了，秦深絕不會抛棄他們。

就像劉海陽絕不會抛下屬于他的責任。

“你和穆潛很熟？”許雲芝走到秦深的身邊。

穆潛正在和劇組裏其它人對戲，幫她們找感覺。

秦深站在旁邊看着他，眼神悠遠。

“嗯。”秦深淡然回答。

今天他的狀态終于對味了，許雲芝連日陰沉的臉色像是出了太陽。

“怎麽樣，理解劉海陽了吧，唉，有時候人啊，就是這麽無力！”許雲芝在旁邊感嘆。

秦深終于把眼神移回來，看着他說道：“理解，不過他和我有什麽關系，他是他，我是我。”

語氣冷淡還帶着嫌棄。

許雲芝一時語塞，半晌才說道：“秦深，你真是個天生的演員。”

說着看到遠方的穆潛，意味深長的說：“穆潛也是，可你們不一樣。”

被他們關注的穆潛，看似在認真的對戲，實則腦海裏一個小角落在反複的回蕩昨天做的一個夢，這個夢是個連續夢。

可能是昨天秦深不一樣的強勢态度，讓穆潛想到自己曾做過的一個夢，在夢中，秦深成為巨龍，并且把身為勇士的自己給囚禁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結果是，他晚上把這個夢續上了。

在夢中，他被囚禁在龍窟之中，秦深又變回了龍身，日日用那雙黃澄明澈的燈籠眼看着他，但是卻并沒有如何虐待他，反而把他放在自己的寶山上，專門給他建了一個綿軟的窩。

還每天給他帶來新鮮又美味的食物，只除了限制他的自由，穆潛在觀察四周之後，他發現圈禁自己的地方有一個漏洞，于是趁着巨龍外出的時候逃了出來。

逃出來時他不慎碰到了一個機關，機關運作之下，整個巨龍巢穴都被封印在了其中。

然後穆潛一路回國，整個國家都在歡慶，看到他進來，齊聲高呼：勇士回來了！我們的勇士回來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群人就簇擁着他向皇宮走去，他們熱情洋溢的告訴他：“國王要把公主嫁給你啦！”

穆潛迷迷糊糊就去了王宮，等在一個裝飾華貴的房子裏，據說是王國玫瑰的公主推門進來，她氣質高雅，舉止自有風華。

等到公主走進的時候，穆潛有些震驚，他猶豫的想，這位公主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公主一步一步的靠近他，繁複的裙子拖在地上，一步又一步，穆潛心中沒有來的緊張，他制止住自己想要退後的欲望，清潤的眼有些緊張的看向緊逼過來的公主，

公主走過來，沒有說話，卻是低頭一只手将他禁锢在懷中，另一只手熟練的揭下臉上的面紗，穆潛驚訝的瞪大眼。

因為，眼前的‘公主’不是別人，正是秦深，是那條已經被囚禁起來的巨龍！

秦深修長有力的手指滑過穆潛的臉，低沉陰郁的說道：“勇士，別想擺脫我。”然後低頭吻住了穆潛的雙唇。

穆潛猛地坐起，大口的喘着氣。

他到底做了什麽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