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萬塊的修羅場
02 三萬塊的修羅場
在招聘被挂上棉花料理主頁的三天後,某酒店的廚房裏,十五個容貌姣好的姑娘正幹得熱火朝天。
說來也奇怪,這些姑娘各個打扮精致,當中有人穿着嶄新的小裙子,還有人穿着根本伸不開胳膊的西服,不論怎麽看,她們都不像是該出現在這個廚房裏的人。
但偏偏,這場面試和她們過去經歷的所有面試都不同。
不鏽鋼竈臺前,每個姑娘面前的大鐵鍋裏都有他們自選的菜,旁邊還放着一只自帶腳架的手機。姑娘們每在竈臺上忙活一會兒,就要飛快地擺弄那只手機,調換位置,以記錄下不同角度的做飯步驟。
而在廚房一角,站着一個一身灰色西裝的女人,四十多歲,瘦而精幹,薄唇,尖鼻子吊梢眼,幾乎臉上就寫着精明二字。
随着第一場面試的進度過半,黃杉的手指有規律地在一旁的竈臺上敲擊着,指節瘦長有力,只是不知為何,右手缺了一根無名指。
事實上,如果姑娘們先前就能認出她來,那她們或許早就該知道,想在過去的鐵娘子手下幹活,這場面試注定不會簡單。
身為娛樂圈出了名的工作狂,黃杉是個精力用不完的人,最高記錄是熬四個大夜不睡覺,補覺半天後繼續陪着手下的藝人吃減肥餐,跑健身房。
而想要在她手下工作,門檻自然也不會低。
又過了五分鐘,黃杉擡手看了一眼表,拿起了手邊的喇叭:“還有十分鐘,各位面試者還請抓緊時間。”
她的聲音就和本人的氣場一樣不由分說。
一瞬間,廚房裏的所有人都忙亂起來,其中一個滿頭是汗的姑娘本來正費力地炒着一盤宮保雞丁,給黃杉這麽一催,手上立刻亂了套,她下意識地擦了一把汗,卻沒想到這一下竟不慎将假睫毛一起薅了下來,不但如此,禍不單行,睫毛還掉進了鍋裏,因為高溫爆炒,分秒間就粘在了鍋底,摳都摳不下來了。
“啊……我的雞丁!”
眼看着自己辛勤付出的勞動成果毀于一旦,姑娘的情緒當場崩潰,氣地将鏟勺往鍋裏一丢,發出當啷一聲巨響:“搞什麽呀!我們是來面試網紅助理的!又不是來當廚子的!”
她說着人已經當場癱坐下去,一時間,廚房裏只能聽見姑娘大聲的抽噎還有一片鍋碗瓢勺的交響曲。
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有這個閑工夫來安慰她,畢竟,這裏的所有人都想拿到那份月薪三萬的工作,而這個廚房于她們而言,就是戰場。
黃杉的要求很簡單,半小時內,做出一盤像樣的菜,并且用手機記錄下過程,最後,她會綜合菜品和鏡頭的完成度進行第一輪初篩。
雖說,出現眼下的情況本來也在黃杉的預料之中,但随着姑娘的哭聲越來越大,黃杉的臉色也開始變得不客氣起來。
規矩就是規矩。
過去,對待手下的藝人,就算是多吃了一口飯,淩晨三點都必須要去健身房把這口飯的熱量消耗掉……
對待一線明星尚且如此,如今她又怎麽可能容得下有人在她面前因為搞不清規則就撒潑?
見狀,黃杉正要上前送客,卻沒想到這時角落裏走出一個個子嬌小的馬尾辮,一把就将地上的姑娘給拉了起來。
“別哭了,你這個菜還有救。”
馬尾辮人長得小巧卻英氣,生着一雙溜圓的貓眼,皮膚是健康的麥色。
而她二話不說,兩鏟子就将那盤宮保雞丁給盛了出來,利落道:“美食網紅,會做飯拍飯就行了,又不用真吃,假睫毛這麽小一根,只要不被拍進鏡頭,有什麽關系?”
而這話一出,周遭的人才好似如夢初醒。
是啊,她們本來就是來面試網紅助理的,做出來的飯菜味道,比起樣子,或許根本就不重要。
然而,還不等衆人反應,黃衫設好的鬧鐘鈴聲大作,面試時間已到,而看樣子,現場甚至有一大半人還沒有做完手上的菜。
第一輪篩選,十五人淘汰十一人。
五分鐘後,黃杉目送那些垂頭喪氣的姑娘們離開廚房,又掃了一眼剩下四人做的菜。
她們當中,除了那個馬尾辮,其他三人都是在最後一刻才完成炒菜,以至于擺盤非常粗糙,還有不少油點濺在了手機上。
對此,黃杉并未發表任何評論,甚至沒有拿筷子去嘗菜, 只是又從包裏取出四沓厚厚的卷子,說道:“馬上你們把手機交給我,我來看一下你們剛剛拍的東西,在這期間,你們把這個卷子做了。”
聞言,姑娘們不明所以地将問卷接了過去,卻見上頭寫着将近一百道題,前三個問題分別是:
一、棉花料理在 m 站的注冊時間是什麽時候?(具體到日)
二、棉花料理第一次上傳的菜譜視頻裏用了幾斤肉?
三、棉花料理在不久前曾經說要換風格,想要請假出去散心,發布公告的具體日期是哪一天?她又去了哪裏?
“……”
一時間,姑娘們瞠目結舌,因為題目過于離譜,甚至都忘了拿筆,而衆人中就只有那個馬尾辮,只看了一眼卷子內容,便一聲不吭地走去角落答題了。
這個題目真的有人能答出來嗎?
就在姑娘們面面相觑幹瞪眼的時候,黃杉也很快就發現,她們恐怕都不是做這件事的料子。
她在娛樂圈裏呆過二十年,簽下的藝人當中不乏有名不見經傳的新人,而經紀人所要做的,就是挖掘他們的潛力,幫他們找到合适的本子,實現咖位的飛升。
如今,雖說面對的圈子變了,但黃杉看人的眼光也依舊毒辣,以至于她一眼就看出,這些姑娘恐怕過去都沒什麽拍攝經驗,構圖有問題就算了,曝光也是一團糟,更甚者将鏡頭怼着自己拍,還開了美顏,而這上來就違背了棉花料理拍菜不拍人的習慣。
果然,想要一次就找到對的人還是有點難。
黃杉心中嘆氣,本已經不報什麽指望,卻沒想到當她拿起最後一只手機,竟發現手機的主人不但熟練地拍了六個機位的鏡頭,選擇的菜也很是讨巧。
波奇碗,白人飯,火都不用怎麽開,顏色五彩缤紛,是最适合端到鏡頭前的菜了。
黃杉揚起眉,下意識地翻過手機,卻見手機殼上黑底粉字赫然寫着三個大字,別惹我。
而她還沒來及反應,手中的手機一下被人抽走,又還回來了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卷子。
還是那個馬尾辮,叉着腰笑道:“你這題還是出簡單了,要知道,在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棉花。”
黃杉接過對方的問卷,這才發現馬尾辮竟是每一題都答了,而她的字如其人,龍飛鳳舞,不拘小節,在問卷的最上頭簽着一個大大的名字:陳真。
“五年棉花一共也就上傳了一百二十個視頻,平均下來一個月才兩個,我翻來覆去地看,菜譜都會背了,別說是那道水煮肉片用了幾斤肉,就算你問我她用了幾勺鹽,我都能立刻寫下來給你。”
陳真滿不在乎地說着,熟練地活動開肩膀。
不知為何, 她人雖然長得像個高中生,但一動骨頭,裏頭卻發出一陣陣讓人牙酸的脆響。
“前不久她說要出趟遠門換風格,然後就一直不更新,害得我只得天天重溫過去的菜譜……這回好不容易能直接見到真人,我當然要來湊湊熱鬧。”▂
她說話時,其他幾個姑娘看着面前一片空白的問卷,似乎也都意識到這份高薪的工作果然沒這麽容易,最終只得嘆着氣離開了房間。
一時間,偌大的廚房裏就只剩下了黃杉和陳真二人。
黃杉想了想問道:“你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
陳真十分爽快:“家裏都是廚子,開川菜館子的,我從小就喜歡看別人做飯,自己也喜歡做,這不是大學畢業工作不好找,只能在自家的餐館裏幫忙,看到棉花的動态就找來了。”
她看上去很有自信,又問:“怎麽樣?我答得都對嗎?”
“我出題時也沒想到,有人會連棉花家有幾口鍋都記得這麽清楚。”
黃杉只看了幾題心裏就有數了,同時,卻也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畢竟,棉花料理的賬號雖然已經更新了五年,但卻一直做得不溫不火,近些日子雖然被她炒出了一點水花,但靠着噱頭得來的粉絲,一般可做不到陳真這樣忠誠。
猶豫了一下,黃杉最終從包裏掏出兩份合同,先給陳真遞了薄的那份。
而這份合同的內容很短,從頭到尾其實只有一個要求,就是陳真無論是否接下這份工作,都要從這一刻起,對兩人的對話守口如瓶。
事已至此,沒有半點猶豫,陳真幹脆利落地在合同上簽了字,而黃杉看着她不拘小節的字都快要飛出紙張邊緣,忍不住笑了起來:“陳小姐可真是個爽快人,既然這樣,我也可以直接告訴你,你馬上要做的工作其實并不是去東南亞,只是……如果來面試的人上來便擔心會被我拐賣到東南亞去,我相信她應該也沒有這個膽量可以接下這份工作。”
她深吸口氣,又将那份厚許多的合同遞交到陳真的手上,而這一回,陳真只是看了兩頁便瞪大了那雙溜圓的貓眼。
直到這一刻,她似是才終于明白,為什麽黃杉要搞這麽多麻煩的測試了。
“所以棉花上回換風格散心回來,接了這個贊助就病倒了,一直沒有更新是因為她在住院,根本出不了鏡。”
半晌,陳真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着黃杉:“而你說要給她招一個助手,實際上,是為了馬上的這筆贊助,要給她招一個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