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年舊事

晉鵬之前好像說過, 他是從Y省一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縣城裏出生的, 但安瑾瑜不知道的是, 那地方,說小縣城還算是擡舉了, 真正的窮鄉僻壤,生活條件之艱苦, 像安瑾瑜這樣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根本想象不到。

晉鵬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甚至在晉鵬的記憶中, 父母親的音容笑貌都很模糊,唯一清楚記在腦海中的,是幼時找不到吃的饑餓感覺,七八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家徒四壁,無依無靠, 為了掙一口吃的, 年幼的晉鵬幹過很多安瑾瑜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工作, 可即便如此,年紀小力氣也小的晉鵬掙那點錢, 根本就填不飽肚子,長期營養不良, 使晉鵬餓得面黃肌瘦,幾乎就是一副皮包骨頭。

村子裏一位娶不上媳婦的光棍老漢見他可憐,給了走投無路, 差點餓死的晉鵬一口飯吃,不求晉鵬給他養老盡孝,只是希望死後有個披麻戴孝的人,然後逢年過節,給上柱香,燒點金銀元寶之類的。

就這樣,在老漢的照拂下,晉鵬磕磕絆絆地長到了十六歲。

十六歲的晉鵬跟十六歲的安瑾瑜可不一樣,十六歲的安瑾瑜還是一個中二病少年,有着文藝青年特有的騷柔,喜歡風花雪月,無病呻吟,而十六歲的晉鵬,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用自己尚且稚嫩的肩膀撐起了一個家。

晉鵬腦子聰明,書讀得也不錯,養育他長大的老漢無兒無女,幾乎是把晉鵬當親兒子疼,對他也很上心,甚至拿出存了大半輩子的積蓄送晉鵬去縣城裏上學,但晉鵬還是高中沒畢業就辍學了,因為在晉鵬高二的時候,老漢被檢查出了食道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根本沒得治,只能依靠保守治療控制癌細胞的擴散,延長生命,高昂的醫藥費,對本就貧困的家庭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晉鵬離開校園後,并沒有回村子裏照顧老漢,而是留在縣城裏到處打零工,給病入膏肓的老漢掙救命的醫藥錢,而那時候的晉鵬,沒日沒夜,累死累活地幹上一年零工,所掙的錢還遠不及安瑾瑜一個月的零花錢。

四年後,老漢還是病故了。

其實,對滿身病痛的老漢來說,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只是可憐了晉鵬,年紀輕輕欠下了一屁股債,都是當初為了給老漢治病而到處東拼西湊借來的,其中很大一部分甚至是托人找關系借的高利貸,那時候的晉鵬,因為到處打零工,結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看他确實急着用錢,才介紹了這個門路。

晉鵬為人老實,又重情重義,在他看來,即便是高利貸,也算是雪中送炭,至少幫助老漢解決了高昂的醫藥費問題,讓老漢多活了四年。他受了別人恩惠,絕對不會忘恩負義,欠下的錢,更不會賴帳,高利貸是利滾利,算起來,晉鵬要還的欠款對他來說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沒辦法,晉鵬只有铤而走險去幹那些高回報的工作,他年紀雖小,但是為人豪爽仗義,又有一副好身板,經朋友介紹,去了緬甸看守賭場,工作雖然辛苦了一些,但是掙得多,不過短短的三年,晉鵬已經還完了所有的欠款和利息,無債一身輕的晉鵬沒有急着回國,而是又咬牙多幹了兩年,存夠了錢,二十五歲時才回國,來了S省發展。

身世背景差不多交代完了,說這些事時,晉鵬的表情一直都很坦然,沒有故意誇大其實,更沒有渲染什麽悲情氛圍來讓安瑾瑜心生同情,雖然他确實動過這種小心思。

安瑾瑜聽得不甚唏噓,雖然晉鵬再三表示,他去緬甸幹的是正兒八經的工作,根本不涉及任何的違法犯罪,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清清白白的,但安瑾瑜何嘗不明白,所謂的看守賭場,說好聽點是特聘的安保人員,負責維持賭場的治安,可實際上,這些從全世界特聘來的安保人員在賭場裏未嘗沒有充當打手的意思,說到底,掙的都是賣命錢。

這些陳年舊事,晉鵬本來不打算說給安瑾瑜聽,但是這一個月來,安瑾瑜的刻意疏遠,讓晉鵬滿心焦慮,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才想着利用自己悲慘的過去來博取安瑾瑜的同情,顯然,這一招對安瑾瑜真的有效,本來,安瑾瑜是想讓晉鵬開車送他回家的,結果,晉鵬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安瑾瑜拐回自己家了。

回過神來的安瑾瑜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又被晉鵬給牽着鼻子走了,心裏很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認,晉鵬就跟他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對他的脾氣和秉性都了如指掌,這種感覺很奇妙,身邊有一個人這麽了解自己,安瑾瑜忍不住高興,但又覺得有些不自在,以晉鵬對他的了解,安瑾瑜就是想糊弄晉鵬都沒辦法。

安瑾瑜來過晉鵬的房子好幾次了,對這裏也很熟悉,就跟進自己家一樣,脫了鞋,光腳往地板上踩,晉鵬晚一步進門,見狀趕緊拎着雙拖鞋在後面追,總算趕在安瑾瑜進卧室前把人按在沙發上,強硬地給他穿上了鞋。

“夜裏涼,別光着腳在地上踩,當心感冒。”面對安瑾瑜,晉鵬感覺自己就跟伺候人的老媽子一樣,有着操不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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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瑾瑜沒骨頭似的,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兩只腳丫子上吊着一雙拖鞋,懷裏抱着個靠枕,一動不動,懶散得不成樣子。

晉鵬又有些蠢蠢欲動,低頭摸了摸鼻尖,沉聲道:“要泡澡嗎?我去給你放水。”

“先不急!”安瑾瑜坐起身,直接将手裏的靠枕扔到了晉鵬懷裏,毫無威懾力地瞪了晉鵬一眼,別以為他不知道晉鵬心裏在想什麽,聰明地轉移話題道:“給我說說蘇家的事,你到底是怎麽跟霍家大少爺商量的?”

晉鵬就知道安瑾瑜一定會問,已經準備好了說辭,輕笑道:“蘇家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交給霍廷恩了,你不用擔心。”

安瑾瑜倒沒不依不饒地追問晉鵬為什麽不方便出面,對于他來說,能幫助蘇家解決危機就好。

也是因為這場風波,安瑾瑜才知道了他大表哥蘇潛有多不靠譜,難怪當初在安氏碰面時,蘇潛會一臉愧疚地說都是他自己的錯,而大舅蘇蒙也是連連嘆氣,欲言又止,聽了晉鵬的說明,安瑾瑜深感後怕,這一次,如果不是晉鵬拜托霍家大少爺及時填上了蘇家的窟窿,這個爛攤子,說不定還會硬生生拖垮蘇家。

蘇家豪門大戶,底蘊深厚,在蘇家老爺子那一輩起,更是在市中心的繁華地段接連拿下了好幾棟百貨大廈,名下的商場日進鬥金,那時的蘇家,名望和財富都達到了巅峰,都說盛極而衰,蘇家亦是如此,蘇家老爺子亡故後,安瑾瑜的大舅蘇蒙正式接掌蘇家,開拓不足,守成有餘,日子也勉強過得下去。這幾年,蘇蒙有意培養自己的獨子蘇潛接任,遂把手中的工作分出一部分給蘇潛完成,鍛煉蘇潛的能力,可誰能想到,不過是一個沒看住,蘇潛就捅出了大婁子。

與安瑾瑜不同,蘇潛是貨真價實的高材生,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的金融碩士,簡歷拿出來簡直亮瞎人眼,但就是這麽一個高智商精英,商業嗅覺不靈敏也就罷了,手腕和能力更是稚嫩得令人驚詫。

近幾年來,受國內外互聯網文化的影響,蘇潛這個海龜深刻感受到百貨商場未來的發展必然受到鉗制,甚至很有可能一蹶不振,從此退出歷史舞臺,但是像安瑾瑜這樣的外行人都知道,改革可以,但必須循序漸進,不然很容易賠了夫人又折兵,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蘇潛十八歲就被送出國,在美國讀的大學和研究生,接受的是标準的美式教育,提倡抓住任何一個機會,以及,絕對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就這樣,蘇潛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善做主張,動用了蘇氏的所有流動資金,注冊成立了一個新的房地産開發公司,準備趁着這幾年國內的房地産市場前景大好,從中大賺一筆。

想法是好的,蘇潛也有這能力,但他太急躁了,為了搶占市場,不惜花費巨額資金,以一萬多一平方米的樓面價格,超過三十億人民幣的土地總價,刷新了S省的土地成交記錄,也一躍成為了新的“單價地王”和“總價地王”。要知道,S省的省會現在也不過是一個二線城市,這麽高的招标價格,注定蘇潛拿下這塊土地後必須繼續源源不斷地進行高投入,不然肯定回不了本,這塊地就會砸在手裏。

若是以前的蘇家,根本不需要找人一起瓜分蛋糕,吃下這塊地毫無壓力,但是經過這幾年的虛耗,蘇家大不如從前了,得知蘇潛近乎破釜沉舟的決定後,蘇蒙也想過要不要抵押手中的幾個百貨大樓,從銀行裏貸款,維持這塊土地的開發,但很遺憾,僅靠抵押貸款遠遠不夠,蘇蒙和蘇潛父子倆沒辦法,才想着來找安氏找安明泉借錢,周轉一二。

安瑾瑜又想起當初安明泉跟他談判時,曾經厚顏無恥地要求他必須讓出百分之十的股份給安博苑,然後才考慮跟蘇家的合作,安明泉還真是好算計,蘇潛拍下這塊地王雖然使得蘇家元氣大傷,但是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畢竟是位于城市核心區域,只要後期投入夠,好好規劃和開發,把這塊地打造成S省數一數二的豪宅,一定能從中大賺一筆。按理說,安明泉自己欠了蘇家的人情,本就該還,可非要借此機會坑自己一筆,真是占便宜沒夠。還好晉鵬托了霍家大少爺幫忙,以共同開發的方式合作,互惠互利,沒讓安明泉這個忘恩負義之徒撿這個大便宜,安瑾瑜想想就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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