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我真的結婚了”

第4章 004 “我真的結婚了”

三八線。

聽見這三個字,兒時的記憶便像呼嘯的海浪般湧上心頭,瞬間将溫廉纖吞沒。

青梅竹馬也會鬧矛盾。

溫廉纖念初中的時候,兩家人都還住在玲珑華府,韓佑周末練完琴,偶爾會上樓去溫家寫作業、吃飯。

那一年,他在梅紐因國際小提琴大賽少年組一鳴驚人,喜報鋪天蓋地,剛回校就收到了好幾封匿名情書,總喜歡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提及。

青春期女孩的心思如海深,溫大小姐也不例外。

溫廉纖認定,韓佑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擋他的桃花,氣憤之餘,也生出了就此要和對方“劃清界限”的想法。

借着要模拟中考氛圍的由頭,她用貼紙在兩人共用的胡桃木書桌上标記出一道“三八線”,提醒韓佑不要越界。

這招是跟喻娴學的。

只是,喻娴可以聲嚴色厲指責那個成天故意碰她手肘的男同桌,溫廉纖卻沒法沖不小心“越界”韓佑大聲吵嚷……

她只好咳嗽。

一聲兩聲三聲,無端顯得刻意。

韓佑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沒有正面尋溫廉纖對峙,而是一言不發合上了課本、起身走出學習室,再回來的時候,手裏端着只冒熱氣的炖盅。

他将炖盅放在溫廉纖面前,裏面是冰糖炖雪梨。

生津,潤肺,止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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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着清甜的秋月梨香,溫廉纖當即就意識到:自己這輩子都沒法和韓佑那家夥“劃清界限”了,他對她的好,無可挑剔,而她對他的種種不好,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棉花不會覺得疼。

棉花還要關心她出拳的時候有沒有傷着手。

學生時代為韓佑而設的“三八線”僅僅存在了幾個小時,便再也不見,如今,從他嘴裏聽見那三個字,溫廉纖難免心虛。

她咬了下唇:“你想多了,我才沒那麽幼稚呢,我只是喜歡把書放在床上而已,這幾天,我一直和這些詩集睡在一起,是你占了它們的位置。”

韓佑拖長尾音質疑道:“是嗎?”

溫廉纖理不直氣也壯:“是啊,我這叫——與詩人的靈魂共眠。”

随着枕邊人發出一聲輕嗤,屋裏的氣氛逐漸微妙,透過床頭燈光,她甚至能看見悠悠然漂浮在兩人中間的一丁點兒灰塵。

數秒過後,韓佑率先打破沉默:“我沒有詩人的靈魂,只有俗人的肉身,今晚,纖纖就勉為其難與我共眠吧。”

他撐起身,躍過溫廉纖,伸手按滅另一側的閱讀燈。

突然間降臨的黑暗牽動着其他感官。

溫廉纖能夠感覺得到,韓佑并沒有躺下,那具充斥着雄性荷爾蒙的身體虛虛地覆着她,熱息若有似無撲在臉側,驅散了雨夜的涼意;他的身上帶着一種陌生的香味,可能是新買的沐浴液,淡淡的木質調混一點花香,很好地隐藏了攻擊性。

男人的聲音緊接着響起:“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去公司,別看書了,快睡覺。”

好一招先斬後奏。

還來不及說兩句調侃的話,溫廉纖就被一只溫熱的大掌按進被褥裏,韓佑扯住被子一角,動作輕柔地幫她掖好。

溫廉纖不說話了。

只幽幽地想:這俗人的肉身,應該也挺助眠的。

*

藏好三分羞赧七分尴尬,溫廉纖一覺睡到天大亮。

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與前一日的“夢醒時分”相比,此刻的溫大小姐淡定許多,獨自坐在床上緩了緩神,便起床洗漱。

走進客廳,她發現餐桌上放着兩人份的煎蛋三明治和熱牛奶,韓佑則窩在懶人沙發裏用ipad看郵件。

他穿着件駝色的休閑款毛衣,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分外惹眼,聽聞動靜,這才扭過頭,沖她笑了笑。

溫廉纖點點頭算是招呼:“看什麽呢?”

韓佑不動聲色按滅屏幕:“沒什麽。”

溫廉纖在餐桌邊坐好,腦海裏仍是方才不經意瞥見的畫面:韓佑那家夥,好端端的看什麽電子郵件?

難不成,是在找工作?

沉默片刻,她決定繞開這個沉重的話題:“你還沒吃嗎?”

明知故問。

韓佑走過來:“等你一起。”

明知故答。

溫廉纖點點頭,将三明治分到他的餐盤裏:“喔……喔,吃吧。”

兩人各自解決面前的早餐。

溫廉纖閑得無趣,摸出手機,點開了喻娴昨晚發的朋友圈實況照——是她那部網絡短劇拍攝現場的花絮,俊男美女很養眼,只是環境有些吵嚷。

果不其然,驚擾了韓佑。

只是他的關注點比較奇怪:“換手機殼了?”

“嗯。”

“之前那個好看。”

溫大小姐“嗯”了聲,表達十二分的贊同:之前那個墜着卡皮巴拉玩偶的植絨手機殼,還是他們逛街挑選母親節禮物時,韓佑幫她選的。

無奈地嘆了口氣,溫廉纖自我安慰:“現在這個,穩重。”

黑色基礎款。

除了幾道不明顯的水波紋,什麽都沒有,很商務,很低調,很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韓佑揶揄:“當了分公司總經理就是不一樣。”

溫廉纖挺直腰杆。

對面的男人慢條斯理吃下一口三明治,接着勸:“真想在下屬面前表現得穩重一些,記得把手機壁紙也換掉。”

溫大小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壁紙。

黑底白字,清清楚楚——我是自願去上班的。

她面色一僵,偏偏要嘴硬:“這個不換!你知道每天跟我爸一起去公司上班是一種多麽苦逼的體驗嗎?他對我的要求,比對他的下屬還要嚴格!還記得隔壁三班的小胖嗎?每天都和他那個當班主任的媽媽一起去學校上學……”

韓佑聲線平緩,聽不出是寬慰,還是拱火:“你現在是覽星的BOSS。”

溫廉纖更來勁了:“BOSS怎麽了?BOSS也不想上班啊!”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沒把真實想法說出來:你這種被迫“失業”又不缺零花錢的,居然還身在福中不知福——急着找工作?

韓佑沒再繼續勸。

直到兩人的牛奶杯都見了底,他開口叮囑:“降溫了,記得穿厚一點的套裝。”

他沖客廳一隅擡了擡下巴:沒有衣架,熨燙妥帖的黑色西裝套裙仍在挂燙機上。

一場秋雨一場寒,說的就是隆濱這天氣。

溫廉纖将嘴裏最後一口三明治咽下去,一句感慨發自肺腑:“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賢惠……”

韓佑起身收拾碗碟,并不反感這樣的形容:“那是因為,我以前都是用朋友的身份來做這些事的。”

青梅竹馬的情誼似乎悄然無聲地變了質。

溫廉纖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接這這話,只得取過那身板正服帖的套裙,鑽進卧室拾掇自己。

*

通勤路上堵了二十分鐘,溫大小姐終于踩着點走進公司。

覽星文投如今的核心業務崗位,要麽是辦事點的老員工,要麽是總部那邊新發的offer,溫廉纖與他們都不熟,但為了樹立BOSS的,一邊磨合,一邊還要刻意保持距離;至于人事部門和行政部門,則是她來到隆濱後一手籌辦起來的,幾個姑娘年紀相仿、性格互補,日常相處倒是很愉快。

剛進門,便被前臺莫莫叫住:“小溫總,看這裏!”

溫廉纖循聲望去,視野當即被一大捧玫瑰花所占據——還是那種花瓣邊緣沾着粗顆粒銀粉的藍色妖姬。

被她嘴角一抽:“又是遠見傳媒那個……”

莫莫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對呀,樓下李總剛差人送上來的!對了,花裏還有張卡片呢,他想約你一起共進燭光晚餐。”

溫廉纖捏起卡片,瞄了一眼:确實是約會邀請,示愛的語言直白又熱烈,晚餐的“餐”字還寫錯了。

她順手将卡片丢進垃圾桶,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莫莫又喚:“小溫總,那這束花……”

“放前臺吧。”

“可是,李總前兩次送來的花還在這兒擺着呢。”她指着桌上裹着好幾層誇張珍珠紗的百合和七彩炫色玫瑰,“他要是再送,前臺就要放不下了。”

包裝過度且審美堪憂的鮮花确實礙眼。

而十六樓那個僅僅見過幾面就對她大獻殷勤的富二代,不僅礙眼,還很礙事。

溫廉纖困惱地捏了捏鼻梁,又給那束藍色妖姬指明去路:“那就等保潔阿姨過來打掃衛生的時候,讓她拿去裝飾衛生間。”

莫莫捧着玫瑰深感遺憾:“這座城,又多了一個傷心的人……”

福靈心至般想起一件事。

溫廉纖腳步一頓,轉身叮囑道:“對了,李總要是再差人來送花,你就直接告訴他,我已經結婚了。”

莫莫豎起大拇指:“哈哈,小溫總您這招可真絕。”

當事人很僵硬地揚了下唇,語氣篤定:“我沒開玩笑。”

莫莫笑容一僵。

迎着下屬震驚的目光,溫廉纖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我真的結過婚了。”

*

密碼鎖電子提示音過後,辦公室房門大敞。

溫廉纖将自己丢進那張寬大的皮質座椅裏,稍微放空了幾分鐘。

這半個月來,她一直四處奔走、努力積攢經驗值,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美化辦公環境,并不寬敞的總經理室沿用了先前的裝修和布置,看上去板正、枯燥、毫無生氣……像極了禦月庭那個臨時湊合的家。

她好像總是這樣,為了達到一個更重要的目标,往往會下意識“犧牲”掉一些不那麽重要的東西。

說好聽一點,是“有大局觀”。

說難聽一點,是“顧此失彼”。

斷斷續續思考着補救措施,桌上的手機猝不及防震動一下,溫廉纖低頭一看,發現是駐守在家的賢惠竹馬。

韓佑:下班以後有空嗎?

溫廉纖幾乎是秒回:怎麽了?

韓佑:我想了一下,還是得去家居用品商場買點東西。

溫廉纖:要買什麽?

韓佑:沙發,茶幾,衣櫃之類的家具,家裏沒有這些确實不太方便。

回憶着最近的“湊合”生活,溫大小姐通過了此項提議:我下班就給你打電話,你在小區西門等我。

韓佑:順路嗎?

溫廉纖:順路的。

溫廉纖:晚上你也別忙活了,我請你吃飯。

韓佑:好。

溫廉纖:對了,還得買張床。

最後一條消息,韓佑遲遲沒有回複。

是沒有看見,還是看見了卻故意已讀不回,溫廉纖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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