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坐上商恪的車,應再芒裝模作樣地問了句:“幹嘛突然來接我?”
“司機請假了,我不來難不成讓你走回去?”商恪邊說,邊發動車駛離校門前,語氣平淡,仿佛理所應當。
應再芒的眼神變得微妙,早上商恪說要送他,但被他拒絕了,難不成是商恪授意司機請假?好讓他的出現順理成章?應再芒又哂笑,他的思維已經發散到離譜的程度,商恪哪有這麽無聊。
應再芒沒說話,商恪也在專心開車,車廂內有種突兀的安靜,應再芒百無聊賴地盯着道路一側的廣告牌,聽到商恪突然發問:“我管你太嚴了嗎?”
應再芒一愣,下意識說:“沒有啊。”
但他的回答并沒有被商恪接受,商恪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看上去在忍耐着什麽,短暫地沉默後,商恪說:“商寧,我在找機會和你談心,你不需要拿那些漂亮話來搪塞我,我說過了,你有什麽不滿都可以告訴我。”
應再芒很無辜地說:“真的沒有。”
他推心置腹道:“哥,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對吧?而且是我有錯在先,我明明答應了你不會在家裏抽煙,我還是那麽做了,是我言而無信……”
商恪不想聽應再芒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打斷他:“我反思過,我承認我是想糾正你的一些習慣,而且急于見到成果,這點我會斟酌。”
“短時間內你無法戒煙,我理解,以後你可以抽,我會給你适當的空間。”
“商寧,我想你明白,無論變成什麽樣,不是你的錯,我管你,出發點是補償你,不是為了令你感到困擾。”
商恪對他做出了讓步,為他的壞習慣而妥協,但應再芒并沒有贏了的感覺,反倒覺得他愚昧頑固的無藥可救,商恪是不是放棄了改變他的想法?以後也不想管他了?
應再芒心裏頓時浮現出難言的酸澀,他掙紮了許久,最後還是示弱:“哥,我會聽話的,別不管我。”
應再芒承認他貪戀商恪管着他的感覺,證明他沒那麽無藥可救,商恪還在為他花心思,他在這個世界上不是随手丢棄,轉身就遺忘。
商恪反問:“你向我承諾了多少次會聽話,你哪次做到了?”
應再芒心虛地看他。
“現在,我對你只做一點要求。”
應再芒期盼地望着他:“你說。”
“改掉你那副輕浮的樣子。”
應再芒知道他那晚表現得太過了,對商恪吐煙,還挑逗他,可他是被氣的昏了頭才會那麽做的。應再芒改過自新的态度很良好:“知道了,我會改的。”
最開始時應再芒還有自己要演戲的認知,所以不管商恪說了什麽他都能很精湛地接住,也不會較真,但人是會被環境軟化的,他開始有了自己的脾氣。那次沖突之後,應再芒本以為他和商恪就這麽不冷不熱下去,他沒想到商恪會來找他說開,他一個不敬業的僞劣者,反倒被商恪包容了不成熟。
那一瞬間應再芒有點羨慕商寧,羨慕他有個穩重,會包容他的哥哥。
曲曼對于做飯這件事樂此不疲,最近還開始烘焙甜點,因為看她精神狀态很穩定,而且家裏危險的器具都被收起來了,她做甜點時也有人在一旁看着,商恪就沒有阻止。應再芒覺得曲曼可能以前有學過,比起她做的早飯,她做的甜點味道算得上不錯,因為每次應再芒都對曲曼的勞動成果很捧場,曲曼尤其喜歡讓應再芒來品嘗。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應再芒面對曲曼已沒有了警惕、戒備,他每天都會抽時間去和曲曼聊天,曲曼也最喜歡找他,應再芒去學院後,曲曼就會在家等他,不哭也不鬧。日漸相處下來,還真的培養出些許形同母子間的親昵和默契。
沉浸在幻想裏也好,至少曲曼不再聲嘶力竭地哭喊,終日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一家人變得其樂融融,商恪見曲曼的情況轉好,也沒有強迫她清醒去面對現實,讓她從一個假象幸福裏的母親變回精神病人。
縱然曲曼的病情看上去沒有好轉,但應再芒覺得這并不算是一個壞的開端。
商恪接到電話後,中斷會議即刻趕往醫院,他一貫淡漠的神情裏出現了焦急,甚至去醫院的途中還闖了紅燈。匆匆停下車,按了電梯上去,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緊密地包裹着他,商恪邊走邊觀察四周,最後在手術室前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應再芒。
他看上去很狼狽,衣服髒了,皺了,半邊褲腿上全是泥土,但他無暇顧及,他的表情是呆愣的,就這麽無措地坐着,身影單薄,他在重複地扣着手指,宋于慧坐在應再芒身旁,拍着他的後背,像是安慰,但應再芒無動于衷,像是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商恪快步走過去,俯身握住應再芒的肩膀,應再芒感覺到,愣愣地擡起頭,凝滞的視線觸及到商恪後,像是造成了條件反射,随即他嘴唇動了動,語無倫次道:“我、我不知道……”
應再芒無意識地抓着商恪的手臂,力道很重,焦急又不安地望着商恪,好像商恪的出現是他唯一的解脫,“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她明明還在和我說話,我轉過頭她就跑到陽臺跳下去,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我沒有刺激她,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應再芒被突如其來的意外吓壞了,雙眼無神地望着商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說,有沒有邏輯,他期望商恪能聽懂,急于證明自己,曲曼從陽臺跳下去導致受傷真的不是他造成的。
應再芒的手指僵硬,帶着涼意,神經質地重複一句話,看上去情況很不對,商恪擡手一攬,将應再芒擁入懷中,低聲道:“我知道,不怪你。”
應再芒攥着商恪的衣角,被他抱着,商恪的氣息強勢地撲來,吞沒了應再芒心中懸于半空的不安和恐慌,商恪的到來給了他支撐,應再芒不自禁叫了聲:“哥……”
事情的發生毫無預兆,周末應再芒不用上課,便想着多陪曲曼說說話。應再芒一開始和曲曼在庭院裏,可能風有點大,曲曼說冷,應再芒就帶她回了二樓。近來她有好轉的情況蒙蔽了所有人,對她放下了戒備,應再芒不久前還在和曲曼聊天,轉個身的功夫,就眼睜睜看着曲曼從陽臺跳了下去。
應再芒失聲地叫她,發生在瞬息之間,應再芒根本抓不住她,他飛快跑下去,曲曼摔落在花園裏,腿不知道被什麽劃傷了,流了很多血。
送去醫院的路上,應再芒一遍遍回想是不是他做了什麽或者說了什麽,才導致曲曼這樣,可他找不到答案,就算他是冒充的商寧,他從沒想過傷害曲曼。
應再芒沒有辦法安慰自己這件事和他沒關系,因為曲曼是他和待在一起出的事,可應再芒真的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才導致曲曼這麽決絕地要跳樓,曲曼還在手術室裏,應再芒也兀自用愧疚折磨自己。
直到商恪的出現,讓應再芒得以在鋪天蓋地的愧疚裏稍稍喘息,随即他又怕,曲曼是商恪的母親,曲曼是和他在一起出的事,萬一商恪來責難他呢?他百口莫辯。
可是商恪在他耳邊對他說不怪他。
商恪的話語含了重量,讓應再芒相信,那不是順勢而為的輕飄飄的安慰。
商恪有讓應再芒無條件相信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