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眼淚

眼淚

符予初道:“你別這樣看着我,

我也不能給你指一條明路,你人生的選擇,只能靠你自己。”

吳霜眼睛中那點希望的火光又熄滅了,他搖了搖頭道:“我就知道是這樣的……”

符予初卻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會怎麽做,你可以聽一聽這是不是你想要的結局。”

“什麽?”

“我就是那個沒有心的大賤人,你看見我身上的衣服了嗎,這是魔族的服飾,我為了能拿到天下第一和自由甚至爆裂了靈丹,遁入魔修了。”

吳霜似乎有點喝醉了,他的兩頰添了些血色,這樣的紅色在他剛正不阿的五官上顯得有些反差的呆萌。

見他沒說話,符予初繼續道:“成為魔修之後呢,因為我背棄宗門了,所以好多人都追在屁股後面打我,我在正道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吳霜道:“然後呢?”

“然後呀,那當然是誰來打我,我就打回去,能殺的殺能打的打。”

符予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們又打不過我,那些名門正派最喜歡講些什麽正義或者天理,但是在真碰見我的長刀的時候,卻都像是喪門之犬一樣滾開了。”

“當然,他們只要不過來管我,我也不至于見一個殺一個,殺人也是很累的。”符予初喜歡這家店的酒,味道不好,但是勝在夠辣,喝進去從喉嚨口到胃裏一路都是暖的。

“天下第一,孤獨嗎?”吳霜問。

符予初很難感覺到孤獨。他上一次感覺到一孤獨,還是在吳霜的書房,翻看完那些竹簡之後毫無收獲的時候。

“我不覺得孤獨,而且比起孤獨,我感覺被規則束縛着更讓我難以接受。”符予初看向有點迷糊的吳霜,“你很害怕孤獨?”

吳霜沉默了一會兒,道:“師尊說孤獨是一種比痛苦還要難熬的感覺,師尊都害怕,我想我也是害怕的吧。”

符予初腦海裏出現那樣常年大雪,寥無人煙的峰頂,雪花似乎又一次落在了自己睫毛上,随着眨動簌簌落在臉頰。

吳霜,你的選擇的正道也一樣孤獨啊。

但是他沒說,他看向吳霜道:“好了,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吳霜這次是肉眼可見的醉了,他有點費力的點了點頭,問道:“爆裂自己的靈丹,痛嗎?”

符予初端着杯子的指尖一顫,他千想萬想也沒想過吳霜會問這個問題。

畢竟這樣的問題就像是話本裏面寫主角掉進山崖找到萬能老爺爺,衆人只會關心老爺爺強不強,不會有人關系主角掉下山崖痛不痛。

“那我和你說實話啊,我還從來沒和別人說過。”他笑着點了點吳霜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後者雖然醉了,卻還是飛快的蜷縮起手指。

“痛啊,怎麽不痛,要痛死了。”符予初語氣平淡道,“而且完全是命懸一線,爆裂靈丹的功法你們都不知道,那上面明明白白寫着——只存在成功和死亡這兩種情況。”

“那你……膽子還挺大。”吳霜含糊道。

“我是個膽小鬼,但是我是個賭徒。”符予初搖了搖頭,“我向來喜歡下九天十地的牌九,還要天地來坐莊。”

他這話說的狂,卻見吳霜沒有嘲諷也沒有譏笑,而是道:“恭喜你,你贏了。”

符予初笑了,笑的肩膀顫抖,笑的小腹酸痛,笑的眼淚都出來,他才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我贏了。”

“謝謝你的恭喜。”

再次睜眼,是在狹長的走廊裏。

這裏符予初也知道,這是前不久才和吳霜謝無岩章矩一起來的陵墓。

只不過這時候的陵墓還是幹淨整潔的,似乎才被開辟不久。

他輕車熟路的找到陣眼,靈力微動便出現一扇門,推開,就見一個身影正在鏡子前面一動不動。

“好久不見。”吳霜從若幹鏡子裏看見走來的符予初,熟稔的打了招呼。

“早都想問了,你留着這個鏡子是幹什麽的,用來審視你自己的嗎?”符予初擡手敲了兩個人面前的最大的一面,玻璃和骨節相撞發出清脆的铛铛聲。

“是讓我自己看清我自己的。”吳霜移開了視線,擡腳走到不遠處的牆壁,那裏出現一扇門。

符予初跟上,和他一起進了那密室,這裏現在只有石頭,并沒有插在中間的天下。

“你今天是來把天下留在這裏的?”他問。

吳霜沒說話,沉默的走到了密室中央的石塊前面,從腰間拿出天下,後者正在他掌心不斷地發出嗡鳴。

這種程度的劍已經能感受到主人的強烈意願,符予初道:“他不希望你這樣。”

“我知道。”吳霜道,“但是我心念已決……我不會因為自己的私欲而放棄天下。”

符予初道:“你是沒放棄天下,但是你現在卻要放棄‘天下’。”

天下聞言,竟然随之出聲附和,劍身上面瑩瑩白光閃個不停。

“都不要說了!”吳霜突然拔高了聲音,一人一劍都十分配合的閉了嘴,他這才用重複道,“都不要說了。”

空氣很安靜,不知道過了多久,吳霜這才有了動作,他拔劍出鞘,用靈力裹挾着天下,擡手徑直将他插入石縫中。

劍鋒不甘的飄出劍氣,但是吳霜冷着臉一下一下把那些劍氣盡數化解。

符予初看着一人一劍這樣的反複動作重複了幾次,最後還是天下先放棄了,劍身上的光芒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他知道,這算是劍主人親自把這佩劍封印了,至此,這儀式便算是已成。

但是吳霜依舊是站在巨石面前一動不動。

符予初疑惑着上前兩步:“我沒封印過劍,這樣是不是算是完成了……”

他準備了一大堆活躍氣氛的話術。卻在此時盡數全都咽回肚子裏面。

他分明看見,吳霜在哭。

吳霜身形筆直,哭也十分有骨氣。他神色如常,只是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的順着他面頰流下來了。

符予初一時間啞然,他不擅長安慰人,更不會安慰已經哭了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吳霜。

憋了半天,他才道:“……我能懂你,我的願望也是天下第一。”

卻見吳霜并沒有對他這樣的安慰有任何的動容,他只是沉默的向後走了兩步,走到了門後,離開了這個房間。

符予初跟着他,吳霜按照他進來時候的順序依次離開了這個陵墓,直到最後,兩個人一并來到了這個被符予初曾經诟病數次的大門。

此時這個大門依舊是十分華麗,但是這點華麗在吳霜沾着眼淚,依舊倔強的面容之下卻又顯得不太夠看。

符予初知道了,如果吳霜真的去裏面抽出天下,他便本來應該和這樣的大門适配。

“你說你懂我。”吳霜稍稍擡起臉看着符予初,“那好,你就按照你說的那樣成為天下第一。”

符予初道:“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之前我說我背棄的宗門,正是萬劍宗。”

“那有什麽關系。”吳霜輕笑一聲,聲音混合着悶悶的鼻音,像是沾染了些露水的草葉,沉甸甸的。

“你盡管去做你的天下第一,我盡管追在後面阻止你破壞天下規則,這是咱們兩個人不一樣的人生課題。他們之間并不發生沖突。”

符予初道:“到時候你再把我這樣的叛徒緝拿歸案,這樣你也是天下第一?”

吳霜搖頭:“你最好強到讓我一輩子都追不上,也打不死。”

“你還記得第一次見我你是怎麽說的嗎?”符予初好心提醒道,“你說才一次見到我,就要打敗我。”

吳霜笑了,“我連我的本命劍都能騙,為什麽不會騙你一個不認識的人。”

“別笑了,比哭還難看。”符予初毫不客氣的打斷,擡手飛快的把吳霜梳好的頭發揉亂。

“即使你不這樣說,我也是會那樣做的,但是說實話,我還是希望你能追上來。”

面前的景色再次變換,這次符予初看見的事熟悉的竹舍床鋪的四角帷幔。

醒了。

身邊并沒有幼年少年成年任何一個版本的吳霜,就連一點蒼白色的火焰都看不見。

符予初了然,這是被本尊把這縷分神召喚回去了。

意識回籠,他這才發現自己渾身濕漉漉的,竟然是剛剛被強制拽入夢中出的虛汗。

回想起剛剛看見的吳霜,經歷的種種,一時間心潮起伏,總感覺什麽東西堵在喉嚨口,但是卻又不能清楚的描述這種感覺。

……總之是渾身難受。

他不再懶散坐在床上,而是掐了個清洗訣從床上滾起來,拎着無獨跑到茂修竹林修煉去了。

無論是吳霜的過去,是百花谷的鬼怪,還是去見裴榭,甚至是和吳霜徹底的攤牌,前提都是吳霜回來。

現在時間的主人公都不在,怎麽思考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力才是硬道理,還不如趁着這種時間好好修煉下。

饑腸辘辘,但是他也懶得去找飯吃。築基期就可以辟谷了,那還不如直接一路刷到築基。

他這樣想,居然就真的這樣幹。

在藏書庫看了那麽多的劍譜和陣法,白鶴峰又有這麽多的靈氣,吳霜甚至之前還借了自己大把靈力,這些東西加在一起,竟然真的和何鳴峥吐槽的一樣,已經足夠報送符予初進去築基期。

茂修竹林一天響八次敲鐘聲,但是這點聲音現在對符予初來講并沒有什麽意義,他于是便封鎖了自己的聽覺。

時間便過得快了起來。

竹林長勢很好,很多竹葉交錯着擋住了大半的光陰,很多時候符予初甚至并不能感覺到時間流逝的周期,他只能看見自己體內的靈氣,以及自己舞出來的劍花。

時間似乎是停滞的,直到有一天一柄長劍擋住了自己的劍花。

符予初順着長劍一路看去,就見劍的主人是馮善那張溫和的臉。

“大師兄?怎麽來這邊了。”符予初收了劍,略帶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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