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更 向日葵
第25章 一更 向日葵
那天晚上, 吃完宵夜,裴負雪忽然說自己有了一些想法,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工作室不出來了。
時櫻淩晨三點醒來, 去他工作室看了一眼, 裴負雪還在改曲子改詞。
時櫻不敢打擾他, 給他放了點零食和飲料就離開了。
工作室的燈一直亮到五點才滅。
熬了兩個大夜的裴負雪終于洗漱睡下, 時櫻聽到外面房門關合的聲音, 也終于安心閉上雙眼睡着。
過了三天,裴負雪把曲名歌詞全部定下來個大概, 又匆匆去了錄音室。
他告訴時櫻,他靈感迸發時就是這樣的,讓時櫻別管他。
剛好周訴遠的劇也要殺青了,作為經紀人,時櫻沒有忘記,男主職業中每個重要的時刻她都得陪着,因此八月的第一個星期四,時櫻又回到《為臣》劇組。
雖然時櫻想低調地來, 低調地走,《為臣》導演還是對這位香饽饽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他們甚至買了一個熱搜,名字叫#時櫻 為臣探班#。
由于是主動買的熱搜, 熱搜主持人也是和劇組有合作的營銷號, 所以熱搜裏的內容很溫和, 大部分都是劇粉在安利, 還有一群長公主角色粉在哭墳。
時櫻粉絲在熱搜裏沒太多存在感的原因是,時櫻為了不搶周訴遠殺青的風頭,戴上了帽子墨鏡,裹得嚴嚴實實, 粉絲們想誇都不知道誇哪方面。
時櫻是上午十一點到的,中午久違地在保姆車上吃了午飯。
下午五點半,周訴遠最後一場戲拍完。
已經兩鬓斑白的攝政王站在雪地裏,口中的鮮血噴了滿牆。
他狠毒地看着青年帝王,刀劍從腹中穿過都沒能讓他的脊梁彎曲一絲一毫。
“峥訓,一定要走的這樣不體面嗎。”帝王居高臨下地問他。
攝政王大笑着,拖着身軀走出王府。
“是啊,我就是要讓這天下人,看透你的殘暴,看透你的不仁!”
攝政王倒在了白雪當中,殷紅的液體不斷從他身下流出。
周圍的官宦人家,掩門閉戶,不敢多看一眼。
“卡!”
導演一聲落下,幾個攝制組的助理立馬圍上去,給他送了殺青禮物。
由于最後一場戲份特殊,導演還親自給封了紅包壓壓晦氣。
周訴遠也準備了回禮,助理買了很多蛋糕,在場的演員、幕後見者有份。
由于不是主角,所以周訴遠沒有專門的殺青宴。
大家一起吃了蛋糕,客套完下次繼續合作,因為劇組還有後續拍攝任務,周訴遠就直接離開了。
時櫻覺得他在這劇裏演這麽長時間的男三號,最後就這樣平平淡淡結束了還怪可惜的。
到了別墅後,讓助理先離開,時櫻拿上跑車鑰匙,對周訴遠說:“走,姐帶你去兜風!”
周訴遠:“我好像比你大一個月。”
“這不重要!好不容易工作完,你不想休息一下玩一下嗎?”
周訴遠沉默兩秒:“為什麽要休息?我的工作不累啊。”
這下換時櫻沉默了。
點家男主,資本家的貼心小棉襖。
時櫻問他:“既然不累的話,下一部戲确定了嗎?準備好未來工作計劃了嗎?确認好走什麽路線了嗎?”
周訴遠點點頭:“我前幾天和公司弄好了,沒找到機會給你看。”
時櫻:在下佩服,您是真正的事業腦。
或許是時櫻無語得太明顯,周訴遠反應過來了自己的木讷。
他說:“但如果你想去玩的話,我可以陪你。”
猶豫了一下,又說:“其實你剛才說要帶我出去玩……我很開心,心髒跳的很快。”
周訴遠,打直球的神。
時櫻本來只是想帶員工開心一下,現在騎虎難下。
她問:“那到底要不要去?”
周訴遠堅定起來:“當然要去!”
被太陽灼燒到燙腳的高速公路上,深藍色的跑車卡着120km/h的最高時速奔騰而過。
時櫻做什麽事都喜歡慢吞吞的,很少像這樣飙車。
發絲被撲面而來的風吹到耳後,碩大的墨鏡擋住了她半張臉,下半張精致的臉上揚着肆意的笑。
路旁兩排綠化樹并不能給行人帶來一絲陰涼,好在此刻已是黃昏,高速公路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海平面和即将落山的太陽。
整張天空都被雲霞染成橙色了。
因為戴着墨鏡,所以眼前的顏色被淡化成黑白,道路、樹木、海平面錯落地呈線性分布在視網膜中,此刻竟然有一種來到賽博朋克世界的錯覺。
周訴遠恍惚着,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曾有着異能的那個世界。
他不自覺地看向時櫻。
注意到周訴遠的視線,時櫻大聲問:“怎麽了?”
周訴遠搖搖頭,又轉過頭看向前方。
時櫻就伸出右手,打開了車載音箱。
[等一個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帶你去海邊]
很應景地,這首歌叫《想去海邊》。
周訴遠躊躇幾次,開口:“我在S市上了四年學,還沒有來看過海。”
時櫻下意識問:“為什麽?”
周訴遠就笑了,他很灑脫也自豪地說:“所有的假期都被用來做兼職了。”
小黑屋裏的系統默默調出周訴遠的資料。
不同于顧暄的魂穿、裴負雪的人設覺醒,周訴遠是胎穿到這個世界上的。
每個點家男主都有一個不幸的開始。
那時候的周訴遠還沒有上一世的記憶。
出生喪母,三歲喪父,被幾個親戚當皮球踢了一年,終于在花光他爸爸的遺産過後,被送到了福利院。
剛到的時候,被霸淩搶衣服搶玩具是常态,直到他長大一點開始反擊,這種情況才慢慢好轉。
他掙紮着長大,教育成本是由低保、貧困生補貼、獎學金和貸款組成的。
苦中作樂地把自己拉扯大,到大四這年,忽然有個簽到系統在他腦海裏覺醒,随即才是上輩子記憶的複蘇。
所以相比于顧暄,周訴遠才是那個真正失去父母無家可歸的小孩。
“我就是這樣長大成人的。”
在系統翻看資料的時候,周訴遠也用短短幾句話向時櫻概括了自己的前二十年。
系統之前告訴過時櫻幾個男主來這裏的方式都不相同,時櫻也能感覺到周訴遠雲淡風輕幾句話之下的真心,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歌曲裏滄桑的男聲繼續沉郁地唱着。
[其實不需要深刻的語言]
[趁現在還有一點時間]
時櫻把墨鏡推到頭頂,看向周訴遠:“你真帥氣。”
周訴遠也看向她:“什麽?”
時櫻轉回頭,看着寬闊的馬路。
“我說,這樣長大的你實在太帥了!”
周訴遠大笑。
深藍色的跑車追逐着夕陽,奔馳在滿天煙霞之下,車裏載着美好的人、動聽的歌,還有張揚的笑。
車輪碾過炙熱的地面,留下一串串激昂的音符。
天上的雲彩很美,遠方的海洋很美,身邊的人也很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高達120碼的時速,周訴遠的腎上腺素飙升,多巴胺快速地分泌,興奮的愉悅的情感通通湧上心頭。
看着時櫻的側臉,周訴遠的心髒砰砰砰地劇烈跳動着。
[黃昏夕陽還有願望沒實現]
[能不能和你竭盡全力奔跑,向着海平線]
[餘晖消逝之前都不算終點!]
男聲依舊在撕心裂肺地唱着。
周訴遠沒按耐住,跟着唱出了下一句。
“曾經的關于以後所有的幻想已經太遙遠。”
時櫻聽到,大聲地和周訴遠一起唱:“被我們丢在身後的時間!”
因為唱得太用力,調都跑沒了,但歌聲裏傳達的少年意氣分毫未少。
臨近海邊,沒有了高樓大廈做阻擋,濕鹹的海風也變大了很多,瘋狂地配合着吹向他們,好像能把所有的未來過去、身份階層吹得煙消雲散。
走到海邊時,太陽剛好與海平面相切,橙黃色圓形的最下面一點,完美地與海平面相切,燦爛的圓球在碧藍色的海面上留下斑駁又璀璨的倒影,美不勝收。
接近傍晚,沙灘上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
時櫻從車上下來,遺憾地說:“該穿泳衣的。”
周訴遠指向她身後:“那裏有商店。”
時櫻驚喜:“要不要去看看?”
“走!”
從商店一通掃貨,泳衣質量不太好,時櫻沒有買,反而租了一堆露營用品,比泳衣貴得多得多,樂得老板喜笑顏開地送他們出來。
找了個平整背風的地方,擺下露營墊,支起小木桌、燒烤架。
周訴遠站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去買一些烤串。”
時櫻也站起來:“還是一起去吧。”
最後兩人分別去買了肉串和蔬菜,時櫻還順便買了燒烤醬料。
她坐在墊子上等了一會兒,周訴遠才回來,時櫻接過他買的東西,他說還有一點沒有拿,又去了遠處的商店。
時櫻看着一堆菜發愁,怎麽還沒拿完?他們吃得完嗎?
不到五分鐘,周訴遠就回來了。
左手是空的,右手背在背後。
時櫻疑惑地看着他。
周訴遠走到她面前,拿出藏在背後的東西。
他笑着:“送給你。”
是一束向日葵。
時櫻驚了一下:“哇!!!”
她直接蹦了起來,開心地把花束接過來。
“怎麽會想到送我向日葵?”
周訴遠停滞了一瞬,還是如實回答:“看到店裏有賣,我就買了。因為越來越覺得,你像我灰暗人生中初升的太陽。”
帶來希望,帶來溫暖,但是永遠追趕不上,永遠觸不可及。
周訴遠已經說過無數次類似于表白的話了。
時櫻卻越來越認為,他并不是喜歡她。
周訴遠太缺愛了,所以時櫻迫于系統要求給到他的這一丁點的機會,都能讓他無比感激,且記在心上。
時櫻對他的好,在時櫻看來根本不值一提,卻被他不自覺地無限放大,放大到喜歡甚至是愛的地步。
其實呢,周訴遠根本不了解時櫻,他們最多的交流也只是在劇組搭戲。
他只是一個善良的可憐人,在苦難的人生當中得到一點救贖,就千恩萬謝地放在心裏了。
這才是時櫻不排斥和這個跟自己表過白的人單獨待着的主要原因。
歸根結底,他只是缺愛,他也不懂喜歡,他錯誤地把愛與感激混為一談。
他灰暗的童年裏,沒有人言傳身教地教他什麽是愛。
所以周訴遠根本不懂愛,因為他從沒被愛過。
多參加幾次線下活動,多見幾次粉絲,被溫暖和愛包容之後,周訴遠再回過頭,會發現她做的根本不算什麽,時櫻是這樣想的。
所以聽到周訴遠那句話之後,時櫻很認真很認真地告訴他:“我不是太陽,你也不是向日葵,你走在一條大路上,我只是你遇到的第一盞路燈,你的路還很長,周訴遠。”
“後面有很多很多盞路燈。”
“天也總會亮的。”
周訴遠沉默下來。
他低着聲音說了句“好”,下一秒又讓自己笑起來:“我來點火吧,你先挑一下想吃什麽?”
全程沒和時櫻對視。
他很有可能把自己的話理解成了對他的拒絕,時櫻想要解釋,又覺得這并不算一件壞事。
大家就當正常的同事相處也未嘗不可。
于是時櫻閉上了嘴。
反正自己又不喜歡他,多說一嘴可能還會給他不切實際的希望,何必呢。
魚蝦生蚝被周訴遠鋪在燒烤架上,時櫻對庖廚之事向來是敬而遠之的,她就坐在旁邊用買的榨汁機榨西瓜汁。
兩個人都忙起來,等時櫻意識到的時候,他們至少有五分鐘沒有說話了,她看向周訴遠:“你不會在生氣吧?”
周訴遠懵了一下,搖頭:“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緩沖。”
時櫻不樂意了:“你幾次三番對我說那種話的時候,給我緩沖時間了嗎?別磨叽,趕緊烤你的串。”
“烤完給你九點鐘方向那幾個姑娘送一點,人家拍了我們很長時間了。”時櫻補充一句。
她這樣說完,周訴遠朝自己左邊看了一眼,發現确實有幾個女孩在偷偷拍他們。
周訴遠低下頭翻着烤串,烤着烤着,忽然笑了出來。
時櫻聽到後:“你笑什麽?”
周訴遠搖搖頭,看着她的眼睛:“沒什麽,就是覺得,時櫻你真有意思。”
這好像還是周訴遠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時櫻不合時宜地想。
“我當然有意思。”她嘟囔一句就沒再吭聲,因為那幾個偷拍他們的姑娘走過來了。
“櫻櫻你們好,請問方便合個照嗎?”
幾個女孩推搡着,羞羞答答地問。
“當然可以啦!”時櫻把相機交給周訴遠,自己左擁右抱兩個小姐姐,“幫我們拍一下!”
女孩子們也不再扭捏,圍在時櫻旁邊和她合了影。
之後時櫻又幫她們和周訴遠拍了一張。
在她們要走的時候,周訴遠喊住她們,把剛剛烤好的串分給了她們。
其中一個小姑娘立刻忍不住了,她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一個印着動漫版攝政王形象的折扇,她遞給周訴遠。
“這個送給你!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其實我們四個是大學室友,我們每天都會一起看《為臣》,我和我的朋友都特別特別喜歡你!你演的超級棒!以後也要繼續加油,我們會一直支持你的!”
其他三個女孩也拿出了攝政王吧唧、小卡之類的小周邊送給周訴遠。
一直埋頭在劇組拍戲,最多線下接觸粉絲的渠道是錄制綜藝的周訴遠頓了一刻。
雖然網上也有很多人誇他,但這還是周訴遠第一次在現實裏,接受這麽炙熱的、來自粉絲的愛意。
時櫻看他呆在那裏,就轉身又拿起了周訴遠剛剛送她的向日葵花束。
一二三四五,剛好五朵。
時櫻一朵一朵抽出來,分別送給四個女孩。
一邊送,一邊說:“謝謝你們的喜歡,你們都是周訴遠演員生涯中的太陽,我想他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時櫻看向周訴遠。
周訴遠看着向日葵,表情有些不自然,最終還是看向四個女孩:“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耶!”四個女孩叽叽喳喳地歡呼着,“謝謝遠哥的串,謝謝櫻櫻寶貝的花!”
向日葵剛好只剩一朵,留在時櫻手裏。
她笑着後退半步:“不客氣,也謝謝你們。”
女孩子們走後,時櫻再看向周訴遠,他的神色有些複雜,最後說:“我繼續烤。”
時櫻沒理他,找了個瓶子裝水,然後把僅剩的一朵花,還有花束裏幾支用來裝飾的草,插到瓶子裏。
兩個人配着海風吃過一頓飯,又收拾了餐餘垃圾。
時櫻躺在露營墊上看星星,過了一會兒,周訴遠也躺到旁邊。
天已經很黑了,雖然到了海邊,但大城市的光污染無處不在,所以天上只有零星幾個星星在頑強發着光。
一點都不好看。
但吃飽之後,涼爽的海風把人吹得很舒服,就有點不想動彈。
時櫻睜着眼睛發呆,她的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她現在連充電打游戲的力氣都懶得費。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躺平了很久。
周訴遠忽然開了口。
“謝了,時櫻。”
時櫻扭過頭看着他,只看到了他的側臉。
周訴遠看着天空,笑着說:“雖然天總會亮的,可我們也不能在這裏躺到天亮,對吧?”
時櫻愣了一會兒,然後笑起來:“你說得對。”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不躺了,回家!”
離開的時候,車速放慢了很多。
深藍色的車在夜色當中像一片星雲,飄在人煙稀少的高速公路上。
閑适的風吹過他們的面頰,一切浮躁都被撫平了。
“今晚玩得怎麽樣?”時櫻問。
周訴遠:“很開心,很放松。”
“那看來是休息好了。”時櫻聲音裏帶着笑,“那趕緊繼續給你萬惡的老板打下一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