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謂和親 天下美人千千萬,本王流連花……
第25章 所謂和親 天下美人千千萬,本王流連花……
北魏太宰司馬瓒走在最前面, 他着了一身北魏的服飾,頭發高高绾着,發冠上鑲着一顆極大的鴿血紅寶石, 顯得威嚴無比。
雖是夏末,可北魏服飾花紋繁複, 色彩濃重, 便襯得他們仿若從冰雪中走出似的。這種極致的粗犷野性與大楚全然不同,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只從未見過北魏的人,一時間,倒都像是被吸引住了似的,鴉雀無聲。
遣蘭俯下身來替弄玉倒酒,低聲道:“北魏太宰長得真俊俏,難怪……”
話還沒說完, 只覺司馬瓒的目光朝着這邊看過來, 遣蘭便忙噤了聲,不覺打了個冷戰。
弄玉笑着安慰道:“沒事。”
遣蘭瑟縮着站到了後面,伯英擔心她惹事, 便拉着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後去。
陛下雖未起身,可整個人都緊繃着,宛如一把弓。
嫔妃、朝臣們見他如此, 便越發緊張起來。連謝貴妃這樣平素神态自若的人, 都有些笑不出來。
謝貴妃的兄長謝錫元自恃是于議和之上有大功之人,便站起身來,一臉谄媚地賠笑道:“太宰大人……”
司馬瓒卻看也沒看他,只徑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其他使臣也各自落座,只留了一個少年站在司馬瓒身後侍奉着。
謝錫元讪讪地看了司馬瓒一眼, 重新朝着他作了揖,才坐了下來。
陛下看着,只覺眉心的青筋直跳。
謝貴妃朝着謝錫元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出聲。
司馬瓒身後那少年也不替他倒酒,只如松柏般地站着,由着人們看他,尤自鎮定自若。
有朝臣低聲議論道:“北魏太宰身邊連侍奉的下人都如此不凡,可見北魏國力之強。”
這話傳到陛下耳朵裏,他的臉色便更沉了幾分。
弄玉輕扇着扇子,淡淡掃過陛下的臉,環視了一圈,又落到不遠處的蕭真真臉上。
她低着眉,穿了最不出挑的顏色,戴了最普通的釵環,遠遠不如周遭那些貴女們出挑。
弄玉正想着,便見司馬瓒舉起酒盞來,玩味道:“南楚沒有什麽禮物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麽?”
陛下趕忙舉起酒盞,道:“自是有的,太宰大人稍安勿躁。”
司馬瓒笑着将那酒盞一飲而盡,道:“歷來南楚标榜自己是漢人正統,我們大魏是蠻夷,人們常說,這漢人文化強于各方。可如今看來,魏楚一戰,大魏倒是贏了幾分。陛下說,這是為何?”
陛下猶豫着還沒開口,他便接着道:“大魏有些不軌之臣倡導學習漢人文化,如今看來,倒不必學了。”
他身後的少年眉頭微蹙,道:“古書上,楚國也是蠻夷。或許是南楚自己學習漢人文化不到位,這才輸了。”
陛下有些不悅,道:“國號而已,大楚早已不是昔日之春秋戰國時之楚國。如今的大楚,自是漢人正統。”
他說着,看向那少年,嫌惡道:“朕倒沒想到,北魏禦下如此寬松,的确是蠻夷之俗,與華夏禮儀不同。”
司馬瓒看了身後的少年一眼,笑着道:“還不請陛下恕罪。”
那少年不卑不亢,道:“我以為南楚是禮儀之邦,是能聽人說話的。”
陛下怒火中燒,還未開口,謝貴妃已盈盈笑道:“這聽不聽人說話,也是要論尊卑的。”
她雖含着笑,眼底卻滿是不屑,道:“等你坐到如太宰般的位置,才有資格讓陛下聽你說話。”
那少年嗤笑一聲,道:“看來南楚尊儒,也盡是傳言。”
謝貴妃還未反應,陛下的臉色已黑了幾分。
他看向謝貴妃,道:“貴客在席,婦道人家,不許胡言!”
謝貴妃還是平生第一次被陛下斥責,卻也不敢争辯,只道:“是。”
陳持盈恨恨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卻見他目光灼灼,其眉間隐怒,氣魄比之陛下更不遑多讓,心中不覺一驚,倉惶低下了頭去。
弄玉見謝貴妃吃癟,不覺心情舒暢。
不愧是他啊!年紀雖輕,可一出手,便讓謝貴妃這種見慣風雨的人物都毫無還手之力。
“不知姐姐在笑什麽?難不成姐姐當真以為,我大楚比不上北魏?”陳持盈道。
“宣德……”蕭皇後趕忙阻攔,擔憂地忖度着陛下的臉色,生怕她觸怒了陛下。更何況,現在的弄玉絕不是好惹的。
陳持盈卻沒有退讓的意思,她擡眸看向弄玉,眼角的餘光卻劃過裴玄的臉。
無論裴玄對她觀感如何,裴氏最重氣節,憑着裴氏一族的教養,都不會允許他娶一個谄媚鄰邦的女人。
弄玉輕輕瞥向她,用扇子抵着下颌,好像全然沒把她放在眼裏似的,潇灑閑适至極,道:“孔夫子是說過‘有教無類’,卻也說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見謝娘娘書讀得不多,竟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辯不清楚。”
她擡眸看向那少年,道:“北魏學習漢人文化還不到家,這也沒什麽。宣德妹妹只因為謝娘娘讀書不多便牽扯出什麽大楚和北魏孰強孰弱之事,實在是犯不上。”
她目光灼灼,只劃過陳持盈的臉,陳持盈便覺無地自容,臉上燙得厲害,連一句争辯的話都說不出來。
陳持盈急道:“姐姐知道的,我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弄玉輕笑一聲,道:“我想錯了不要緊,可妹妹一字一句關乎兩國,還請妹妹慎言。”
“姐姐……”
陳持盈還要再争,謝貴妃卻按住了她的衣袖,沖着她含笑搖了搖頭。
陳持盈恨道:“是。”
謝貴妃倒是涵養好得很,一臉的笑意,道:“安平說的是,這些年本宮忙着處理六宮庶務,于讀書上倒是生疏了。”
陛下聽着,面色稍和緩了些,道:“謝貴妃溫柔知禮,已是很好。女子擅內宅之事,本也不必讀這麽多書。”
弄玉沒說話,只輕輕搖着扇子,目光卻未從那少年臉上移開。
而他,亦然。
司馬瓒笑笑,道:“安平公主伶牙俐齒,倒像是我們大魏的女子。”
弄玉沒說話,倒是季風眉頭微蹙,目光陡然沉了下去。
裴玄皺了皺眉,攏緊了袖中的手指。
于他今日的地位,于這宴席之上,沒有他說話的份兒。
謝貴妃側目看了蕭皇後一眼,臉上的笑意更深,道:“素聞北魏胡太後文治武功不輸男兒,料想是安平不能比的。”
司馬瓒微斂了笑意,遙遙朝着北方作了個揖,道:“這世間本也沒幾個男子比得上太後。”
謝貴妃道:“大楚女子柔順,亦有獨到之處。”
陳顼本就因司馬瓒出言評論弄玉不悅,如今看着謝貴妃占盡了風頭,倒比皇後還尊貴些,不覺嫌惡,道:“兩國之間,比得是國力,打仗都輸了,比什麽女子?”
陛下怒道:“放肆!”
弄玉擡眸看向陳顼,她倒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雖觸怒了陛下,卻頗有膽略見識,今日看雖莽撞了些,卻已顯露出上位者的不凡來。也難怪,上一世他不甘屈居她之下,對她動了殺心。
不過,那位置只有一個。上一世她給了他,這一世,她不會再讓了。
司馬瓒臉上浮出一抹笑來,道:“陛下息怒。六殿下這話說得沒錯。依着本王看啊,這南楚千萬百姓,卻無一男兒啊!否則,今次一仗,怎會輸得這樣慘?”
他說着,大笑起來。
陛下面色鐵青,卻也無話可辯。
弄玉沉聲道:“這也未必。”
司馬瓒饒有興致地看向她,道:“願聞其詳。”
弄玉道:“從前季家軍駐守邊關時,北魏不是一兵一卒都近不了我大楚邊界?那時候,我大楚也沒笑過北魏沒有男人。”
“你……”司馬瓒拍桌而起,借着酒勁道:“只可惜啊!你們把季氏一族屠戮殆盡!自毀長城!”
他俯身盯着弄玉,道:“你說,是你父皇根本是個昏君,還是你們南楚根本挑不出男人來?”
裴玄聽着,不由自主替弄玉緊張了起來。這問題根本無解,無論弄玉答哪一個,都是死罪無疑。
他站起身來,道:“陛下……”
話音未落,弄玉卻已笑着道:“太宰說季氏覆滅,還請太宰看看,此人是誰?”
季風應聲走到她身前,雖着了宦官服飾,可那居高臨下之态,卻與當初在戰場上令北魏聞風喪膽的少年将軍別無二致。
他目光凜冽,道:“司馬瓒,多日不見。”
他沒有稱呼他的官職,就這樣喚了他的名字。
陛下提着一口氣,一時間,都不知該不該訓斥季風無禮。
司馬瓒一愣,根本沒有在意他是否無禮。
他只是仔細端詳着季風的臉,突然大笑起來,道:“好啊,好……季氏一族沒死絕,這才有意思!”
陛下松了一口氣,可眼眸卻仍舊深沉得可怖。
季風道:“辱我大楚者,殺!”
司馬瓒笑着道:“不辱,不辱。有你在,南楚便不算完。”
裴玄緊抿着唇,就那樣站着,執着着不肯坐下。
他沒想到,原來季風在北魏人心中有這樣高的位置。
不過,這也不打緊……
他眼角的餘光看向弄玉,只見她淺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而她望向季風的目光中,竟帶了點點他願稱之為“欽佩”的東西。
他心頭一窒,他突然确定了一件事,又不覺疑惑起來。而這份疑惑,竟帶着他的心一寸寸地沉下去,直到陷入泥潭,無法自拔。
司馬瓒看向弄玉,道:“安平殿下,你好本事啊!”
弄玉笑笑,道:“不敢當。”
司馬瓒正要朝着弄玉走過來,季風卻攔在了他面前。
司馬瓒疑惑地擡起頭來,在看到季風眼神的那一刻,他便全明白了。
他拍了拍季風的肩膀,像是沒看見季風嫌棄的目光似的,道:“天下美人千千萬,本王流連花叢,不許片葉沾身,更不屑奪人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