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掐耳朵
第18章 Chapter 18 掐耳朵
在過去十餘年的成長過程中, 祁奕其實很少會特別意識到方枳夏是女孩子這一點。
畢竟小時候她太愛欺負他了,有事沒事還喜歡惡作劇,比很多男生還要調皮。
上一次有這麽清晰的認知, 還是她穿着吊帶趴在他枕頭上看手機的時候。
然後那天晚上, 他就做了個這輩子都不可能告訴她的夢。
祁奕微垂着眼。
手背的皮膚也白白的, 手好小,他的手掌應該要比她寬大一些。
他又擡了下頭, 看到她臉頰上還有尚未褪去的嬰兒肥,恰到好處,顯得臉蛋特別飽滿,明眸皓齒, 嘴巴微微張着。
七歲那年剛見面時的方枳夏和現在身邊的這個人重合在一起,祁奕莫名有些恍惚,心跳速度不僅沒降下來, 心裏還有點軟軟的感覺。
離得很近,她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是跟他同款的洗衣液香味, 但好像跟他又有哪裏太一樣。
這時, 方枳夏眯起眼, 用胳膊肘怼怼他,“祁奕,你發什麽呆啊?被打傻了?”
祁奕這才回過神, 緊抿了下唇,語氣聽起來硬邦邦的:“…沒有。我, 根本就沒有被打好嗎。哦,這都是小傷,有可能是比賽摔倒的時候磕到的, 我都沒感覺。”
方枳夏側頭觀察着他,倏然擡手,在他耳朵上掐了一下。
“你耳朵怎麽這麽紅啊,被八中那些人氣的嗎?咦,我以前都沒發現你生氣的時候耳朵會紅,好像動漫裏的人诶。”
祁奕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捏着她的手腕,從自己耳朵旁邊把她的手拎走,聲音鈍鈍道:“不要随便動我,我又不是玩偶。”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也不是不讓你關心我的意思。”
“?”
方枳夏總覺得他好像有哪裏怪怪的,說個話都吞吞吐吐。
難道真的是剛才那場架傷害到了少年的脆弱心靈?
但也不至于吧。
正準備繼續探究,不遠處,王澤龇牙咧嘴地嚎起來:“啊啊,痛痛痛,醫生,你看我這傷得多嚴重啊!一會兒警察叔叔來我們這邊問,你可得好好跟他們說說,你剛也看見了,都是八中那些狗東…學生打的!”
方枳夏和祁奕這才反應過來。
壞了,他們把王澤給忘了。
比賽時的沖突一開始就是在王澤那邊發生的,後來八中坐在觀衆席的人沖過來,也是都沖着王澤去的。
所以除已經被擔架擡走的徐牧飛之外,他看起來傷得最嚴重,一只眼睛都腫得快睜不開了。
方枳夏和祁奕同時起身,快步往他那邊走去。
鼻青臉腫的王澤擡了下頭,“方哥!你果然來幫忙了,我太感動了,你前天說的那句話是真的,你永遠是我大哥!”
說話時又扯到了嘴角的傷口,他倒吸一口冷氣“嘶”了一聲。
祁奕問旁邊的醫生:“老師,他這傷得嚴重嗎?”
女醫生一邊拿着棉簽往他眼眶塗消腫的藥,一邊說:“目前看都是皮外傷,胳膊腿活動都沒問題,但還是要去醫院拍個片子檢查檢查。”
祁奕看向王澤,問:“剛什麽情況,是哪邊先動的手?我們還在看徐牧飛,你這邊突然就打起來了。”
王澤憤懑道:“當然是他們先動的手,我是那麽不講理的人嗎。徐牧飛受傷的時候,八中的三號還在那喊活該,我罵了他一句,他就動手了!監控肯定都拍到了!”
祁奕揉揉眉心,“那就好。等着一會兒警察查監控。”
王澤左邊的椅子上坐着傷得第二嚴重的王康林。
方枳夏也沒想到,剛才那種情況下,王康林這種看起來一板一眼的人會直接沖過來幫忙。
按照他的一貫風格,應該是聯系班主任、聯系校領導,然後靜靜在臺下等待這些人控制局面才對。
方枳夏問:“班長,你還好嗎?一會兒也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剛才被老師們拉過來的時候,她記得他走路都走不利索了。
王康林已經恢複了那副沉着冷靜的表情,平淡地說:“應該沒事,就是不小心扭到腳。”
說着,主辦方和老師們處理完八中那邊,就跟幾個民警一起過來了。
姚老師拿出手機,看了眼王澤,憂心地皺起眉頭,“先去附近的醫院檢查。出這樣的事,學校和市教育部門是一定會嚴肅處理的。你們先給家長打個電話,叫他們來一趟,配合處理。”
“放心,剛才的情況我都是看到的,有學校在,不會讓你們白受委屈。”
包括從觀衆席下來幫忙的在內,實中這邊大概有十幾個人。
依次按老師的要求打完電話後,分了幾輛車前往最近的醫院去檢查。
方枳夏、祁奕、王澤和王康林四個人正好在坐同一輛車,開車的是體育組另一個老師,姓陳。
剛才散場的觀衆很多,旁邊美術館還有活動,附近的幾條路都有點堵車。
方枳夏低着頭,正在回複林言心的消息。
[你們還好嗎?你剛才沖過去吓死我了。]
方枳夏:[我沒事,祁奕也沒事,就是王澤受了點傷,正在去醫院檢查的路上,還叫了家長過來處理。]
方枳夏:[sorry,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去美術館看展了。哭:/]
林言心馬上回複:[沒關系的,我已經到美術館了,你們專心處理事情,畫展我給你拍照!]
緊接着發過來很多圖片。
他們坐的車還堵在紅綠燈處,前排駕駛位的陳老師是偏随和的性格,平時就跟學生打成一片,他等紅燈等得無聊,往車內後視鏡看過去。
“還有個女生呢。車上有哪個是你男朋友嗎?”
坐在副駕駛的王澤搶答道:“不是!陳老師,您思想怎麽這麽不純潔,她叫方枳夏,中考全市第二,是我們的大哥!”
老師面前,方枳夏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解釋道:“不是什麽大哥…就是發小。”
“那真是我思想不純潔了。”
陳老師一只手離開方向盤,笑着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剛看到方同學打架了,還是個練家子,真可以。”
祁奕在旁邊,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方枳夏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輕聲謙虛道:“害…就一般吧。”
陳老師又看了一圈車上這四個人,突然嘆一聲氣,頗為感慨道:“看學生打這麽多年球賽了,也是第一次碰上今天這場面,難得啊。”
王澤:“那我們真是倒黴催的!早知道開年的時候就聽我媽的話,跟他倆一塊去燒柱香。欸,不對啊老師,您這語氣聽起來怎麽跟我們撞大運了一樣?”
陳老師笑笑,“凡事都要往好處想。今天這事對你們來說,是多難忘的回憶啊,不是随便哪個人都能有的。”
“我保證,等你們畢業,再過幾年,或者十幾年,不一定會記得高中有哪些老師教過你們,也肯定不記得那些課文、數學、物理題,但肯定會記得高一有一場籃球聯賽,決賽沒打完,還跟好朋友們一起打了場群架。這才是青春。”
有些畫面或場景,經人這樣特意一提醒,印象會更加深刻。
方枳夏擡起頭,看見秋日的暖陽從正前方的擋風玻璃透進來,路兩邊的人行道上灑落着金黃的樹葉。
後排的車窗開了條小縫,把她身邊祁奕的頭發吹得一晃一晃的,他的胳膊跟她的挨在一起,體溫好像比她略高一點。
斜前方王澤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幽怨地說:“可不是嗎,我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打成這樣過。”
紅燈再次變綠,陳老師笑了下,一腳油門開過去。
方枳夏身子往後靠了靠。
十六歲的這一天,也許是會在她記憶裏定格很久。
*
主辦方和民警已經跟醫院都溝通好了,把他們受傷的學校帶到同一個診室,輪流鑒定和檢查。
提前被送過來的徐牧飛也有了消息,胳膊骨折、腿部韌帶輕度拉傷,好好治療休養就能恢複,年紀還輕,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診室這邊,剛檢查了兩個人,家長就陸續到了。
王澤的爸爸第一個到,風風火火的,長得跟他有六七成相似,但明顯兇一點,在走廊裏就展現出他洪亮的大嗓門。
“你們這些老師,工作都是怎麽做的!打個籃球賽,能搞成這樣,到底是組織打球還是組織打架?瞧給我家王澤打的!”
“打人的那些學生呢?都哪兒去了?我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這種流氓混混,就該都送到少管所去,還上什麽高中!”
王澤一邊撩起衣服讓醫生檢查身上的傷口,一邊還得平息他爸的怒火,顯得手忙腳亂的,“诶呀,爸,你先別吵,這不是正在處理嗎,八中帶頭鬧事的人現在被帶去派出所了。”
王澤爸爸氣勢洶洶道:“你趕緊檢查,一會兒爸帶你去派出所找他們算賬去!”
沒過多久,方枳夏的媽媽也到了。
蔣月娥看她沒什麽事,悠哉悠哉坐在診室外面的椅子上喝水,先過來念叨她兩句,也過去找老師了。
祁奕打架水平是從小被培養的,渾身上下也就胳膊肘和膝蓋那兩處小傷。
讓醫生迅速看了一眼,他就從診室出來。
方枳夏從上到下把他掃視一遍,問:“你要喝什麽嗎,大廳那邊有個自動販賣機。”
祁奕搖頭,躲開她的目光,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我不渴。”
雖然是法定節假日,但他們現在是在急診的樓裏,走廊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不遠處還傳來幾個學生家長的嚷嚷聲。
祁奕剛坐下又站起身,把靠裏的位置讓給方枳夏坐。
方枳夏:“我媽剛到,在那邊跟老師說話。宋阿姨過來嗎?”
祁奕看着她,緩聲道:“我剛給她打電話了,她說要過來的。”
安靜一會兒,方枳夏問:“等宋阿姨過來了,她不會揍你吧?”
祁奕皺了下眉:“她揍我幹什麽,又不是我挑事打架。”
方枳夏看向他:“但你沒受傷,這樣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受害者的樣子。”
“我這,還有這,不是都磕青了嗎,你剛還看過來着。”
祁奕看她一眼,咬咬牙,沉聲問:“是不是我也被打成王澤那樣,你就滿意了?”
方枳夏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怎麽會。不過你要是成他那樣,只能證明你防禦技巧不過關。”
祁奕冷哼一聲。
正要說什麽,大廳方向,宋婉青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人還沒到,聲音先到,遠遠就指着他的鼻子,“祁奕!”
“你都多大個人了,怎麽還跟人打架,怎麽越活還越回去了!”
祁奕剛才在電話裏只說是球賽上跟對手學校的人起了沖突,他人沒事,讓宋婉青來趟醫院。
這架勢,沒想到真被誤會。
他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在他媽眼裏,他到底是什麽形象。
宋婉青已經到他們面前,吐字跟機關槍一樣,看着祁奕繼續道:“我是真沒想到,好好過個中秋節,居然因為你打架被叫來醫院!被你打的孩子呢,趕緊帶我去看看!”
祁奕這才有空給自己辯解一句:“不是我打架,是有人打我們,我們正當防衛。”
宋婉青明顯還是不信,看向他身邊的女孩。
“夏夏,你來跟阿姨說!不要怕,一五一十得告訴阿姨!”
方枳夏眨了眨眼,幫他作證道:“宋阿姨,确實是八中的人在球場上先動手的,他們都被帶去派出所了。”
祁奕說話,宋婉青不信。
方枳夏一解釋,宋婉青立刻就信了。
“哦,這樣啊…”
宋婉青低頭看了眼自家兒子,“你沒傷着哪兒吧?”
祁奕指了指自己的膝蓋和胳膊肘。
宋婉青擺擺手:“這不算傷,随便往桌角上磕一下都比這嚴重。”
“……”這天沒法聊了。
祁奕黑着臉朝另一個方向指指:“剛過來的老師和家長都在那邊,應該是商量什麽事情,媽,你也過去吧。”
宋婉青轉身過去之前,還不忘斜他一眼,像叮囑小朋友一樣說:“你別亂跑啊。”
等宋婉青的身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方枳夏終于忍不住了,靠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
“我就說吧,我簡直就是大預言家,好久都沒看到宋阿姨這樣了。”她一邊笑一邊說,聲音斷斷續續的。
祁奕也很無語,轉回頭,沉默地開始思考人生。
剛才宋婉青的嗓門比王澤爸爸還要大,走廊裏的人都在朝他們這邊看。
方枳夏還在笑:“還是我比較了解宋阿姨的腦回…咳,咳咳…”
笑着笑着,她突然把自己嗆着了,咳嗽起來。
祁奕一愣,伸手去拍她的背,但嘴上還是說:“你這就叫幸災樂禍。”
方枳夏彎腰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緩好了,一直起腰,又“诶呦”一聲。
祁奕看着她:“怎麽了?”
方枳夏擰着眉頭:“…完了,好像岔氣了。”
“……”
祁奕順着她的目光,手放在她的腰側,小心翼翼地揉着,嗓音很低沉:“這裏嗎?”
“有沒有好一點。”
方枳夏緩慢呼吸來調整。
低頭,看到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背,在她的腰上緩慢地劃着圈,手掌的溫度隔着一層衣料傳進來,有點熱。
但他力度太輕了,不止沒有作用,還像是在故意撓她癢癢。
方枳夏唯一的弱點大概就是身上癢癢肉特別多,腰就是最敏感的部位之一。
她又忍不住有點想笑,把祁奕的手抓起來,毫無威懾力地警告道:“癢癢癢。诶,祁奕,你現在別再讓我笑了,我緩緩就能好,要是敢趁人之危,等我好了馬上找你算賬。”
祁奕垂下眼,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
她手真的好小,完全包不住他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觸感有點軟,像是小時候吃過的一種袋裝棉花糖。
“你啊。”他搖搖頭,無奈地笑了下說。
祁奕聽話地把手收回去,安靜坐在椅子上,片刻後,逐漸也彎起嘴角,心裏好像蕩漾起一圈細小的漣漪。
他好像不太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