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熊貓耳罩
第26章 Chapter 26 熊貓耳罩
桐安市的秋天格外短暫, 仿佛只是象征性過渡了一下。
方枳夏記得前不久樹葉才開始泛黃,轉眼的功夫,就全都掉得光禿禿的。
氣溫驟降, 十一月底, 迎來了這座城市今年的第一場雪。
路上行人的衣着也從大衣、帽衫換成了臃腫厚重的棉服。
季節更替, 高中的日子卻好像每天都差不多,教室裏是一樣的同學、上着差不多的課程、老師的面孔也是固定的那幾位, 生活只有一些細微的差別。
比如臨近期末考試,實中一直是高一上半學期結束就進行文理分科,班裏和年級裏的同學開始讨論選文還是選理的問題。
再比如冬天到了,白晝的時間愈來愈短, 他們的作息改成了十點結束晚自習的冬令時,相應地,午休時間也縮短了半小時。
但自從國慶前的那次考試結束, 方枳夏的同桌林言心就沒有再來參加晚自習,大概是晚上補習得太晚,每天早上她來上學時精神都不怎麽好, 上課時都會犯困。
到了十二月, 桐安市的天氣冷出新高度。
這天下了晚自習, 鈴聲響起,方枳夏寫完最後一道題,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往窗外看去。
又下雪了。
路燈幽黃的燈光照在紛紛白雪上,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晶球。
方枳夏怕冷, 一到冬天去室外前,就要像裹粽子一樣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她穿上羽絨服,拉好拉鏈, 又把羊絨圍巾一圈一圈纏在脖子上,最後一邊帶帽子和手套,一邊轉過頭,“你收拾好了嗎?”
正在刷物理題的祁奕擡了下頭,“現在收拾。”
方枳夏裝備完畢之後,把書包背上,繞到他的座位旁邊踱着小碎步催促:“你快一點,我還想去小吃街那邊買點東西吃。”
動物到了冬天會冬眠,人也會變得不愛動彈。
自從氣溫冷下來,方枳夏連着幾周都是一放學就拉着祁奕去趕公交,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路邊攤的快樂。
祁奕把練習冊往書包裏一塞,披上外套,就算是收拾好了。
他單肩背着書包站起身:“走。”
人類對溫度的感知水平應該差別很大的。
祁奕就像是一點不怕冷一樣,冬天甚至都不穿秋褲,羽絨服也是最薄的那種。
走出教學樓,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頭上。
一小段路之後,方枳夏擡頭看他,笑起來,“你頭發白了。”
祁奕看着穿得跟小企鵝一樣的女孩,漫不經心地說:“一會兒就化了。”
方枳夏停住腳步,舉起胳膊,從身後幫他撣掉。
“你老了之後是不是就像這樣?白頭發,像聖誕老人。”
祁奕眉梢微擡,“等我老了你再看看?”
方枳夏想象了一下,搖搖頭,毛線帽上的兩根繩像撥浪鼓似的也晃了晃。
“不行,還是不能像聖誕老人。”
“為什麽?”祁奕問。
方枳夏一本正經地說:“聖誕老人是啤酒肚,你要是老了之後肚子也那麽大,我會嫌棄你的。”
聞言,祁奕看向她,彎了彎唇,意味深長道:“保證老了也堅持鍛煉。”
方枳夏摸了摸鼻子,總覺得這對話好像哪裏有問題,但一時半會也沒工夫想,因為看到了從他們身後過來的王康林。
快一個學期了,就算是王康林這麽沉悶的人,偶爾也能說上幾句話了。
也許這就是上學期間為數不多的好處,不論什麽性格的人,被安排在一起朝夕相處,很容易成為朋友。
王康林腳步慢下來,“你們去趕公交?”
“還不急。”方枳夏說:“先去小吃街買雞蛋灌餅,你呢?”
王康林說:“我也去。”
三個人同路,就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方枳夏感嘆說:“你真的好喜歡那家雞蛋灌餅,冬天也過去吃。”
王康林似乎答非所問,“冬天生意不好做,學生都不愛去了。”
他轉了話題,“馬上這學期就快結束了,你們選文科還是選理科。”
祁奕不假思索地回答:“都選理科。”
祁奕選理科是天經地義,方枳夏文科理科成績其實都差不多,一般這種情況的,也都會選擇更好填報志願的理科。
王康林點點頭,“那下學期我們應該還在一個班,挺好的。”
一路去小吃街,他們除了學習,其實也沒太多共同話題。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和觀察,班上同學都能看出,王康林的性格特別老幹部,做什麽都按部就班的,也沒有打游戲、打球、看劇這類年輕人常有的任何愛好,日常就是埋頭在座位上刷題。
到了賣雞蛋灌餅的小攤,鐵板上冒着白茫茫的煙氣,但周圍的确比夏天和秋天冷清太多。
來擺攤的小販都很少,只有路邊有門面的小店還堅持開着,店裏和小吃攤前都只有零星幾個人。
好處就是買雞蛋灌餅不用排隊。
王康林站在第一個,擺攤的奶奶笑得很慈祥:“今天跟同學一起來的?”
“對,奶奶我幫…”
王康林話沒說完,被奶奶打斷。
“這麽冷的天還過來,多跟你們加兩個雞蛋,晚上學習也都辛苦。”
“好…”
王康林沒再說什麽,眉頭微微皺着,看着奶奶攤煎餅。
方枳夏笑說:“好久沒過來了,您整個冬天都會出攤嗎?”
奶奶也笑:“是啊,冬天本來生意就難做,我也沒別的活能幹,白天在東林街的寫字樓那邊擺,晚上就來你們學校這。”
方枳夏輕嘆一聲氣:“好辛苦哦。”
等雞蛋灌餅做好,她也不着急吃,裝了袋子拎在手裏,拉着祁奕去逛旁邊的小商店。
商店裏也有熟食賣,收銀臺上放着一臺很老式的電飯鍋,裏面盛着滿滿一鍋茶葉蛋。
電飯鍋正在加熱,冒出各種香料夾雜着的鹵香味。
方枳夏深吸一口氣,看向祁奕:“你記不記得…”
“嗯。”祁奕笑了下,搶答道:“你是想說,我外婆煮茶葉蛋特別好吃,有次暑假你來我家,晚上睡前一口氣吃了八個,撐得晚上肚子痛到去看急診?”
“……”
方枳夏抿抿唇,小聲嘟囔:“我就說吧,我小時候丢人的事情你全都記得。”
祁奕挑眉:“我小時候丢人的事你不也沒忘。”
“你指哪件?”
方枳夏掰着指頭:“你趁過年前偷偷把宋阿姨買的煙花都放完了,被宋阿姨打;還是你徒手去摸臺燈燈泡被燙了個大泡疼得龇牙咧嘴,還是你在牆上用粉筆畫蠟筆小新…”
“停!”祁奕伸手去捂她的嘴:“可以了。”
旁邊收銀的老板娘躲在手機屏幕後面偷偷笑。
沒想到這倆孩子長得這麽好看,小時候也是那個調皮的德行。
有同齡的朋友陪着一起長大可真好,等以後年紀大了,聊童年的趣事不都能聊個三天三夜。
而且這倆人青梅竹馬的,看起來都很般配。
方枳夏那次之後就對茶葉蛋沒興趣了,更何況手裏還拎着熱騰騰的雞蛋灌餅。
她拽着祁奕的袖子往裏面的貨架走。
祁奕垂眸看了一眼。
她好像一直都有這個小習慣,逛這種小店的時候,就喜歡拉着他一起,還要拽着他的胳膊或者袖子,像牽小狗似的。
方枳夏沿着每排貨架轉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一個小兔子造型的耳罩上。
白色毛絨絨的,頭戴式,上面還分別豎着兩只兔耳朵,特別可愛。
“我戴這個怎麽樣?”
祁奕也站定,看看耳罩,又看看她的腦袋,自認為很認真地給出評價:“挺可愛的。”
方枳夏試了一下,把兔子耳罩戴在頭上,站在他眼前左右晃了晃腦袋。
“可愛嗎?”她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是上年紀了,初中的時候都喜歡那種簡約款式,看起來帥帥的東西,現在居然開始喜歡這種可愛的了。”
她耳罩裏面還戴了帽子,都是那種很保暖的材質,整個腦袋都被包起來,顯得臉更小了。
祁奕看着她,感覺心裏好像也毛絨絨的。
剛才收銀臺後面的老板娘走了過來,笑着說:“你們才多大啊,十六七吧,這就算上年紀,那我豈不已經是老太太了。”
方枳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跟初中的時候比,現在就算是年齡大了一點嘛。”
“那我要這個吧阿姨,多少錢?”
老板娘又從旁邊貨架上取了另一只耳罩,差不多相同的材質,只不過她拿來的這個是熊貓頭的造型。
“小帥哥要不要也試試?看你穿得這麽少,大冬天看着都冷,尤其耳朵要保護好,不然冷風吹着容易長凍瘡。”
祁奕瞅了眼那個毛絨絨的耳罩,二話不說就拒絕:“我不要。”
這種款式,是女生才會戴的吧。
老板娘笑着說:“別怕不合适,這上面可以調大小的,而且你頭又不大。”
方枳夏接過來那副熊貓頭,踮起腳,在祁奕腦袋上比劃了一下,擡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也買一個吧,跟我這個是一樣的诶,我們可以一起戴!”
祁奕跟她對視,看着她眼睛裏小小的自己。
方枳夏也沒想到他會同意。
印象裏,他雖然從小受祁安年的影響,耳濡目染,穿搭品味是在線的,但對這種可愛的東西一直不感冒。
沒想到幾秒後,祁奕把她手裏的兩個耳罩都接過來,改了主意,“那就都要吧。”
老板娘笑逐顏開:“對嘛,正好你倆戴一樣的,多好。”
祁奕拿出手機掃碼,一起付了款。
走出店門,方枳夏就把吊牌扯了,迫不及待地把兔子的給自己戴上,熊貓頭的套在祁奕腦袋上。
他這種萬年臭臉都被襯得多了幾分親和力。
就是和他這身從頭黑到腳的性冷淡外套不太搭而已。
雖然因為逛小吃街和商店耽誤了一些時間,但不少學生會主動留在教室多自習一會兒,晚班的公交車上,人還是很多,全都是實驗一中的學生。
祁奕和方枳夏在學校出名已久,車上許多同學都單方面的認識他們。
平時回頭率就很高,今天戴了這對耳罩,投向他們的目光就更多了。
原本因為自習到深夜疲憊不堪的高中生們都精神起來,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祁奕和方枳夏談戀愛了嗎?”
“他們戴的情侶款耳罩,天哪,談戀愛的話這樣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沒聽說高一上次考試的排名嗎,這倆人一個第一、一個第二,老師就算看出他們談戀愛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反正也沒影響學習。”
“嗚嗚嗚什麽神仙愛情,他倆也太配了,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啊老天,你欠我一個帥哥竹馬!”
……
外面天色早就全黑了,坐公交回家的路上,祁奕偏頭,看到車玻璃上映出的自己,耳朵上罩着一對熊貓頭,皺了皺眉,似乎還是不大能接受。
他目光移向旁邊的方枳夏,在她的耳朵上停留幾秒,眉頭逐漸又舒展開。
祁奕晚上到家,宋婉青還沒睡,應該是剛剛約會回來,哼着歌在沙發上看新播出的偶像劇。
電視聲音開得不小,男女主角的對話也清晰傳進他耳朵裏——
“蘇星辰,我真的喜歡你很久了,這一次你能不能不要再拒絕我,給我一次喜歡你的機會。”
“別說這些,這麽多年,我都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友誼和愛情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開心嗎?”
“當然開心,但只是跟朋友相處的那種開心。我分得清楚愛情和友情的區別,你也再好好想想吧…”
宋婉青看劇看得很真情實感,聽到這段對話,急得一邊跺腳一邊錘沙發,沙發上的遙控器都被震得彈了起來。
“這男主怎麽就不開竅呢,都二十多集了,還在這叽叽歪歪,說什麽朋友不能當戀人的!”
“要我說,談戀愛就應該從做朋友開始,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對互相也了解多好。”她忿忿然說完,看向祁奕,“你說是不是?”
祁奕沉默幾秒,給了個反應:“…是。”
得到了認可,宋婉青繼續念叨:“跟陌生人談戀愛才不行呢,說什麽一見鐘情,都是人類荷爾蒙在作祟,等激情過了,就發現哪哪都不合适。”
“就比如你,你長大以後,我是說長大啊,不是鼓勵你早戀的意思,你以後,最好就直接把夏夏追到手!”
這次祁奕沒吭聲,抿了抿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一言不發地背着書包往房間走。
宋婉青回了下頭,好像看到什麽不對勁的東西,又用力再次回頭,“你腦袋上戴的什麽東西,毛絨絨的。男孩子戴這玩意幹什麽,你現在審美真是越來越奇怪。什麽時候買的?”
“就今天。”
祁奕有點不自然地說:“方枳夏挑的,我們一人一個。”
“哇,夏夏挑的啊,真可愛,瞧瞧人家多會選東西。”宋婉青瞬間改了口,眼睛都彎了起來。
“……”
宋婉青眼睛一亮:“你倆戴的一樣的?”
祁奕平聲說:“她的是兔子頭。”
宋婉青笑着說:“真好,真好。是你買的單吧,以後上學也戴着,看着就保暖。”
“肯定啊。”祁奕應了聲,“你接着看電視吧,我回屋再刷會兒題。”
“去吧去吧。”
宋婉青扭過頭,視線随着他耳朵上的圓滾滾的熊貓頭移動,眼角的弧度一直彎着。
趁祁奕進房間前,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地吐槽電視劇,又好像意有所指地揚聲道:“追女孩還是得主動點,不能跟這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倆人都二十幾歲了,才知道對方什麽意思,多墨跡啊。”
祁奕肯定是聽見了,腳步頓了一下,才關上房間門。
電視劇還在播。
宋婉青看着屏幕裏男女主磨磨唧唧的互動,心情都沒剛才煩躁了,甚至重新哼起了這劇的主題曲。
祁奕小的時候,她跟方枳夏的媽媽就喜歡給他們買一樣的衣服、鞋子什麽的,當時祁奕可抗拒了,追求個性,尤其不愛跟小女孩家家穿一樣的。
現在長大了,倒是重新穿回去了。
宋婉青靠在沙發上,自顧自啧啧兩聲。
管他電視裏的男主開不開竅呢,反正她兒子應該就快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