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幸被瞄準的那人無聲尖叫, 手腳撲騰努力逃走。
滿滿的危機感令人腎上腺素飙升,巨口近在咫尺,那人閉上眼睛, 以為就要逃不掉時。
一條結實的大長腿從側面狠狠踢過來,正中怪物的腹部, 使它動作一滞。巨口咬空上下颚重重閉合,發出巨大響聲,咬合力驚人,真被咬住身體能直接一分為二。
氣流掀起江水, 沖擊開祁元。而後路修遠沖上來,張開手,火焰在他手中升起, 由一簇驟然膨脹成一大團金紅色的火焰,在水中搖曳。
火焰點亮了衆人的眼睛,也讓明昭目光一閃, 直直盯着那詭異的在水中燃燒得旺盛的火焰。
水火不容, 是世人皆知的真理。水遇火會被蒸發成氣體, 火遇水會熄滅,然而年輕隊員口中的隊長的火焰, 在江水中仍然能夠燃燒。
如同神跡一樣。
這就是天賦?
路修遠的天賦屬于序列04-火種,天賦級別為S級,只要能量足夠随時都能召喚出火焰。
他手腕輕輕一抛,火焰飛向怪物,化為火蛇一圈圈纏繞住它的身軀, 越掙紮收得越緊,仿佛鑲嵌在軀體上金紅色的圓環,璀璨奪目。
怪物仰頭哀嚎一聲, 聲音尖細,像沖擊波一樣沖擊着人類大腦。
江水無情震蕩,衆人在沖擊下身形不穩,互相攙扶着。
被火蛇纏繞住,怪物一時掙紮不開,炙熱溫度在身上留下一圈圈的傷口。衆人圍過來,燈光照在怪物身上,這才看清了怪物的模樣。
那是一條魚,準确來說應該是條人魚。
只不過是魚頭人身,尾巴兩側長出兩條類似人腿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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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身長六七米,層層疊疊的鱗片,比籃球還要大的凸起的眼球,瘋狂轉動,分外詭異。
祁元一陣惡寒,朝路修遠打手勢:這就是你說的人魚?
這次的隊伍裏,有位隊員年齡較小,比祁元還要小兩歲,是路修遠親自去招攬來的,性子也很活潑,當時聽到人魚兩字眼睛一亮,直接舉手發問:“隊長隊長!真的是人魚嗎?”
路修遠沒有半分要解釋的意思,點點頭,衆人便也理所當然認為天災“人魚”便是傳說中那種人魚。
現在見到了,都是一陣沉默。
祁元看着眼前的怪物,好吧,誰說魚頭人腿不叫人魚呢?
人魚掙紮着掙紮着,動靜漸漸小了下去。但衆人不敢小觑,仍然隔着一段距離小心觀察它。
‘它鱗片下好像有東西在動。’有人觀察過後打手勢。
祁元仔細看去,層層疊疊堅硬的鱗片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活動,鼓鼓囊囊的。
‘什麽東西?’祁元問路修遠。
路修遠不答,只是示意他湊近點去看。
祁元不疑有他,真的游動上前去看,然後就被惡心到了。
鱗片下鼓動的分明是密密麻麻的卵!
那卵仿佛寄生在人魚身上,半嵌入鱗片和縫隙的血肉內,一個挨着一個,你推我擠,很快就将鱗片鼓起一個大包。
靠!
祁元幾乎想也不想立即轉身逃開,游了兩三米遠,鼓起的鱗片似乎擴張到極致,終于忍不住砰一聲炸開,無數黑色的卵借着氣流被送出。
大家來之前都對天災“人魚”的資料仔細研讀過,自然知道這些卵便是人魚寄生的手段,只要被沾上,黑卵便會進入體內逐漸麻痹你的思想,控制軀體,成為人魚的傀儡。
沒人想要被寄生,忙不疊躲遠。
黑卵即将沾染上祁元衣角時,火焰騰空而起,化為火被包裹住那些黑卵,阻止它們蔓延開。
令人頭皮發麻的黑卵被路修遠一手阻止,衆人剛松了半口氣,卻見炸開的人魚縮小了半圈,借着空隙迅速從束縛的火蛇中掙脫出來,翻滾兩圈沖向祁元。
祁元背對着人魚,沒看見衆人着急的反應,但敏銳察覺到背後有什麽東西在突進,往旁邊側身一躲。
他動作靈巧,人魚幾乎是擦着他的身體過去,直直撞向明昭隐藏的地方,分不清是沒攻擊成功還是要趁機逃跑。
這個方向不巧正是明昭隐藏的方向。
明昭不耐煩,見那條醜魚向自己沖過來,觸手直接将它抽回去。
人魚猝不及防被抽了個大嘴巴子,懵圈地調轉方向又沖了回去,和祁元面對面。
人魚:?
祁元沒發現端倪,以為人魚又要攻擊,大手拔出腰間別着的鋒利匕首,先下手為強,刀尖狠狠插入人魚的眼睛。
嬰兒一樣的哭聲響起,頭皮發麻。
人魚吃痛,摔動尾巴朝祁元攻擊,祁元往下一躲,攻擊落了個空。
祁元抓住時機,看準人魚腹部又是一刀,腥臭的血液溢出,他嫌棄得皺眉。
一把匕首對人魚龐大的身軀來說不值一提,只是有點不适,它瘋狂翻滾想要掙脫腹部的刀,祁元死死抵住。
面罩下的臉一直皺着眉,不僅是因為人魚掙紮得厲害,他隐隐控制不住。還因為他的氧氣在剛剛一番攻擊下又消耗了許多。
衆人也反應過來,按照訓練時的隊型,一部分人吸引人魚的注意力,牽制住它,另一半人趁機攻擊,配合默契,大大減輕了祁元的壓力。
中途人魚還想使出釋放黑卵這樣的招數,全被路修遠的火焰燃燒殆盡。
在衆人的攻擊下,人魚很快變得傷痕累累,鱗片七零八亂。
這樣下去,戰鬥應該很快就結束。
明昭作為旁觀者看得清楚,這條人魚對普通人來說對付起來不簡單,它爆炸釋放出來的黑卵數量衆多,如果被纏上可能有不小的麻煩。然而這個麻煩提前被路修遠控制,翻不出多大浪花。
有路修遠在旁邊兜底,祁元他們放開了打,不像是在危機關頭,更像在打平時的訓練賽。
觸手對黑卵表達出吞噬的欲望後,明昭面無表情将它們推開:“別什麽垃圾都想着吃。”
吞噬這種惡心東西,他寧願去吞食祁元的血。
水底局面混亂一片,也許是察覺到将死的危機,人魚橫沖直撞,血盆大口張大撕咬着身邊的敵人,妄圖沖出重圍。
這種不怕死的精神竟然讓它漸漸撕咬出一個小口子,沖了出去,魚頭往下一紮,潛入更深處,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人魚的另一個能力,隐藏氣息。
不能讓它跑了!
祁元腦海裏第一時間閃過這個念頭,迅速跟了上去。路修遠微蹙眉,提醒大家要小心,人魚必定還有後手。
明昭在人魚氣息消失那一刻也跟着動了。
人魚的能力對他沒有用,此刻人魚主動消失,正好給了他機會吞噬污染。
他閃現到潛伏的人魚面前,在它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觸手深深插進它的傷口裏,攪動,吸收它體內的污染。
人魚沒想到還有可惡的人類在一旁守株待兔,不怎麽愛用的大腦艱澀地轉轉,後知後覺地從心裏騰起憤怒。
只見它昂高了魚腦袋,對着江水發出人類聽不見的聲波。
它要呼喚它的孩子們過來,将這個可惡的人類撕碎!
明昭耳朵被它的叫喊聲吵到,不懂它在這鬼哭狼嚎什麽,直接一觸手拍過去:“閉嘴。”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暈頭轉向。
人魚懵了又懵。
明昭已經吸收它體內大半的污染,觸手在人魚腹內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正想卷出來看看。
祁元靠近了。
明昭眸光微動,操控觸手将人魚轉了個方向,對着祁元:“他來了。”
誰來了?
人魚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察覺到身後那道可怕的氣息消失,狂喜,可前面又來了個人類。
人魚還記得他,第一個弄瞎它一只眼的人類,實力弱但很難纏。
他和剛剛那個可惡人類是一夥的?
人魚沒能對付明昭,便将怒火全部對準這個好解決一點的人類,昂頭長聲呼喚。
錦江內所有被黑卵寄生的動物都在這一刻停止動作,如同被操控般,眼睛無機質閃着微光,齊齊朝一個方向湧去。
江水裏發生的變化沒有瞞過明昭和路修遠。
明昭藏在吞噬人魚大部分污染後又擴大的空間裏,好整以暇準備看好戲。
路修遠則直接命令隊員們去幫助明昭,看着朝這邊疾馳過來的魚群,皺眉,人魚污染的範圍比他想的還要大一些。
有危險。
祁元腦海裏危險的警報瘋狂響起,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很熟悉的被算計的感覺,但他來不及細想,因為人魚突然出現,氣勢洶洶朝他撲來。
發現的時候太遲,祁元沒能徹底躲過人魚的巨口,右手臂被咬住!
鋒利的牙齒紮入肉裏,祁元悶哼一聲,咬牙将痛呼吞入肚裏,血花在水裏如薄紗般散開。
血腥味刺激了人魚,它興奮地搖擺魚尾,兩條腿也激動地蹬,想要将人類的手臂撕咬下來。
幸好右手臂被咬住時,祁元手裏還握着匕首,他忍痛發狠,肌肉緊繃,将匕首插入人魚口腔內壁上。
同時擡腿迅猛踢向人魚腹部的傷口,等着人魚吃痛松開嘴,祁元狠心拔出手,傷口沒有尖齒堵住後血液流出更多,大片的紅色像薄霧一樣彌漫開。
明昭在空間內看着這一幕,喉結微動。
他不用刻意去回想起祁元血液的味道,只要看到祁元流血,記憶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展開,香甜的味道仿佛還停留在味蕾,刺激口腔分泌唾液。
觸手被他狠狠鎮壓過一回,如今嗅到這股味道,仍然蠢蠢欲動。
這就好像在狗面前放了一盆香噴噴的肉,狗即使在主人的訓導下裝得再如何正經,口水還是會不受控制地留一地。
明昭思維一頓,察覺到自己好像把觸手比作狗了。
觸手是狗,那和它一體的他又是什麽?
明昭沉臉,把自己産生荒謬念頭的過錯怪在祁元頭上。
和人魚奮戰毫不知情的祁元:?
血味再濃,也濃不過對祁元的厭惡。
明昭靜靜看着祁元的隊友們趕上來幫忙,會放火的男人一團火丢過去,便在人魚身上違背常理地燃燒起來,裹滿全身,瞬間映亮了一方空間。人魚痛苦翻滾,估計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在水裏火焰不會熄滅。
人魚呼喚的寄生動物也在此刻從四面八方趕來,在人魚的痛苦中它們的攻擊異常兇猛,雖然攻擊力不強,但也讓人對付得厭煩,
男人的火像是不要錢一樣丢出去,那些寄生動物也跟不要命一樣源源不斷撲上來。
明昭估算他們的實力,在場能對他造成威脅的只有那個有特殊能力的男人。那火很奇異,怎麽也不會熄滅,人魚的哀嚎從剛剛開始逐漸從高亢尖細變得有氣無力,最後沒了聲息,看樣子是直接被燒死了。
戰鬥在男人加入進來後基本呈一面倒,人魚被燒成焦黑一團,有隊員在男人的示意下在人魚體內翻找,最後找到了什麽拿給男人。
明昭看清楚,那是一枚能量核,和他在無頭學長上找到的一樣,只是體積更大一點。
他們要那個來做什麽?
男人将能量核給了祁元,示意祁元帶着它先上去,祁元點點頭,在衆人的掩護下先行離開。
一方面是戰鬥中的衆人,一方面是受傷在同伴陪同下離開的祁元。
“有點難選擇。”明昭手指輕點觸手。
是留下來看看男人實力的極限,還是去找祁元麻煩?那顆能量核,他們特意尋找應該是有什麽用處,說不定還和祁元有關。
他沒有思考太久,因為他敏銳發現男人的火焰已經流露出頹勢,火焰變小了,召喚出來的速度也變慢,看來男人的極限就在這裏。
明昭轉身追着祁元過去。
祁元的傷口還在流血,寒意麻痹了手臂,難以運動,只能由隊友攙扶着游向岸邊。
能呼吸的氧氣幾近于無,祁元小口小口調整呼吸,盡量消耗得慢點。
“再堅持一下。”隊友道。
他們即将游到岸邊時,深水之下,有條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上祁元的腳踝,猛地一下将他扯進江底,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反應。
隊友更是眼睜睜看着祁元被拖走。
!!
隊長,不好了!有東西把祁元抓走了!
隊友的崩潰暫時無人得知。
祁元被一下子扯進深深水底,比之前待得還要深,江水從四面八方壓迫着他的神經,胸膛,仿佛壓了千斤巨石。耳朵轟鳴,眼前望到的只有被攪動的渾濁江水。
江水從他指尖流淌過去。
他甚至沒能看清襲擊他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不斷下落的過程中,有某種冰冷滑膩的東西纏繞上他的手臂,正好是受傷的位置。按理來說傷口已經麻木,但祁元還是感覺到了輕微的吸力。
它在吸他的血。
到底是什麽東西?螞蟥嗎?
祁元泛着惡心,仿佛看到自己被吸成人幹的場景,伸手就要将傷口上的東西扒拉開。
摸上了他才發現那東西上覆蓋着層粘液,滑溜溜的很難抓住,形狀像章魚的觸手,有吸盤,纏得很緊,他的手碰上時,觸手似乎不悅地拍打了下他的臉頰,不輕不重。
?
淡水裏哪來的章魚?
更重要的是,他被章魚打臉了?
祁元扒拉觸手的勁更大了,但他沒能成功,因為身後悄無聲息環上又一條觸手,強硬圈住他手腕拉開,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的骨頭捏碎。
祁元眉目間溢出隐忍之色,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隊友們才會來救他,在那之前他要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救援時間。
觸手圈住他,看似很危險,實則除了吸血外沒有其它動作。
祁元腦子轉得飛快,思考觸手到底是什麽,它想做什麽?
他的手還緊握着人魚的能量核,視線裏忽然出現一只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在江水中泛着冷白色光澤的大手。
這是一只屬于人類的手。
大拇指靠近手腕處,有一顆淺色的痣,普通的黑痣在這只堪稱藝術品的手上被賦予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吸引住祁元全部目光。
祁元死死盯住那顆痣。
這麽昏暗的環境下,祁元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一眼抓住那顆痣,就好像它的主人故意放到他眼前,要他發現。
祁元認得這顆痣。
他現在的心情就如沉睡的火山即将進入噴發期,灼熱的岩漿沸騰湧動,什麽麻木什麽寒冷,通通都沒有了,心髒滾燙,怒意勃發,全身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手腕翻轉反過來抓住觸手,用盡全身力氣将身後的人丢出去。
明昭!
明昭順着他的力道輕飄飄地落在他面前,剩下的一條觸手圈住他脖頸,絞緊,将他舉起來。
“晚上好。”明昭看着祁元努力掙紮,唇角勾起。
祁元眼神憤怒中又帶着驚奇。
沉沉江水中,長着四條觸手的俊美人類妖異詭谲,嘴角挂着淺笑,黑發在水中輕盈飄動,他身後每一條觸手都強勁有力,漆黑可怖,拱衛在明昭身邊,張牙舞爪向祁元展示它們的力量。
明昭竟然真的變成天災了。
可令祁元不解的是,他手裏的探測儀還是閃着綠燈,正因為這樣剛剛他毫無防備被明昭襲擊成功。
脖頸間的觸手緩慢收緊,喚回祁元的神智。
氧氣瓶裏的氧氣早已消耗殆盡,喉嚨被觸手擠壓,空氣稀薄得可憐,肺部像是灌滿了水,呼吸艱難。
祁元面色漲紅,心髒的跳動變得急促而沉重,從喉嚨裏發出“嗬”的聲音。
饒是如此,他的眼神依舊憤怒而明亮,像是兩團永遠燃燒旺盛的火焰,執拗不屈望着明昭。
他不去解開困住他呼吸的觸手,反而朝明昭伸出手,拼命去夠到他,手指微微顫抖,手背青筋凸起,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繃緊。
明昭靜靜不動,就看着祁元咬緊牙關,眼尾泛紅,努力去抓住他。
這種時候了,祁元最想做的事情當然是揪住他的衣領。
祁元手指觸碰到明昭的領口,精神一振,奮力攥緊,用力一扯!
然後湊近怒視他,質問他到底想做什麽。
祁元瞪着明昭,咬牙切齒:“你究竟要做什麽?!”
最後是放棄和他溝通,直接用暴力解決問題。
這最後一步明昭不可能讓祁元成功,因此祁元的拳頭揮到一半就被觸手阻擋下來,像捏面團一樣攥緊,骨骼受到擠壓傳來清晰的咯吱聲。
明昭:“痛嗎?”仿佛出于好奇的一問。
有時候他真的搞不懂祁元的腦回路。
為什麽會有人在面對危險時不想着逃跑,反而費盡心思只為了打他一拳。
打他一拳除了洩憤,還有什麽意義。
祁元回答不了他,因為他現在正憋着氣,以防自己溺死。雖然按現在的情況來看,溺死是遲早的事。
對面明昭看似憐憫實則看智障一樣的譏諷眼神令他心頭火起,卻沒辦法開口痛罵明昭一頓,憋在心裏,一時分不清究竟是憋死好還是氣死好。
沒能揍明昭一拳真是可惜了。
果然比起死裏逃生,還是揍明昭一拳洩憤更讓他心情舒暢。
嘶!
祁元驀地睜大雙眼,觸手像是懲罰般撕裂他手臂上的傷口,觸手尖甚至還想鑽進去。
草!明昭這個死變态!路隊長也沒說過他有這種吸人血的愛好啊,變了個物種連食譜也變了,死對頭的血他都能吸得下去?!
真是饑不擇食!
祁元在心裏惡狠狠地罵明昭,沒注意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
血液沾到觸手,沒幾秒就被吸收幹淨。撕裂祁元傷口是觸手自作主張,它對祁元的血液垂涎已久,此刻逮到機會怎麽可能不有所動作。
明昭應該阻止它們的,但他只是垂下眼眸,什麽都沒說。
太餓了。
不是生理層面的餓,而是心理上的,好像怎麽吃都吃不夠,祁元的血液進入體內得到一時的滿足,緊接着就是更大的空虛和失落。
不夠,不夠,還要再多點。
觸手忍了太久,應該得到點獎勵。
早在人魚咬傷祁元,血液稀釋在江水中蔓延到明昭那邊,環繞住他全身時,觸手就已經控制不住暴怒和渴望。
它的獵物受傷了。
有東西想要奪走它的獵物。
殺掉它,殺掉它!
想要摧毀一切的情緒影響了明昭,他冷冷望着人魚,殺意在心間持久盤旋。
他忽然就明白了,不管他願不願意吞食祁元的血液,祁元都是觸手的獵物。在祁元對他還有用處之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奪走他的獵物,包括祁元自己。
血液被江水稀釋百倍,依然對明昭充滿莫大的吸引力,怎麽壓也壓不住的渴望。
明昭已經試過很多次,都沒辦法解決它。那種渴望仿佛與生俱來,只要一出現就擠壓着他的清醒,撕扯他的理智,引誘他的靈魂。
明昭是個從小就被明振德認為是怪物,不正常的小孩。他的瘋狂壓抑在溫和的表面下,受明老爺子日複一日的教導才沒有擴大。
可是偶爾有時候,他的決定總會帶上一絲賭徒般的瘋狂。
比如現在,他只用了一秒鐘就完成了思想的巨大轉變。從不吸食祁元的血液,厭惡警惕到放縱觸手,看看大量攝入祁元的血液會有什麽後果。
他放棄去算計未來的事,猶如走鋼索般,每一步都是激烈刺激的心跳。反正有不對勁,殺了祁元就行。
不管什麽後果,他都能承擔得起。
觸手卷着祁元手臂,像是貼在他傷口上面一樣,撕都撕不下來。
明昭放縱了觸手一會,又克制地停下,沒有讓觸手真的将祁元吸成人幹。
觸手剛松開,祁元立即轉身逃走。
他大量失血,又在窒息邊緣,腦袋暈眩,眼前出現很多黑點,強撐着沒有暈過去,拼命向江面游去。
明昭如同貓捉老鼠一樣,悠閑地跟在他身後。
祁元顧不得他,眼看離江面越來越近,他奮力一掙,沖破水面,重新接觸到清醒的空氣,脫掉裝備大口大口地呼吸,每一個細胞都像是活過來一樣。
明昭給了他喘息的時間,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人呼喊着祁元的名字朝他們游動過來,觸手捂住祁元想要回應的嘴:“好了,我已經給你喘息的時間了,現在我們繼續吧,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你。”
祁元瞪大眼睛,又被他帶入水內。
緩過來的他恢複了一絲力氣,抓着明昭捂住他嘴巴的那條觸手就是一咬,奔着咬斷觸手的目的去。
前進中的明昭眉頭一皺,觸手那裏傳來的感覺跟祁元拿它在磨牙一樣,沒有殺傷力,只有一股癢意。
他幹脆收了觸手,轉為卷着祁元的腰前行。
祁元哪裏會讓他這麽順利,左手摸上匕首,刺向觸手,确切感受到紮入肉裏的觸感,又猛地拔出來。
怎麽回事?
祁元驚疑,竟然沒有血?
再看明昭,跟完全沒察覺一樣。
祁元忍不住握緊匕首,面對不會受傷,不會流血,力量強大的敵人,他的力量就如同蚍蜉撼樹,無力又可笑。
明昭絕不是突然出現的,恐怕和他們一樣一起下水,在暗中觀察了很久。
他選擇這個時候出現,把他帶走,是因為他知道祁元自己和路修遠已經威脅不到他。
力量,還是力量。
祁元死死盯着明昭的背影,眼裏湧現出對力量的渴望。
從前他和明昭之間勝負五五分,有時候是他贏了,有時候又是明昭贏了,勝利在他們之間搖擺不定。可自從異變出現,勝利的天平就不斷往明昭那邊傾斜,他在明昭的交鋒中持續處于下風。
祁元不喜歡這種局面,好似他對上明昭只有輸字可言。
讓他甘心地對明昭認輸?絕不可能!
有來有往的才叫死對頭,永遠比明昭弱的叫作死的炮灰。祁元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明昭永遠踩在他頭上的結果,也不想看到明昭幸災樂禍,不屑鄙夷的可惡嘴臉。
他要力量,他要比明昭還強,他要親手把明昭抓住,看他落敗的狼狽模樣!
勝負欲極度燃燒,對力量的渴望,對打敗明昭的執拗交織纏繞,複雜龐大的情緒使祁元進入一種極致專注的狀态,眼中逐漸只剩下明昭的1身影。
早就被放入口袋中的能量核散發出白光,炙熱滾燙的溫度緊貼祁元的皮膚,他若有所感,将能量核握在手中,目光堅定。
等明昭發現不對,回頭,看見祁元緊緊盯着他,目光格外冷靜理智。
目光下移,落在一把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大刀上。玄色古樸的刀柄,雪亮泛着金光的刀身,上面刻着繁複玄妙的花紋,散發出專克世間一切魑魅魍魉的清正之氣。
這無疑是一把神兵,刀身中蘊藏着強大的力量,令明昭感受到威脅,如芒在背。
他很久沒感受過這種威脅的滋味了,還是祁元帶來的威脅,這沒有讓他驚慌,反而是體內的興趣在慢慢蘇醒。
“這就是你的特殊能力?”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這種特殊能力,或者說天賦。第一次是那男人召喚出火焰,第二次是祁元手上出現一把大刀。
祁元沒有回答他,握着刀,起勢。
他神情格外認真,明昭也漸漸收斂起笑容:“憑着一把刀,你覺得你能打敗我?”
他眼神淡然:“那你試試吧,只要你傷到我,我都會放你走。”
觸手如他所言松開,祁元沒了束縛,立即握刀斬來,刀光來勢洶洶,如同流星乍現,一瞬間劈開江水,驚豔又危險。
明昭迎了上去,四條觸手在此時将自己柔軟強韌的特性發揮到極致,兩條主動擊破月牙似的刀光,另兩條則交叉着一左一右攻擊祁元。
刀光和觸手相撞,竟發出兵器相撞的清脆聲,沉重的力量爆發,引起江水動蕩,以兩人為中心一圈圈擴散開。
巨大的反應引起了路修遠等人的注意,齊齊看向傳來動靜的方向。
“在那裏!我們快去!”
祁元一刀斜劈擊退左邊觸手,又踩着右邊來的觸手在水底一躍,拉開距離後,大刀以一種刁鑽的角度,毫不留情揮出,刀芒如彎月,憑空照亮他冷峻的眉眼。
明昭一條觸手被刀芒刻下深深的痕跡,然而刀傷不是傷害最高的。
白色微光覆蓋在傷口上帶來強烈刺激的灼燒感,如同火燒。伴随着細微的滋啦聲,觸手難受地顫抖,觸手尖微微蜷縮,肉眼可見地萎靡。
明昭目光一凝,祁元的刀似乎對觸手有克制作用。
只是這麽一會,傷口上的刺痛感擴大,在觸手上留下将近半米的猙獰傷痕,才逐漸減緩。
如果被那把刀傷到致命處,後果可想而知。
明昭望着祁元的眼神變得幽深。
此時他也不得不發出一聲天意的感嘆。
一切就是那麽巧合,他們是針鋒相對十幾年的死對頭,後面站在對立方,現在就連祁元的武器,也對他有克制作用。
仿佛他們生來就應該是宿敵。
不死不休。
明昭視線從傷口上移開,就發現祁元趁着他不注意已經游出了一段距離。
祁元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輕松,連續兩次攻擊抽空了他身上的力量,如今脫力得差點握不住手中的刀。
他不敢讓明昭發現他的虛弱,強撐着身體,在明昭還對着傷口不知道想些什麽的時候立即轉身游走。
水底作戰不比在陸地上,發力點,水的阻力都不一樣,明昭那個變态在水底可以不用呼吸還能說話,他卻不能。
祁元憋着一口氣,死命地游。
能量核激發了他的天賦,同時也修補了一部分身體的傷勢,因此他被人魚咬傷的那條手臂現在也能正常動作,矯健的身軀在江水中如魚一樣游過。
但他畢竟力量剛被大刀抽空不久,沒能逃出多遠就被明昭的觸手抓住。
明昭上下掃視他全身,最後輕笑一聲:“沒力氣了?”
祁元剛剛召喚出來的大刀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觸手抓住了他的腿,祁元連續蹬了兩下都掙不開。
見祁元怒視他,明昭裝作恍然大悟:“你想呼吸?”
他有些為難:“可是你見過我現在的樣子,還傷了我,你覺得我會輕易放你離開嗎?”語調輕緩,聽着卻讓人後背發涼。
觸手抓着祁元猛地将他拉進,幾乎是面對面的距離,把祁元吓了一跳,一口氣沒憋住嗆了一下,氣泡上升破碎。
明昭愉悅地看着祁元狼狽憋氣的模樣:“差點忘了,在水裏你不能說話。”
換來祁元的瞪視,忍無可忍地出拳。
明昭輕易就将他的拳頭攔下:“不如這樣吧,如果你想我放過你,就點點頭,我就當做你認輸,你以後欠我一條命。”
挾持人家還要人家主動認輸,把明昭比作狗都是侮辱了狗。
祁元氣得渾身發抖。
明昭彎彎眼睛:“難道你還在等你的隊友們來救你?”
他的手輕柔地撫過祁元的臉頰,指尖下移,落到頸側,無聲的威脅:“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嗎?”
明昭感知着手下強勁的脈搏,像祁元這個人一樣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不會輕易放棄。就算是這種情況還要擡起另一條腿飛踢過來,沒成功就用手肘頂撞他的腹部,用頭撞他,攻擊他的關節,拳擊他的太陽穴……
只要有一絲可能都會嘗試逃跑,然後被觸手抓回來,一次又一次。
明昭明明能用觸手抓住他的四肢讓他不能輕易掙脫,卻偏偏不,饒有興趣地看祁元為了逃跑還能做出什麽事。
他沒告訴祁元,他的隊友們其實已經趕到這裏,只是沒發現他們。
因為他們兩人現在都在明昭的空間裏。
明昭沒打算殺死祁元,至少現在不會,他潛意識裏就略過這個選項,仿佛有聲音在告訴他,殺了祁元他一定會後悔的。
祁元不能殺,但是折騰一下還是可以的,他今晚來這的目的本就是不想讓祁元好過。
如此被戲耍般逃走七八次又被抓回來後,祁元的情緒壓抑到極點,身體極度疲憊下終于迎來了扭曲。
他不逃了,徑直向明昭沖過來。
明昭不以為意,直到祁元沖過來,唇和唇相撞,牙齒生痛,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明昭睜大了雙眼,第一次感到震驚。
祁元和他對視着,滿眼挑釁,撬開他的唇舌貪婪地汲取氧氣。他的吻不得章法,不,不能說是吻,只是單純地交換氧氣的動作。
在看到祁元眼裏的挑釁後明昭就明白過來,祁元這是破罐子破摔,打着誰都別想好過的主意,既能惡心到他,又能不讓自己真的溺死。
祁元确實成功了。
不僅如此,讓自己獲得喘息的時候,祁元趁着明昭還被惡心得反應不過來,抄起被遺忘的匕首,狠狠插入明昭腹部。
鮮明的匕首插入血肉的觸感,鮮血順着刀鋒飄散出來,迅速染紅了大片江水。
明昭的血竟然還是紅色的,他以為會變個色呢。
緊急關頭祁元腦海裏還有空閃過這句話。
給了明昭一刀後祁元連匕首都不拔出來,立即逃走。不用想他也知道,被他惡心過後還被插了一刀,明昭的心情會有多糟糕,恐怕殺了他的心都有。
這種時候不逃還等什麽時候,等明昭真的将他大卸八塊?
祁元奮力向江面游去,逐漸遠離明昭,即将破開水面時,祁元沒察覺到有人追上來,鬼使神差地回頭一看。
昏沉的水底不見一絲天光,明昭的身形輪廓隐在黑暗中,擡頭,靜靜看着他,四條觸手失去活力般垂下。
他只是這麽看着他,沒有一絲情緒,也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
完了。
祁元心想,明昭被他氣瘋了。
“隊長!祁元在這裏!”周圍終于有隊員發現了他,欣喜地呼喚路修遠,并圍過來小心地帶着祁元往岸邊游去。
祁元魂不守舍,順着他們的力道被帶上岸,連自己什麽時候呼吸到新鮮空氣的也不記得了。
他的腦海被明昭那雙漆黑的眼睛占據,持久地回放。
等路修遠過來,看見的就是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旁邊還有人在幫他包紮傷口。
“怎麽回事?”路修遠沉聲問道。
祁元回過神來,突然大笑:“路隊長,你是沒看見明昭那個難看的表情,絕了!”
祁元已經忘記自己被明昭戲弄的時候是有多麽生氣憤怒,他現在只記得明昭氣瘋後詭異的平靜。
只是想一想,都讓祁元心情舒暢得像大夏天裏在外面曬了一天後回家立馬吹到空調,還喝了一大口冰可樂,那叫一個暢快。
路修遠眼神一厲:“明昭?你遇到混沌了?”
祁元還想跟他說些什麽,卻被副隊打斷:“別說了,趕緊回去讓人過來檢查,你沒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發燙嗎?”
發燙?
祁元摸了一下自己額頭,燙得能煎雞蛋,疲憊後知後覺湧上來,身體沉重得像背了千斤巨石,腦袋暈暈乎乎的。
他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是隊友們圍上來焦急地說些什麽。
我沒事。
他很想安慰一下隊友們,無奈還是陷入了沉睡。
最後一秒,祁元都還在想,今晚算是扳回一城了,等他醒過來,他還要再……好好教訓明昭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