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這裏的含人量有點超标啊!】

女郎站在時代大廈大宴會廳的入口處,睜圓了眼睛打量這座百年廳堂的全貌。

宴會廳的地板全部由光可鑒人的大塊天然石磚鋪就,按照石質的不同紋理拼接出優雅的圖案。四排三十二枚大理石巨柱支撐着天花板,八盞巨型水晶吊燈上垂落的水晶墜片反映着璀璨如星辰般的光線。

在人類擁有無數種照明手段的今天,這種看似“傳統”的燈飾令整座大廳沉浸在如夢似幻的古典氛圍裏,與室內的陳設裝飾交相輝映。衆多賓客在這樣的氣氛裏或站或坐,自由交談,等待着盛大的宴會。

【時代大廈內共有1200平方米,大廳門口的出入計數碼顯示現在廳內賓客共有819人。平均每平方米容納約0.7人。要怎樣在這樣一個空間找到那位名叫“時熠”的先生?一桌一桌問嗎?或者嘗試接入這裏的廣播系統,通過廣播找人?】

女郎沒有馬上做出決定,站在門口觀望,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時熠起身邁步向她走去,越走越快,到後來幾乎是疾奔,期間不斷地向被他擋住去路或者險些撞到的來賓與仿生人侍者道歉。

直到奔近女郎面前,時熠才放緩腳步,剛才的疾行令他呼吸粗重。

他的視線無法從女郎身上挪開,女郎卻并未認出他。她目光逡巡,似乎是在找人,又似乎猶豫着不知該從何找起。

“明霜……”

時熠脫口而出。

在他眼中,這女郎活脫脫就是他的未婚妻葉明霜——

她的五官精致如同名家筆下的畫作,卻又無比鮮活,完全不受畫布的束縛;那雙黑亮的眼睛裏仿佛藏着一只狡黠的小狐貍,時而專注,時而靈動跳脫;她的雙眉宛如新月,鼻梁高挺,嘴角微微揚起,像是藏着一個還未說完的秘密。

她個子不算高,卻站得筆挺,舉手投足間盡顯自如大方。

但比外形更加相像的,是這女郎的氣質——她對這個世界抱有發自內心的熱忱,此刻正眼含貪婪四處打量,對眼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與求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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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是個好奇寶寶!”

時熠還記得自己曾經這麽形容明霜。

那是他第一次帶明霜來見時家的長輩們——也是一個類似今天這樣的場合,明霜甚至也是這麽一身打扮:香槟色的連身裙、同色系的軟底船鞋……他們兩人剛剛踏進這座宴會廳的時候,明霜就偷偷吐了吐舌頭,小聲說:“這裏的‘含人量’有點超标啊!”

時熠記得很清楚,當時他緊緊握着明霜的手,兩人一起邁步穿過賓客們審視的目光,上前面見時家的各位長輩。當時時熠在心裏暗暗祈禱:明霜別怕,明霜……千萬別放棄,別丢下我啊!

要知道,當年時家的那些老古板們曾吓跑不止一個時苒的追求者。

而明霜原生家庭的情形并不盡如人意。父母雙親早年過世,明霜自幼是個孤女,由親姑姑一手撫養長大。

當時,時熠緊緊握着明霜的手,眼見着明霜眼中那被暫時壓抑的勃勃生機,時熠就想:別怕,明霜,如果這個家敢為難你,我就敢放棄這些不近人情的親戚,帶你組建我們自己的新家。

然而,出乎時熠的意料,明霜靠她自己征服了時家人。

面對時家那些“老古板”長輩,明霜總是笑得溫暖而大方,從容不迫地迎接每一道挑剔的目光。久而久之,挑剔消散了,她的堅韌與樂觀卻成為令人器重的風骨。

最後,連一直不怎麽看好明霜的長姐時苒都松了口:“小熠,家裏肯定得同意你與明霜訂婚,難得這麽好的姑娘能看上你,還能治得了你這副古怪脾氣……”

他們順利訂了婚。

一時間,記憶中的明霜與眼前的女郎完全重合。從她的衣品、發式、容貌、氣質,到她略略歪過頭打量那座最大的水晶吊燈的俏皮姿态,到她眼裏好奇與嘆服并存的眼神……時熠知道,那就是他的明霜沒錯。

縱然剛才何啓智提示了仿生人的可能,時熠也不願相信。

他向女郎邁出最後一步,來到她面前,準備開口。

“請問……”

女郎的目光轉向時熠,小聲地請教:“您認識一位叫做‘時熠’的先生嗎?”

時熠竟覺得鼻酸,一時間無法作答。

心裏有個聲音在喜極而泣:明霜……真的是你嗎?你終于肯回來了。

然而女郎卻開口自我介紹:“我叫葉霜明,我需要找到這位叫做‘時熠’的先生,聽說他在這裏。請問您認識他嗎?”

“葉霜明?”

……

葉明霜,葉霜明,一字之差。

仿佛有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時熠心頭燃燒的熱焰瞬息間熄滅了一半。

他努力讓自己抛卻成見,認認真真端詳起眼前這個女郎,但無論怎麽看,她都是那曾讓自己魂牽夢繞的愛人無疑。

他甚至偏過頭,想要親眼看一眼女郎的左耳:葉明霜左耳耳廓上有一枚小小的黑痣,曾經被他付以萬丈的熱情仔仔細細地吻過——那段記憶直接烙在了他心上,絕不可能搞錯。

就在這時,時熠的朋友們全都跟了來。

一個發小雙眼發直,抱着時熠的胳膊大喊:“不得了了熠哥,這可不就是嫂子?天底下難道還有比這更相像的人嗎?”

葉霜明見時熠沒有答話,當即轉向圍上來的其他人,将她剛才問的話又問了一遍。

發小們全都慌了:“了不得了熠哥,嫂子不認得你了這可咋辦……”

更有人趕緊抱住了時熠的胳膊,指着時熠說:“葉,葉小姐,你要找的時熠,就是這貨……這位!”

葉霜明被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搞懵了。聽見這話,她茫然地舉起手中的信封,遲疑着說:“時先生嗎?這是需要您簽收的文件。”

時熠要接時,信封卻被人捷足先登,從他面前接了過去。

原來何啓智、何啓真兄妹也來到了葉霜明面前。妹妹何啓真睜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女郎,和其他人一樣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而何啓智手中卻拿着那只信封,語氣嘲諷地笑了:“我當是什麽,原來是收貨通知單啊!”

這的确是一枚統一格式的收貨通知,适用貨物的範圍很廣,從微生物到仿生人,只要有合适的盛器與載具,快遞公司都能運送。

說着,何啓智随手将信封拍還給時熠,哈哈大笑:“還真給我猜對了!時熠,看來你的喪妻之痛根本算不了什麽,只要再造一個仿生人就能解決問題。”

何啓真早先幫時熠辯護過,這時小臉上寫滿了疑惑,看看時熠,又看看葉霜明。

何啓智兀自大笑,伸手指着葉霜明:“時熠,這個仿生人是一件寄到這裏讓你簽收的貨物。哦……不,說寄到還不太準确,這妞兒是一件自己乘坐交通工具自己跑到這裏的貨物,自己拿着收貨單讓你簽收——是一件‘智能’貨物。

“真有你的,竟然做出來一個和你女人一模一樣的仿生人。”

時熠雙手顫抖,取出信封裏那張收貨單:

“型號:葉明霜II;編號:001;等級:超等級智能仿生體……”

下面是一大堆複雜的技術參數。

這竟然,真的是完全仿造葉明霜而生産制造的仿生人。

時熠心神波動之外又添了大惑不解:即便沉溺在哀傷中的那段日子,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以葉明霜為藍本再造一個仿生人來陪伴自己。目前市面上即使有這種做法,也多是失去伴侶的老年人,為了不必改變與伴侶多年生活形成的習慣,而選擇按照伴侶的模樣再複制一個仿生人,以緩解孤獨與思念。

再者,仿生人的制造受限于技術與倫理,通常而言無法與“藍本”做到一模一樣,完全肖似。

“你……你的名字是,葉、葉霜明……”時熠話說得艱難。

“是的,我是‘葉明霜II型’超等級智能仿生體。”

對面卻極其爽快地回答他。

“寄件人……是誰把你寄來這裏的?”

時熠想不通究竟有誰,會在完全沒有與他打招呼的情況下,制作了眼前這個“葉霜明”,竟然還讓她“自己投遞自己”,手裏拿着收貨單來找他簽收。

葉霜明不大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向時熠手中的收貨單輕輕努了努嘴:“收貨單上沒寫嗎?”

收貨單上當然什麽都沒寫,但只要時熠簽收,單子裏內嵌的芯片就會自動發出信號,通知發貨方。

時熠沒有說什麽——已經麻木的心此刻正一陣一陣地抽痛:葉霜明那輕輕努嘴的動作,也是明霜的習慣。面對時熠,明霜偶爾會做這個有點接近撒嬌的動作。

已經漸漸死去的記憶,好像在這個瞬間盡數複活了。

“小熠,什麽事?”

時苒難得抛下圍繞着她的那些來賓,來到時熠身邊。

她一見到葉霜明,也驚訝地睜圓了眼。

“姐,這不是你安排的吧?”

時熠小聲問時苒——時苒的嫌疑最大。葉明霜過世之後,時苒是對弟弟的各種“頹喪擺爛”行為最為不滿的人。

“我就是想安排,也要有這本事才行啊!”

時苒依舊沉浸在震驚中,不假思索地回應:“她這種等級的仿生人,只有葉博士的實驗室才能造出來吧?”

葉曉舟博士就是将葉明霜一手撫養長大的親姑姑。

時熠默然:老姐說的沒錯,超等級智能仿生體,的确只有葉曉舟博士的新智實驗室才有實力能制造出來。

時熠思索片刻,開口問面前的“仿生”女郎:“你的程序中有寫入指令,找到我之後需要說什麽、做什麽嗎?”

葉霜明低頭沉思片刻,似乎正嘗試從後臺調出數據。然而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

她低着頭的時候,時熠剛好看見了她左耳耳廓上的黑痣,一時間又是心痛又是憐惜,胸中的情緒在翻江倒海。他忍了又忍,才輕聲說:“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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