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起錨咯,出港咯!……
第7章 第 7 章 起錨咯,出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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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顧孟然你個小雜種,居然敢把老子的電話拉黑。你他媽死哪去了?一個月都不見人影,現在知道給你爹打電話了?”
電話剛剛接通,粗犷的男聲夾雜着污言穢語,機關槍似的,突突突地往外冒。
聲音聒噪刺耳,顧孟然将貼在耳朵上的手機拿遠了一點。等電話那頭輸出完,稍微安靜一點,他這才緩緩開口:“這麽多年真是沒一點長進,來來回回還是這幾句,吃了沒文化的虧啊,罵人都不會罵。”
“你!”電話那頭的顧德誠氣壞了,破口大罵:“你個小雜種,翅膀硬了是吧,敢這麽跟你老子說話!”
顧孟然哼笑一聲:“一直沒來得及問你呢,你總說我是小雜種,那你是什麽?老雜種?你那寶貝小兒子又是什麽?小小雜種?”
“顧孟然,你他媽¥&*#*@%#……”
語言攻擊持續了近一分鐘,顧孟然揉了揉發麻的耳根子,輕飄飄地打斷他的話:“有錢了,生活水平提高了,素質卻沒跟上,怪不得人家總說你像暴發戶。”
“顧德誠,拿你當人的時候,裝得像一點好嗎?我打電話過來不是聽你逼逼賴賴的,我是想告訴你——”
說一半顧孟然不說了,故意吊起了胃口。
顧德誠生平最讨厭別人說他是暴發戶,可聽到顧孟然的後半句話,他竟奇跡般地停止了謾罵,陰陽怪氣地追問:“告訴我什麽?沒錢花了?”
聲音透過聽筒有些失真,顧孟然肩膀輕顫,低低一笑,“顧德誠,一定要帶着你的老婆孩子好好活下去。我還想再見到你呢,希望再見面的時候,不要太狼狽啊。”
“你瘋了嗎?到底想——嘟嘟嘟——”
無情掐斷電話,反手将號碼拉入黑名單,顧孟然仿佛被瞬間抽幹所有力氣,趴在船舷護欄上一動不動。
開玩笑,給顧德誠提個醒兒?
怎麽可能,他巴不得顧德誠原地去世。
不過這通電話打的實屬沒什麽意義,奚落顧德誠并沒有讓他感到痛快,無端讓自己沾上小人味兒,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嘴臉。
“哎!”顧孟然長嘆一口氣,重新拿起手機。
不想給顧德誠提醒,但有必要給其他人提個醒。顧孟然打開備忘錄,将前幾天編輯好的文字複制,轉而發布在論壇。
太嚴肅的标題反而不太引人注意,為此,他特意編輯了一個裝X又容易引發群嘲的标題:
[不裝了攤牌了,其實我才是預言家,不懂別裝懂,進來聽哥分析。]
發帖成功的提示一閃而過,顧孟然當場關機,拔出手機卡,任它從指尖滑落,落入深不見底的江水中。
出港在即,他也不怕被人找上門,提醒一個是一個。
災難并非一夜之間全面爆發,逃生的機會往往留給有準備的人。信與不信需自行判斷,他能做的只有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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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明,一艘載滿四人的柴油小船穿透夜色,穿過朦胧的薄霧,緩緩朝着風翼號靠近。
顧孟然手持望遠鏡,站在船頭甲板上向柴油小船招手,随後拿起對講機:“船長船長,新船長已就位,起重機準備。”
五秒過後,對講機傳來老爺子刻意壓低的嗓音:“駕駛室收到,起重機準備就緒。小祖宗,別瞎嚷嚷,執法船估計也快到了。”
“知道了。”顧孟然春風滿面,眼底笑意正濃。
起了個大早,顧孟然毫無怨言,反倒比誰都精神。
原因無他,今天——風翼號出港。
開船不像開車那般簡單,有司機就夠了,想要合規啓航,頗要費一番功夫,尤其是風翼號。
一類三千總噸船舶的最低安全配員為五人,船長一人、大副一人、輪機長一人、船員兩人,連續航行超過十六小時,還需再配二副一人。
目前風翼號上,正式船員僅兩人,還有一個已經退休的老船長,只能作為船東跟船。因此,孟高陽另聘四名持證上崗,但航行經驗沒那麽豐富的高級船員。
社會秩序尚存,一切按規定行事。
轉眼間,柴油小船順利抵達。起重機将柴油小船吊上風翼號,四名高級船員先後下船,前往參加駕駛室“培訓”。
一個小時後,執法船如期而至。
海事執法人員登船,檢查貨物、檢查配員、檢查消防。
前後耗時三個小時,執法人員下船離開後,孟高陽帶着顧孟然來到駕駛室外面的露天甲板。
風翼號主引擎啓動,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老船長站在甲板振臂高呼,渾厚的嗓音蓋過層層噪音,響徹雲霄。
“——起錨!”
情緒會傳染,顧孟然也跟着喊:“起錨咯,出港咯!”
停泊在錨地的其他貨船上陸續蹿出人影,船員們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或許覺得他們是瘋子,出港鬧這麽大動靜。
但只有顧孟然心裏清楚,風翼號啓航的意義有多重大。
少則三年,多則一輩子,他們将暫別陸地,不知歸期。
江風呼嘯,風翼號平穩航行,下一站——韶洲船閘。
興奮勁兒過了,顧孟然沿着舷梯從二樓下到一樓,哼着小曲走進超市。
一個上午沒來,超市大變樣,貨架整齊擺放,各類食品、調味品、日用品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貨架上。
冰箱冰櫃、生鮮果蔬臺,前不久還空蕩蕩的大廳,俨然有了超市賣場的雛形。
顧孟然進門時,梁昭正扛着一袋百斤重的大米,從超市後方臨時倉庫搬到正門口收銀臺旁邊。
已然是第六袋了,他累得氣喘籲籲,幹練利落的短發被汗水濡濕,又被随意撩起,光潔飽滿的額頭全是汗珠。
“砰。”
米袋與地上其他米袋重疊,整齊摞在一起。
梁昭呼出一口熱氣,撩起衣擺擦了擦汗,朝顧孟然颔首示意,“怎麽樣,起錨好玩嗎?”
緊致流暢的腹肌覆着一層薄汗,于眼前一閃而過,顧孟然瞳孔微縮,有一瞬間的失神,連梁昭說的話都沒聽清。
江風掀起一股熱浪,顧孟然自知失态,垂眸錯開視線,從貨架上拿了瓶水遞給梁昭,“歇會兒,看你累得滿頭大汗,讓你上船當船員,不是來當苦力的。”
梁昭單手接住礦泉水,擰開瓶蓋淺抿了一口,反問道:“沒怎麽跑過船吧?普通船員基本等于苦力,什麽雜活都幹。”
礦泉水往冰櫃上一放,梁昭轉身又走向倉庫。
“梁昭。”顧孟然叫住他,神情無比認真:“風翼號不一樣,在這裏,你不是苦力。悠着點來,活兒慢慢幹,我們又不是真的開——”
過不了幾天,超市裏的貨物還要全部收起來,顧孟然不想梁昭花費力氣做無用功,頭腦一熱,甚至想着把真相全盤托出。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能上船就能下船,他不能在關鍵時刻把梁昭給吓跑了。
于是,脫口而出的話拐了個彎,顧孟然半開玩笑道:“不要把自己當外人,更不要把自己當苦力,你還是我的大債主呢,要把風翼號當成自己的家。”
“你說得對。”梁昭頭也沒回,低聲笑道:“那自己家幹活是不是應該更加賣力?”
把公司當成家,把學校當成家,把船……
讀懂這話的另一層意思,顧孟然急忙追上去:“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梁昭,等等我!”
勸不住就一起搬吧,就當鍛煉身體了。
顧孟然頭發往後一捋,跟着梁昭走進臨時倉庫。
倉庫雜亂無序,米面油糧堆成小山,梁昭停在一摞大米旁,雙手握住米袋,上臂發力,發達的肱二頭肌高高聳起,而後輕輕松松将一袋百斤重大米扛在肩上。
梁昭輕松自若的模樣給了顧孟然一種他也能行的錯覺,他有樣學樣,渾然忘了自己壓根不怎麽鍛煉,渾然忘了一袋大米重達百斤。
當米袋懸空,顧孟然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托不住時,他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可為時已晚,數十袋大米摞在一起足足半人高,托不住,他也放不回去。
“梁,梁昭。”
米袋死沉,壓得顧孟然雙臂顫抖不止,面紅耳赤,他下意識尋找外援,扭頭一看,一心只顧工作的梁昭早已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下完犢子了!顧孟然深吸一口氣,雙臂用力抱着米袋,膝蓋彎曲,試圖抵着其他袋子将米袋一點點放下來。
一百斤啊一百斤,單用雙手托着,沒有任何着力點,抱個五十斤都夠嗆的顧孟然,實在是挪不動一點。
米袋離地還有一米,顧孟然因用力而發白的手指忽然洩力。米袋倏地滑了下去,擔心被撞倒,壓到胸口、膝蓋,求生欲使他用力往前推了一把。
也就是這一把,米袋擦過顧孟然的膝蓋重重落地。
而下一瞬,一聲凄厲的哀嚎打破倉庫原有的寧靜。
沒有被撞倒,沒有被壓到胸口膝蓋,可特喵的米袋壓到腳了啊啊啊!!!
學着外公的優良習慣,顧孟然穿的拖鞋。
重達百斤的米袋垂直下落,重重砸在右腳腳趾,鑽心的疼痛猛然襲來,顧孟然雙腿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一屁股癱坐在地。
其實疼痛尚在承受範圍內,但右腳,受傷的又是右腳,顧孟然只覺得眼前一黑,恍惚間又回到被螺旋槳攪爛右腿的那一天。
冷汗滑過鬓角,顧孟然胸口劇烈起伏,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出氣多進氣少,呼吸變得尤為困難。
強烈的窒息感将他緊緊包裹,顧孟然眼皮子越來越沉,就在他幾乎快要失去意識時,像往常一樣,一只溫熱而幹燥的手輕輕托住他的肩膀。
“顧孟然,你怎麽了?哪裏受傷了?”
冷冽的嗓音漸漸與上輩子重疊——
“別怕孟然,有我在。”
“別管我了梁昭,我已經是個廢人了,總不能讓你照顧一輩子。”
“我、我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