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覺醒來天塌了
第8章 第 8 章 一覺醒來天塌了
*
“——嘶,疼!外公你輕點。”
紅花油的氣味彌漫在卧室中久久不散,顧孟然靠坐在床頭,不見血色的小臉擰成一團,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
他的右腳被孟高陽死死攥在手中,老爺子粗粝的掌心裹滿紅花油,反複揉搓顧孟然略微紅腫的腳趾頭。
酸爽的痛感刺激着大腦,顧孟然總忍不住把腳往回縮。每縮一次小腿都會挨上一巴掌,四五次之後,顧孟然咬着被角一動也不敢動,時不時埋怨幾句。
老爺子坐在床尾給顧孟然揉腳,臉色難看得很,他不時擡頭看上顧孟然一眼,欲言又止,眼神尤為複雜。
身心雙重折磨,顧孟然終于忍不住了,他先是朝外公嘿嘿一笑,抿了抿嘴唇,試探着問道:“外公,我那會兒暈過去了是吧?暈了多久啊?”
“暈沒暈你自己不知道?”老爺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顧孟然理直氣壯:“我都沒意識了,我怎麽知道?”
孟高陽不說話了,卧室又陷入詭異的沉默。
兩眼一閉,顧孟然當場暈倒在超市倉庫,他最後的記憶是梁昭找到他,然後就沒然後了。比起暈了多久,其實他更關心他是怎麽回來的。
和外公沒必要藏着掖着,顧孟然想問就問了。
但一聽這話,老爺子臉色愈發難看,揉腳的力道越來越重,“怎麽回來的?梁小子給你扛回來的!我當時真該拿手機給你錄下來,瞧瞧你那樣。”
“我咋了?”顧孟然嗅到了不妙的氣息,背都挺直了。
孟高陽陰陽怪氣,學着他當時的語氣:“‘梁昭,梁昭我的腿好疼,不要走,梁昭。’人家小梁好心把你抱回來,你摟着人家不撒手,還哭唧唧地念叨小梁的名字。”
顧孟然:…………
完了,一覺醒來天塌了!
沒等顧孟然消化完,老爺子忽然擡頭看向他,不再調侃,不再斥責,頗為凝重道:“顧孟然你老實交代,你和梁昭……算了,你是不是得了什麽病?”
一句接一句,沒有任何緩沖,顧孟然理所當然地把兩句話聯系在一起。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慌慌張張地錯開視線,小聲反駁:“外公你別那麽封建,人專家說了,喜歡同性是天生的,不是病。”
“啥?”宛如悶雷炸響,孟高陽噌地從床上站起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顧孟然,眉頭緊鎖,眼底皆是茫然與震驚。
顧孟然懵了,嘴唇微顫:“不是問我這個嗎?”
孟高陽:“一袋米砸在腳趾頭上居然把你人砸暈了,我問你是不是得了什麽疾病。顧孟然,你在說什麽?你喜歡誰?”
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
他就這麽……突然和外公出櫃了?
顧孟然不願面對現實,兩眼一閉,重重一巴掌拍在額頭上,“等會兒等會兒,外公我頭有點暈,先睡——”
“起來給我說清楚。”孟高陽抓着他的手臂,一把将他從被窩裏薅起來。
逃不掉了!顧孟然絕望地睜開雙眼,已經做好了面對狂風驟雨的準備,不料下一瞬,闖入視線的外公嘿嘿一笑,一臉八卦道:“你喜歡誰?梁昭?”
顧孟然愣住,“外公,你、你不生氣?”
“我生什麽氣?你這個情窦初開的年紀,有喜歡的人不是很正常嗎?”
“可,可……我喜歡男生也可以?”
孟高陽眉頭一皺,“為什麽不可以?男的女的不都是人。你是沒見過那些奇葩外國人,跟電飯煲、手機結婚!還有些年輕人,找個七老八十的,那可不行啊。”
顧孟然瞳孔震驚,這就接受了?
跟做夢似的,他從未想過,外公居然是這麽開明的家長。
震驚之餘還有感動,他低垂着腦袋,眼眶微微泛紅。
老爺子沒給他醞釀眼淚的機會,輕輕推他的肩膀,“問你話呢,是不是喜歡小梁?小梁知道嗎?什麽時候在一起?”
顧孟然搖搖頭,不說話。
孟高陽也不氣餒,頂着張八卦臉,自顧自地分析道:“指定是了,千方百計把人騙上船,除了想救他,你還想泡他。”
“咳咳咳……”
顧孟然差點被口水嗆死,咳了好一陣兒才緩過勁。
感動是一點兒也不剩,顧孟然拍拍胸口,胳膊肘輕輕撞了下老爺子,“沒有的事兒!差不多行了,一把年紀還這麽八卦。”
“不說算了。”老爺子略顯失望地嘆了口氣,重新坐回床尾,“那說說你吧,到底是怎麽回事?除了腳趾頭沒有其他地方受傷,怎麽就暈過去了呢?”
這就更不能說實話了,顧孟然不動聲色地滑進被窩裏,扯起被子擋住大半張臉,悶聲道:“吓的,還有點兒低血糖,一下子就暈了。”
“真的?”老爺子半信半疑。
“當然了,我要是真的生病也不能瞞着外公你呀!現在我是咱們這個家的頂梁柱,大部分物資都在我這呢,我可不能出事。”
“行吧。沒大毛病就行,你這腳丫子估計得養幾天,躺着好好休息。”孟高陽拍拍大腿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朝門口走去。
“外公。”顧孟然叫住他,“梁昭呢?”
孟高陽:“駕駛室替我掌舵,不然你以為我怎麽走得開?”
“剛上船那些人呢?他們不幫忙嗎?”
“養老船長,養老大副,幫什麽忙,不添亂都是好事兒。”
顧孟然不滿地皺起了眉頭,“那他們什麽時候走?”
“三天後,過了韶洲閘就下船。”老爺子說完咂咂嘴,回頭叮囑顧孟然:“別瞎操心,好好養着。我和梁昭忙得過來,到時候水位深一點開自動航行就解放咯。”
外人留在船上,顧孟然始終不太放心。
一聽到三天後就走,他閉上眼,安心地睡了。
*
一直躺着也不是個事兒,主要怪無聊的。
外公與梁昭換着值班,忙得不可開交,幾名養老船員成天窩在房間裏打牌、鬥地主,很難見到人影,顧孟然無聊得發黴了。
閑着也是閑着,他給自己找了點事做——
主動擔任掌勺大廚。
腳趾頭受傷行走不便,好在顧孟然有先見之明。他默默從空間裏掏出一把電動輪椅,每到飯點便呲溜溜地開進廚房,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早上稀飯包子,中午燒炒炖,晚上炸雞烤串。一日三餐變着花樣做,船員吃得高興,顧孟然也樂在其中,消磨時間不說,廚藝也愈發精進。
三天一晃就過了,日暮西沉的傍晚,風翼號順利抵達韶洲船閘閘口,彙入長長的船舶隊伍,排隊等候過閘。
顧孟然第一次體驗坐船過閘口,覺得新奇,風翼號剛剛排上隊他便開着輪椅來到駕駛室,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
駕駛室的門開着,黃霧順着江風飄進室內,一整個駕駛室全是硫黃味。
黃霧更濃了,能見度直線下降,短短三天,大霧紅色預警的短信都收到不下十條。就算坐在視野最為開闊的駕駛室,視線範圍皆是黃蒙蒙一片,目測能見度小于30米。
趴在玻璃上什麽也沒看清,顧孟然悻悻靠坐回輪椅,唇縫中溢出一聲嘆息,“這霧濃的,根本看不見前面還有多少船。外公,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過閘?”
“早着呢!”開船的老爺子随手點開電子雷達,湊近一瞅,“排隊都要排四五個小時,正式過閘還得三個多小時,估計到後半夜咯。”
孟高陽擺擺手,“玩去吧,晚上過閘叫你起來。”
“呲溜——”
輪椅原地掉頭,顧孟然垂頭喪氣地開着輪椅走了。
老爺子的大嗓門追在身後:“晚上整點鹵肉!”
“好哦。”顧大廚應了一聲。
三天一過,顧孟然的腳趾頭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別太用勁,走路不成問題。但顧孟然堅持坐輪椅,因為——
從駕駛室到廚房,開輪椅只需五分鐘,比走路快多了。
不過輪椅下樓就不太方便了,老爺子晚上想吃鹵肉,顧孟然只能拿個菜籃子一瘸一拐地走下樓,到一樓超市取肉。
經過三天的消耗,超市的鮮肉所剩不多。
顧孟然将兩塊上好的豬頭肉和一塊蹄髈收入菜籃,其他的裏脊肉、五花肉便趁着四下無人,一并收入空間。
鹵肉麻煩,要鹵就一次性多鹵點兒,反正吃不完還可以存放空間。
想到這,顧孟然索性拎着菜籃子在超市裏逛了起來。雞蛋、雞爪、凍雞腿各來一點,素菜來點兒海帶、幹豆皮,再拿上鹵料和老抽,菜籃子裝得滿滿當當。
該說不說,這一圈逛下來還真有點超市零元購的感覺。
半個小時後,顧大廚回到廚房忙碌起來。
洗菜洗肉,燒水焯水,調制鹵水,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兩個用。
菜不經煮,肉得多鹵一會兒才入味。顧孟然先将焯過水的豬頭肉和蹄髈放進鍋裏,但感覺肉有點少,又從空間拿出十斤牛肉。
豬肉、牛肉一鍋;雞腿、雞爪、雞蛋一鍋。大功率電磁竈火力開到最大,短短一個小時,缭繞的白霧帶出濃郁的肉香,滿屋飄香。
溫度跟着上來了,廚房專用空調也驅不走熱意,熱氣騰騰的。
廚房徹底待不住人了,肉鹵入味兒還需要點時間,顧孟然抹了把汗從廚房裏出來,正想去客廳倒點水喝,剛到走廊便碰到迎面而來的梁昭。
自外公轉述那令人社死的片段後,顧孟然便有意無意地躲着梁昭,加上梁昭這幾天又在駕駛室值夜班,他們幾乎沒怎麽單獨相處。
而此時,睡眼惺忪的梁昭迎面走來,顧孟然避無可避,手忙腳亂地滑動廚房推拉門,假裝自己正要進去。
“顧孟然。”
來不及了,頭頂光線微微一黯,光滑的地板覆上厚重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