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賊船還想走?
第11章 第 11 章 上賊船還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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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消散,窗外江風呼嘯,客廳安靜地落針可聞。
還是講給外公那套說辭,顧孟然添油加醋,略掉已逝的老媽和外婆,以做了一個夢的方式,把即将發生的災難原原本本地告訴梁昭。
如今十分鐘過去了,梁昭依舊一臉平靜地坐在顧孟然身旁。仿佛談論的不是世界末日,而是中午吃什麽,他低眉斂目看不出情緒,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不過他的坐姿從閑散的靠坐變成了端坐,雙肘撐着膝蓋,交握的雙手抵着下巴,拇指反複摩挲,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凝重的氛圍讓顧孟然略感窒息,他不敢看梁昭的反應,心裏又好奇得不行。
火山、地震、一場經年不停的大雨……怎麽想都太過匪夷所思,梁昭會相信嗎?
多半會認為他得了失心瘋吧?
偷瞄一眼,再瞄一眼,清清嗓子制造點動靜。
顧孟然內心天人交戰,一個人在邊上可勁兒搞小動作,梁昭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不為所動。
顧孟然急了,再沒了開玩笑的心思。他擡頭看向梁昭,神情也随之變得凝重起來,盡可能地解釋:“我知道一個夢說明不了什麽,但太真實了,真實到好像切身經歷過一遍。當然了,口說無憑,試着相信我可以嗎?我能向你——”
“為什麽是我?”
梁昭掀起眼簾,深邃的雙眸含着審視望向顧孟然。
不問天災,不關心哪裏安全,梁昭只在意一個問題,“你千方百計找我,帶我上船,其實是為了帶我一起逃難?”
顧孟然猶猶豫豫點下頭,“這、這樣說也沒錯。”
“所以為什麽是我?”梁昭漫不經心轉過身,眉心微擰,漆黑的瞳仁映入顧孟然的側臉。
察覺到語氣太過生硬,梁昭腔調放緩,聲音格外輕柔。
“如果藍星最後淪為一片汪洋,風翼號确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你可以帶上家人,關系不錯的同學朋友,或是能給你們提供幫助的人,為什麽……偏偏帶我?”
短短幾句話,問得顧孟然啞口無言。
為什麽帶上梁昭?當然是因為上輩子,但上輩子這玩意兒是能說的嗎?
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怎麽向梁昭開口,怎麽應對梁昭的疑問,可誰知道梁昭的角度——太刁鑽了!
灼熱的目光好似火烤,顧孟然抿了抿嘴唇,試圖蒙混過關:“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明天地震就——”
“很重要。”梁昭眉頭緊鎖,指尖反複敲打茶幾,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偏執,大有顧孟然不回答就別想繼續往下談的意味。
“好吧。”顧孟然無奈妥協,“因為夢,還是那個夢。夢裏……好幾次我都差點死掉,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
“雖然事實上我們很多年不聯系,但夢境給我的感受太真實了。你在夢裏救了我那麽多次,不帶上你一起能行嗎?我怕我良心不安吶!”
沒有準備好對策,顧孟然只能實話實說。他語氣輕松,好似在開一個無關緊要的玩笑,對他們“夢裏”的相處卻是只字不提。
梁昭端端注視着顧孟然,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破綻便斂回了目光,如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因為一個夢。”
“嗯。”顧孟然低低應了一聲。
可算是翻篇了!
梁昭這人簡直自帶壓迫感,顧孟然抹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呼吸都通暢了不少。
事情還沒有解決,顧孟然又偷偷瞄了梁昭一眼,見他面色凝重,有些不确定地詢問道:“光顧着問我,那你呢梁昭,你相信那個夢即将成為現實嗎?”
梁昭擡眸對上他的視線,“不知道,但我信你。”
這話讓顧孟然心頭一暖,可一肚子說辭無用武之地,他茫然地眨眨眼,“那你為什麽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你倒是問問我,火山什麽時候爆發,地震什麽時候來啊。”
梁昭歪頭看他:“好,什麽時候爆發,什麽時候來?”
“……明天!”
“嗯,知道了。”
溝通不易,顧孟然嘆氣:“哎,你總是這樣。好像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無所謂,活着也行,死了也罷。你真的好喪啊梁昭。”
上輩子梁昭也是如此,不過顧孟然當時比他更喪。
“在夢裏把我了解得這麽清楚?”梁昭詫異地看他一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我一個人無牽無挂,災難不來得過且過,災難來了一樣過,确實沒任何區別。”
“現在不一樣了。”
顧孟然指尖微顫,掌心輕輕覆在梁昭肩頭,語氣從輕松随意變成鄭重其事:“你不只是一個人。如果你願意的話,從今往後,我和外公都可以是你的家人。”
梁昭有一瞬間的愣神,喉嚨上下動了動,洩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嗯,好。”
“既然是家人,”顧孟然拖着長長的尾音,憋着壞笑,手掌從梁昭的肩膀滑到手腕,輕輕握住他的左手,“那就有必要帶你看一看咱們家的家底。”
話音未落,顧孟然骨節分明的五指緊緊嵌入梁昭指間。
切身感受到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梁昭呼吸一窒,根本沒理解到顧孟然話裏的意思。而下一瞬,一道刺眼的強光忽然從眼前亮起,梁昭避之不及,被迫閉上雙眼。
像是坐上了過山車,強烈的眩暈感刺激着大腦,當光芒消散,梁昭恍然回過神時,他們早已不在客廳中。
梁昭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确認顧孟然完好無損地站在身旁,他驀地松了一口氣,迅速擡眼環視周圍。
一片荒地,不知為何,他們從風翼號瞬移到一片荒地中。荒地像是被大型機械開墾好的,泥土蓬松,平坦規整,沒有一絲一毫的傾斜度。
湛藍的天空仿佛一幅劣質裝飾畫,無風無雲,沒有黃霧叨擾,空氣分外清新。可惜目之所及皆是泥土,偌大一片黃土地,看不見一根多餘的雜草。
梁昭還沒弄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忽然間,水流聲夾雜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右前方傳來,他擡眼望去,瞳孔緊縮,一群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家禽家畜突兀地闖入視線。
與此同時,身旁傳來一聲輕笑,梁昭皺眉抽回視線,只見顧孟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臉玩味。
“難得啊,難得在你臉上看到緊張。怎麽樣?還不錯吧,我的秘密基地。”顧孟然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本想張伸手比畫一下,手一擡才發現,他和梁昭手還牽着呢。
兩人皆是一愣,同時松開手。
氣氛莫名變得尴尬,顧孟然有意無意別開臉,輕輕摸了下鼻頭。好在梁昭對眼前這片荒地更感興趣,緊跟着追問道:“你的秘密基地?這是哪裏?你用了什麽辦法讓我們突然出現在這?”
“這就是要告訴你的另一件事了。”顧孟然清了清嗓子,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夢醒之後,我發了一場高燒,人都差點燒沒了,但那天之後,我身體裏就莫名多出這個類似……随身空間的東西。”
這些天顧孟然實在是憋壞了,外公年紀大了,顧孟然只敢告訴他儲物空間,而過分新奇的種植空間,他怕吓到外公,一直沒敢提。
梁昭年輕啊!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強。
顧孟然逮着他就是一通介紹,将兩個空間的功能、作用,以及現目前的物資囤積情況,毫無保留地告訴梁昭。
不愧是顧孟然見過情緒最穩定的人,面對這超出認知範疇的空間,梁昭和上輩子一樣,只是提出幾個疑問便迅速掌握到空間的精髓——用來種地。
兩人肩并肩,沿着空間邊緣漫無目的地溜達。
經過溪流邊,梁昭俯身掬了一捧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沒有怪味,水能喝嗎?”
“能,下雨之後地表水資源污染嚴重,上——”顧孟然嘴瓢了一下,趕忙補救:“夢裏我們就是靠溪水度日的。”
溪水堪比泉水,這也是顧孟然之前不大量囤水的原因。
梁昭有意無意瞥了他一眼,擡手将水往嘴邊送。
“诶!”顧孟然眼疾手快,及時拍開梁昭的手。
水“嘩嘩”灑了一地,梁昭不解地看向他。顧孟然撲哧一笑,指着溪邊游蕩的小鴨小鵝,“很髒的朋友,要喝去上游喝。”
梁昭的目光被游蕩在四周的家禽家畜所吸引,饒有興致地問道:“它們也是空間自帶的?”
“空間才沒這麽大方,除了泥土和水,其他都是我買回來的。外公說了,物資再多也有吃完的一天,要有生産才是硬道理。諾,所以我就買了些家禽家畜養着,準備用來繁殖。”顧孟然打開了話匣子,叭叭叭地解釋。
梁昭安靜聽他說完,眉頭微微一挑,“哦?剛剛不是還說,沒有把這個空間告訴孟爺爺嗎?他讓你怎麽生産?”
顧孟然心裏“咯噔”一聲,連忙打哈哈道:“以前講大道理的時候随口說的嘛,不重要。我每天晚上抽時間喂雞喂豬的好麻煩,以後還要種地呢,我不管,你必須來幫忙!”
話題轉得有些生硬,梁昭沒深究,看着他笑,“好。”
全是泥巴的空間實在沒什麽好逛的,大致轉了一圈,該看的也看了,該說的也說了,顧孟然準備帶着梁昭出去。
怎麽進來的便怎麽出去,旁人進出空間必須獲得顧孟然這個主人的首肯,還得與他有肢體接觸。
梁昭比顧孟然高大半個頭,手也比他大上一圈。明明來時已經牽過一次了,可左手再次被梁昭炙熱的體溫所包裹,顧孟然的耳尖卻悄無聲息地染上了緋色。
扭扭捏捏與梁昭牽上手,剛準備走,顧孟然腦海中忽然又冒出一個關鍵問題。
“那個……”顧孟然偷瞄梁昭,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察覺到他的反常,梁昭扭頭看過來,“嗯?”
顧孟然面上一熱,艱難吐出幾個字:“欠你的錢——”
“天災快來了,人都快沒了,怎麽還惦記着這個?”梁昭打斷他的話,啞然笑道:“更何況你帶我上船逃難,變相救了我的命,算起來應該是我欠你才對。”
顧孟然搖搖頭:“那倒沒有,以你的本事,災後一定可以平安活下來的。我只是想……讓你過得更好一點。”
“對我這麽有自信?”梁昭眼眸微垂,眼中溫柔轉瞬即逝。
不等顧孟然回答,他再度開口:“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怕我不相信,這些天你一直瞞着我,那今天又是為什麽,為什麽突然告訴我?”
顧孟然聳聳肩:“天災明天就到,今晚就是最好的時機。就算你不信、當我是瘋子,我也會勸你多留一天,明天災難來了不就能證明了嗎?”
“我不信為什麽要多留一天?”梁昭故意逗他。
顧孟然輕哼一聲,半開玩笑道:“雙拳難敵四手啊梁昭,上我的賊船還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