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碎花傘
碎花傘
回程的路上一片寂靜，宋斯南漸漸地被颠出了睡意。
從平江到譚陽總共一個半多小時的車程，張叔沒有放很激烈的音樂。因此，宋斯南從犯困到睡着并沒有花很長時間。
他的頭向後靠在椅背上，并不舒服，所以一直來回調整姿勢。
沈願就坐在旁邊靜靜地玩游戲，手機屏幕上閃爍着不同顏色的光，映在他臉上，五顏六色的。
宋斯南的蛄蛹行為沒有持續很久，他頭歪着，靠在車窗玻璃上睡着了。
“小十……”
沈願豎起右手食指：“他睡着了。”
這個他是誰，李知維心知肚明。
從他的視角看，宋斯南确實睡得很香，甚至連呼吸聲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道路上呼嘯的風聲吹着，李知維看見宋斯南的眉頭不自主地皺了一下。
“張叔，把宋同學那邊的窗戶關上吧。”
張叔依言照做。
沈願聽見了他和張叔的對話，卻依舊沒有擡起頭從後視鏡裏看他，只是自顧自地玩着填色游戲。
“小十，馬上進隧道了，別看手機了，對眼睛不好。”
沈願“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囑咐聽到心裏去。
李知維搖下自己這邊的車窗，耳邊是呼啦啦叫着的風聲，他聽了心裏更煩，沒過多久就把車窗又升了起來。
“叮”。
沈願的手機響起了消息提示音，他側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宋斯南，按下了靜音鍵。
是牧子堯發來的消息，一張機票圖。
【牧子堯：乖崽，我馬上就能回家了，高不高興？】
【S.Y：哪學的那麽惡心的詞？】
【牧子堯：……】
【牧子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你難道就不想我？】
【S.Y：不。】
【牧子堯：行了啊，晚上十一點到譚陽，不來接我我就上你家哭去。】
【S.Y：知道了。】
又一條新消息進來，沈願沒管牧子堯的鬼哭狼嚎式發言，順手點了進去。
看清給自己發消息的人時，他敲擊屏幕的動作頓住。
【李知維：木頭要回來了？】
沈願悄悄擡眼看副駕駛的位置。
李知維也在低着頭敲手機，因為隧道昏暗的燈光，手機屏幕的光就顯得更亮了幾分。
【S.Y：嗯。】
李知維仿佛感覺不到他的冷淡一樣，自顧自地說。
【李知維：晚上我和你們一起去接機吧，也好久沒見他了。】
沈願覺得有些煩，李知維以前很少和牧子堯玩，怎麽今天就要去接他？
【S.Y：看他。】
他和發小的小群裏，牧子堯還在招呼人去接他。
【一群廢（5）】
【牧子堯：@所有人，小爺今天晚上十一點到譚陽，必須都來給我接機啊，不來絕交。】
群裏除了他以外的幾個人陸陸續續地冒泡，不是說自己還在外地就是說自己懶得去的。
【S.Y：@雙木成林 李知維說他要去接你】
群裏一下就安靜下來，過了兩分鐘牧子堯這個當事人才說話。
【牧子堯：……我可以拒絕嗎？】
【徐懷遠：為你默哀，木頭】
【牧子堯：不是，他幹嘛來啊，我和他又不熟】
【徐懷遠：人哪稀罕你啊，只是想找機會和小十相處吧】
【楚清姿：就是，咱和他又不熟，就是小時候一起玩了兩年而已。】
【夏齊賢：小十怎麽說？】
【夏齊賢：@S.Y】
【S.Y：我說看木頭的意思啊，還能怎麽說。】
接着，群裏就又刷起了對牧子堯的“祝福”以及牧子堯的花式哭嚎。
李知維久等不到他的回應，回頭輕聲叫他：“小十？”
“嗯？”沈願擡起頭來。
“木頭怎麽說？”
沈願面不改色地胡扯：“不知道啊，他還沒回我消息。”
李知維就皺眉：“那算了，我還是不去了。”
沈願無所謂道：“哦，那我和他說一聲。”
【一群廢（5）】
【S.Y：@雙木成林 恭喜，放過你了】
【牧子堯：啊？真的？他又不來了？】
【S.Y：嗯，說是有飯局】
【牧子堯：太好了，小十，你果然還是愛我的】
【夏齊賢：嘔吐emoji】
【楚清姿：嘔吐emoji】
【徐懷遠：嘔吐emoji】
沈願關上了手機，沒再繼續在群裏發言。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想起一件事，給夏齊賢發消息。
【S.Y：真不在譚陽？】
【夏齊賢：騙木頭的，我中午就到家了】
【夏齊賢：怎麽了？】
【S.Y：晚上去你那，給我用用你們店裏的一次性染發劑。】
【夏齊賢：明天要去看阿姨？】
【S.Y：嗯】
【夏齊賢：行，給你準備個持久點的】
【S.Y：謝了】
車裏只有張叔放的輕搖滾樂曲和車輛疾馳而過後留下的聲音，沈願一直在玩游戲。
在南省的高速公路開車，時不時就要穿過隧道，忽明忽暗的光線讓他的眼睛逐漸疼了起來。
看了眼身旁那個依舊在熟睡的人，沈願擡手把他那滑出位置的書包撈了上來，随手扔在了兩個人中間。
外面的天氣不太好，暗沉沉的，應該是要下雨了。
沈願單手支起下巴，安靜地看那些被甩在身後的樹木。
漸漸的，他的眼皮開始下墜。
車輛駛進譚陽市區的時候，坐在副駕駛的李知維轉過身體輕輕推他。
“小十，醒醒。”
沈願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怎麽了？”
李知維伸手指向宋斯南：“問問宋同學家在哪，我們到譚陽了。”
沈願擦掉眼角的淚水，這才想起來自己也忘了問宋斯南家在哪了。
肩膀上有些沉，扭頭一看，宋斯南不知道什麽時候倒在了他的身上。
“宋斯南，”他擡手拍宋斯南的肩膀，湊在他耳邊輕聲呼喚他，“宋斯南。”
宋斯南睡眠很淺，還沒進入譚陽地界就已經是半夢半醒狀态，此時被他這麽一拍也徹底清醒過來，問他：“怎麽了？”
“你家地址。”
宋斯南捂着嘴巴打哈欠，懶懶散散地報了個小區的名字。
車子很快就沿着主幹道駛向他說的那個方向，并不遠，距離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大概只需要十五分鐘左右。
雨漸漸大了，宋斯南并沒有帶傘。正準備給季微岚打電話讓她來接一下自己的時候，沈願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塞了個東西給他。
“這個拿去用吧。”
他的掌心裏安靜地躺着一把白色帶碎花的傘，宋斯南看他兩眼，笑着接過來。
“謝謝。”
張叔本想直接把他送到樓下，卻被宋斯南拒絕。
背上自己唯一的行李，宋斯南站在車外和沈願道別。
雨水被風吹進車內，沈願卻面不改色地和他說話。
其實也沒有什麽要說的，只不過兩句再見的客套話，整個過程連十秒鐘都沒有花去。
目送車輛離開，宋斯南轉身走向馬路對面。
西點店老板的小女兒原本坐在店裏百無聊賴地寫作業，一會兒頭歪一下一會兒又嘆口氣，心思顯然不在面前那只寫了三個字的作業本上。
透過店鋪的玻璃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她頓時抛棄了不被喜愛的作業迎了上去。
“斯南哥哥！”
宋斯南正收着傘就被人從後面抱住，聽着熟悉的聲音，他擡手摸了下那顆挂在自己腰間毛茸茸的腦袋。
“小溪，好久不見。”
小溪撅着嘴去牽他的手，把他往店裏拉。
“斯南哥哥，大學好玩嗎？”
她看着宋斯南的眼神裏滿是好奇，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讓人無端想起了小貓咪。
宋斯南笑着說：“挺好玩的。”
小溪半信半疑：“真的嗎？那哥哥什麽時候帶我去玩啊？”
“臭丫頭，你斯南哥哥是去上學的，又不是像你一樣天天只知道玩。”
老板擦着手從後廚出來，還沒和宋斯南打招呼就先教訓起了自己女兒。
他和宋斯南說話的時候又換了一種語氣，如沐春風一般：“回來了？今天還是要兩個泡芙一大一小嗎？”
宋斯南點頭：“是，麻煩周叔了。”
老板拉開玻璃櫥櫃的門，用夾子給他夾了兩個泡芙裝在盒子裏，遞給他。
“麻煩什麽，你又不是不給錢。”
宋斯南接過泡芙，掃了七塊錢過去。
“那我先回去了。”
小溪還抓着他的手，聽他說要走了，就又不高興地撅嘴：“哥哥是騙子，都不和小溪玩了。”
宋斯南蹲下身子拍她的腦袋：“哥哥下次再來找小溪玩，今天哥哥要去找媽媽，就不陪小溪了。”
小溪聽到他提起媽媽，即使很不舍也還是放開了拉着他的手，亦步亦趨地把他送到門口。
到家的時候，季微岚和宋典都不在家。
他把那把白色的小花傘撐開放在陽臺，這才進自己的房間洗澡。
洗手間的熱水器指示燈表明水已經燒好，估計是季微岚知道他要回來所以早上出門就開了。
調整了合适的水溫以後，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打開頭上的淋浴噴頭。
“年年！”
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季微岚的聲音從客廳的方向傳來，接着是一陣腳步聲。
洗手間的門被敲響。
“年年，是你嗎？”
宋斯南關了花灑，揚聲道：“媽，我在洗澡呢。”
“哦，那媽現在去給你做飯。”
“好。”
季微岚的腳步聲漸漸遠離。
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屋子裏的熱氣就争先恐後地往外擠。
宋斯南一邊用毛巾擦拭頭發一邊朝着廚房的方向走。
他家并不大，但在譚陽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下來花的價格也不低。
廚房的門大開着，他看見季微岚正在切菜。
“媽，”毛巾搭在脖子上，他伸手抱季微岚，聲音有些小，“想你了。”
季微岚手上動作不停，感受到了滴落在脖子的水珠：“乖，你先去吹頭發，不然一會兒要頭疼的。”
宋斯南沒有立即放開她，只是把腦袋又往前伸，問：“今天吃什麽？”
季微岚撿起一塊胡蘿蔔塞他嘴裏：“給你熬排骨湯。”
宋斯南眉眼彎彎：“謝謝媽媽。”
客廳裏長期擺放着一個吹風機，是宋斯南初中參加一個畫畫比賽得來的三等獎。
家裏人很少用，他拉開電視櫃抽屜的時候甚至看見那吹風機的插頭套還挂在上面。
吹風機的功率并不小，聲音自然也有些大。
熱騰騰的風偶爾會燙着他的脖子，頭發卻沒幹上幾分。
“年年，過來。”
季微岚手裏端着一碗牛奶，站在廚房門口朝他招手。放下手裏的吹風機，宋斯南幾個大步就出現在她面前。
“這個裏面我加了點糖，你試試，”季微岚用個勺子舀起碗裏的牛奶，等他喝了那一小勺後期待地看他，“怎麽樣？”
宋斯南細細品味那和往常并沒有什麽區別的味道，沉思着幾秒後說：“沒味道。”
季微岚頓時失望下來：“醫生說你的病情可以偶爾喝一些甜牛奶的，怎麽沒味道呢。”
宋斯南寬慰她：“沒事啦，媽，在我嘴裏什麽味道都差不多，你就別放糖了，我不喜歡甜的。”
季微岚的目光在客廳茶幾上擺放着的紙袋上停留了幾秒，勉強扯着笑說：“星期一媽媽請假帶你去醫院看一下，如果醫生說你的病情控制得差不多的話，我帶你去吃蛋糕好不好？”
宋斯南什麽都聽她的。
見不得她難過的樣子，急中生智指向竈上的鍋。
“媽，湯溢出來了。”
季微岚無語地看他：“媽媽用的高壓鍋煮湯。”
宋斯南笑嘻嘻的：“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