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留我嗎
不留我嗎
陳幸予的兩次支吾,讓程故舟心裏像坐過山車,他剛想主動解釋,就被同樣等不及的陳爸搶先接了話。
“意外……有了?”
陳幸予反應了一秒,臉瞬間從耳朵尖紅到脖子根,程故舟則以手捂臉,哭笑不得。
“沒有啊!我只是想說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陳幸予把手搭在程故舟肩上,側頭埋臉,終于把話喊出了口。
陳爸笑得有些無奈,“哎呦我說閨女啊,這事兒還用這麽大喘氣?我看故舟臉都白了,我也跟着心裏沒底了!”
終于松了一口氣的程故舟,拍拍陳幸予在他肩膀上的手,向陳爸保證:“陳老師,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對小星。”
陳爸看向程故舟,欣慰中帶着心疼,“這幾年,你們兩個都不容易,既然還能走到一起,就好好走下去吧。”
陳幸予已經被程故舟扶正坐好,她依舊紅着臉,卻清晰地說道:“好。”
臨近中午,三人驅車到了飯店,陳爸點了菜,笑着對陳幸予說:“閨女啊,陪爸爸喝兩杯?”
陳幸予莞爾,答應了。
程故舟終于知道,陳家兄妹喝酒沒底的海量,是遺傳自誰了。
這對父女,紅白啤輪番開瓶,卻穩得像喝水聊家常。
當然,始終是陳爸話多,陳幸予話少。
陳爸問:“最近怎麽樣?一個人得好好吃飯。”
陳幸予:“嗯,挺好的,知道了。”
陳爸再問:“工作忙嗎?”
陳幸予:“有時候忙。”
陳爸又說:“有不順心的事,別憋在心裏,說出來,和我們商量商量,就好點。”
陳幸予:“沒有,都挺好的。”
……
由此程故舟也越發體會,喝再多的酒,一時也打不破這對父女之間的生疏感。
後來程故舟勸兩人放了酒杯,他給陳幸予要了一盅玉竹百合飲讓她慢慢喝着,自己和陳爸聊天敘舊,倒是有了點父子樣。
送陳爸回家後,程故舟看陳幸予臉上有些倦容,便說帶她回家睡覺,陳幸予卻說要坐着這輛越野車,兜兜風。
“也沒覺得這車懸挂有多穩啊,這寶石藍的顏色倒是還不錯。”陳幸予手肘支在車窗邊,撐着頭的手腕有些搖晃,她半眯着眼睛,話說得輕慢。
程故舟看出陳幸予還是有些醉了,便生了逗她的心思,“喝多了坐什麽車都晃。”
陳幸予上揚嘴角,“嘁,我才沒喝多。”
程故舟挑眉:“哦?那你記不記得喝了多少?”
陳幸予傲慢搖頭,一字一頓,“不好意思,從沒記過。”
程故舟順勢勸她:“反正喝多少都一樣,那以後少喝點行不行?”
陳幸予卻噘嘴,沒答應。
程故舟故作驚訝:“這麽大的酒瘾?”
陳幸予卻只回了一句:“我才不想什麽都聽你的。”
程故舟這次是真的驚訝了,“我倒要問問,陳幸予,你哪件事聽我的了?”
“嗯……”陳幸予做認真思考狀。
程故舟擡手敲陳幸予腦殼,笑道,“想不出來別硬想了。”
陳幸予當即杏眼一瞪,脖子梗了幾秒,嘴硬道,“我不管,反正以後白天都得聽我的。”
“……”
程故舟以手扶額,差點把油門踩穿。
兩人從市郊兜完風往回開,已經是星辰初上的傍晚,程故舟看陳幸予閉眼昏昏欲睡,車開得很穩。
直到陳幸予手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才懶洋洋睜眼,但只看了一眼,她就把電話直接按了。
車裏恢複了安靜,陳幸予卻開始盯着窗外黃昏中飛馳而過的風景發呆。
剛剛來電的,是麥俊寧麥醫生,八成還是勸她複診的事情,陳幸予心裏煩倦,有種陰魂不散的反感。
程故舟看陳幸予睜着眼好一會兒沒動靜,問她:“怎麽了?誰打來的,不接嗎?”
陳幸予還是反應慢半拍,搖頭道:“推銷電話。”
程故舟點頭,又問陳幸予:“馬上到家了,晚上吃什麽?有想吃的館子嗎?”
陳幸予微微一笑,說:“想吃你做的飯。”
程故舟手搓鼻尖,遮着笑回:“好好好,回去給你做。”
陳幸予當然看出來程故舟的開心,歪着頭問他:“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的?”
程故舟臉上有些得意,“一個人的時候,我喜歡學點有用的技能打發時間。”
陳幸予順着他的笑誇他:“哥哥真厲害,幹什麽都像樣!”
到家之後,陳幸予只讓程故舟做了簡單的白粥和炒青菜,但程故舟依舊樂得裏外忙活。
粥端上來的時候,程故舟煞有介事地對陳幸予說:“晾涼了再吃,你嘗嘗,和你做的粥口感像不像,我試了好多次,感覺已經百分之百還原了。”
陳幸予正吹着熱粥分盛到小碗裏,聽了程故舟的話,她動作暫停了一瞬,再看向程故舟的時候,眸子好像被熏出了水汽,閃閃瑩瑩。
“嗯!”陳幸予答應着,笑得像個吃了糖的小孩子。
飯後,一切收拾妥當。陳幸予還是外賣了一份果切和一塊蛋糕,當做給程故舟做飯的犒賞。
陳幸予在沙發上斜卧着玩手機,餘光瞟見程故舟穿着板正的襯衫吃蛋糕的樣子,不由得想笑。
程故舟倒是一直沒說話,蛋糕的第一口給了陳幸予,還剩最後一口的時候,他用勺子托着又送到了陳幸予的嘴邊。
“那我……一會兒就回去了?”程故舟看陳幸予吃得一臉滿意,趁機問她。
嘴裏的提拉米蘇微苦透甜,陳幸予舌尖不斷回味,唇邊一點咖啡色奶油,一直沒被她發覺。
程故舟先是伸手,卻又收回了,他直接用吻替代,和她分享最後一口蛋糕的濃厚香味。
陳幸予從程故舟撲面而來的留戀氣息中睜眼,撫着他的臉說道:“好,路上小心。”
程故舟頓時皺眉氣急,他手攬住陳幸予的後背,把她整個人都往自己身上墊了墊。
“不留我嗎……”程故舟貼着陳幸予耳鬓輕聲問。
陳幸予把手隔在兩個人中間,随時準備着,以防程故舟再拉近距離,她下巴微側,笑眼淺淺,“不是你說的要回去?”
程故舟手上加力,纏緊了陳幸予,“也就是說……我也可以不回去?”
陳幸予蓋下眼睫思考了一會,語氣認真地開口:“單純睡覺的話,可以,并且沒有回旋餘地。”
程故舟終于認輸般嘆道,“陳幸予,為難我到底有什麽樂趣?”
陳幸予把程故舟垂下去的頭扶起來,“改變習慣很難的,我想先試試,能不能和你普普通通的共枕而眠。”
程故舟被陳幸予楚楚可憐的樣子勾得心軟,點頭答應之後,長嘆一聲,和陳幸予拉開了些許距離。
陳幸予也從沙發裏起來,回卧室拿了個禮盒袋出來,在程故舟眼前晃了晃,說:“喏,先獎勵你,說到做到。”
程故舟先看見了袋子外面的商标,是他常買的那家內衣品牌。他拿出禮盒,解開絲帶,是一身天藍色的家居服,薄厚正适合這個季節穿。
“不知道尺碼合不合身,其實我已經洗過一遍了,幹了之後才又包裝起來的,可以直接穿上試試,不合身……就再買。”陳幸予語速有些快,手上的小動作,也多得有些可愛。
程故舟拿着禮盒,嘴角彎得掉不下來,“陳幸予,真的不考慮換個稱呼叫我嗎?”
陳幸予似笑非笑地坐到程故舟身邊,拿起果切的小叉子叉了一個草莓,吃到嘴裏染紅了唇,最後卻只來了句:
“嗯,這顆不太紅的草莓,果真有點酸,還是熟透了的甜。”
程故舟當然能聽懂陳幸予借草莓抒發的言外之意:還沒到時候。
但他也還是笑,哼了她一句“看把你厲害的!”拿上居家服就去洗澡了。
陳幸予買的這身居家服既舒服又合身,程故舟當睡衣來穿,很快就入睡了,只剩陳幸予有些舍不得閉眼。
沒錯,她舍不得閉眼,或者不如說是,不敢閉眼。
到底要怎麽告訴程故舟,我醒着的時候,想你念你,可幾乎每天晚上,都夢見你的死?他真的能接受嗎?
陳幸予聽着黑暗中程故舟均勻平穩的呼吸聲,正思考着自己目前的狀态,卻又忽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
電影裏的女主角有帕金森綜合征,和作為醫藥代表的男主角陷入熱戀,但随着女主病情的加重,男主開始帶着女主四處求醫問藥。
女主在求醫過程中飽受折磨,決心和男主分手,男主不解地問女主:“難道你不想好起來?”
女主說的話裏,有一句,一直讓陳幸予忘不了。
女主說:“……是你需要知道我會好起來,才會愛我。”
當然,電影結局很美好,男女主最後Happy ending。
而陳幸予怕的是,自己和女主一樣,最後并沒有好起來,但和程故舟,以分手為劇終。
對于她來說,那将是萬劫不複。
思慮過度的陳幸予只半夢半醒了一兩個小時,之後她便過了困勁兒,一夜沒睡着。
清晨六點,陳幸予悄悄起床,給程故舟做起了早餐,她動作很輕,連開水龍頭接水,都讓水貼着鍋沿兒稍稍地流,為的是盡量把聲音壓小一點。
等粥和備菜都準備好了,陳幸予來到客廳的飄窗前,抱着膝蓋聽歌。
遠處的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19層樓的高度,可以望見不少建築裏的燈明了又暗,就像這座城市,眨着眼睛,即将完全蘇醒。
陳幸予卻困意漸濃,她背靠窗邊,把頭枕在自己膝蓋上,恍恍惚惚,又陷落入夢。
夢的情節循環往複,陳幸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飄窗前的榻榻米上,身上多了條被子,程故舟坐在飄窗的另一邊,什麽都沒做,只靜靜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