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
舒啓只覺得自己被踩得胃都要吐出來了,五髒六腑全都牽扯在一起,尖銳的疼痛就像是一把錐子似的戳着他。
他張開嘴,痛得連說話都不完整:“我.....第一條,我選......第一條。”
舒啓是一個膽小的人,但是卻很會審時度勢,如果今天是只有舒川和江楓兩個人過來的話,他還能胡攪蠻纏一陣,但這會兒天井裏站了黑壓壓的一群人,在人的數量上一人一腳就足夠把他踩死了,該選什麽,他自然清楚。
江楓松開了他,退到了舒川的身邊。
母女兩人沒一個過來攙扶他的,舒啓龇牙咧嘴了好一會兒,才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伸手拿出了手機,面色陰沉到了極點,他不想打這個電話的,這個行動無疑是把他的臉直接扔到了地上踩。
況且以後都不在舒家人面前出現,那他要是遇上了什麽麻煩事該找誰?
舒啓剛一遲疑,江楓卻像是有透視眼似的,看穿了他的真實想法,當即便喝道:“給我砸!”
那一群黑壓壓的人聽到了令下,立刻便要拎着家夥往屋子裏面鑽,舒啓的眼珠子恨不得瞪出來,死死的攔在了屋前,高高的舉起了手機:“我打!我打!”
這會兒他什麽遲疑都沒了,拿出手機便打給了舒明。
***
從舒啓家出來後,申天和江楓說了會兒話,兩人簡單的聊了幾句,申天就直接帶人走了。
舒川和江楓并肩走着,順着這條巷子往前走,盡頭拐個彎,再直行兩百米就能到公交車站,舒川從出來後就一直沒說話,江楓也陪着他沉默。
這片地方雖然很亂,但是也很熱鬧,到處都充滿了喧嚣的氣息。
兩個人行走其間,像是兩個安靜的紙片人似的。
舒川像是在發怔,眼神裏什麽內容都沒有。
他的步子也很慢,江楓就配合着他的步調走着,也不着急催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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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舒川才開口道:“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江楓就知道他會道謝,他嘴角一彎:“不用。”
“我剛才說的......”舒川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其實說實話,被江楓逼着下定決心的瞬間,他還沒想好等會兒到底該怎麽去面對舒啓那一家人,但是等到真正的見到了他們的時候,他卻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嘴裏說出去的話仿佛早就已經想好了,連腹稿都不用打,如同流水一樣。
言辭那麽尖銳激烈。
甚至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都沒想到過自己會說出我就是個瘋子這句話,在他得抑郁症和自閉症最嚴重的那幾年裏,他連聽都不能聽見瘋子,神經病這兩個詞語,他害怕和別人不一樣,那種恐懼深深的根植在心底。
舒川以為現在他也是這樣,但是他發現,當說出我也瘋過的時候,他的心裏是輕松的,甚至是放松的,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小孩隐瞞了許久的謊言,後來有一天終于能有一天承認事實。
承認自己的病史,似乎也沒那麽難。
舒川的手心裏還緊緊的捏着那顆糖,因為握住它的時間太久,那顆糖都染上了他的體溫。
從進舒啓的家門到現在,這顆糖就像是一個源源不斷的太陽,不斷地給他輸送着力量,一直支撐着他沒有倒下。
他的腦子裏不斷地回想着江楓嘴角邊如沐春風的微笑,以及他對他說的,乖一點的小朋友才會有糖吃,不準做瞎子。
那麽,他邁過去了舒啓這道坎,他也能邁過別的坎嗎?
他要對江楓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說出來嗎?
舒川覺得喉頭有些發熱,似乎體內有一種沖動在不斷地叫嚣着,告訴他,把這些都說出來,可能會輕松很多。
更何況對象是江楓,江楓他是......可以信任的,他和別人都是不一樣的。
“我十歲的時候......”舒川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指尖在微不可察的顫抖,還是決定從頭開始說起,“我十歲那年,我媽媽的精神開始出現問題,她是一名畫家,找靈感的時候整天整天的把自己關在畫室裏面,後來她就開始大把大把的吃藥,我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後來她就瘋了,還住過幾次院,我同學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對我唯恐避之不及,他們說我是瘋子的小孩,神經肯定也有問題。”
江楓安靜的聽着,腦海裏随着舒川艱澀的話語,想象出舒川被其他人排擠的畫面,心也跟着揪了起來,他看着舒川蒼白的側臉,慢慢的湊過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舒川像是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似的,繼續自顧自的道:“那時候不止是同班的人,就連同校的人也孤立我,他們說我性格孤僻,不愛說話......有人拿我當出氣筒,随意的對我拳打腳踢,如果我反抗的話,他們就會變本加厲的欺負我,不僅如此......”
他的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像是回憶到了腦海中最讓他恐懼的東西,他偏頭看向江楓,喃喃道:“我媽媽也覺得我是個怪異的小孩,她給我制定了很嚴格的規矩,不準帶傷回家,不準在桌子上吃飯,洗漱的時候不準發出聲音,不準在晚上開燈,她把家裏所有亮的東西全都砸了,她說黑暗更加利于她的思考。我......我受不了,想要喘口氣,稍微觸犯了任何一條法則,她就會用定好的規矩懲罰我,把我關起來一整天,不讓我看見任何的光。”
關起來一整天都還算是輕的,最重的懲罰是敲碎啤酒瓶,将他的房間全都鋪上碎渣,讓他不準踩,在碎片的中間不準動,一站就是整天整夜。
舒川的眼睛裏充滿的驚惶和害怕,他像是随時都想找個地方縮起來似的,江楓想也沒想的停下了腳步,伸手抱住了他,然後低聲在他的耳邊低聲道:“沒事,沒事的,都過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她已經病得很厲害了,她讨厭我的原因是因為那是從她的身體裏分離出來的另外一個人格,那個人格認為,所有的一切都在阻礙她畫畫,阻礙她最嚴重的就是我,她要分神照顧我,她就不能做她喜歡的事情了,就沒有靈感了,就會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牽絆住,所以才從骨子裏厭惡我。”舒川待在他的懷裏,感受着他懷抱的溫度,聲音很輕,“所以才會變着法兒的折磨我。但是那個時候的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以為她不愛我了,再加上學校的壓力,我的精神狀态也開始出現問題。”
但上帝終究對于他還是不忍心太苛刻,所以給了他舒明和林漪。
他們把他從沼澤裏面救了出來,帶回了家,就像是一道光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劈開了長久的黑暗混沌。
“江楓,我剛才跟舒啓說的都是真的,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躲在房間的角落裏,不敢出聲,什麽都不敢做,甚至連說話都不敢。”舒川閉了閉眼睛,氣息不穩,“就像是陰溝裏的一只老鼠一樣,我知道自己有病,我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才緩過來,我不是為了吓住舒啓才胡說八道的。你如果害怕的話,就離我遠一點,現在......現在還來得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這些有什麽意義,他一直都把這些經歷埋得死死的,害怕讓人知道,但是這一刻,他卻只想在江楓面前全都說出來。
舒川既感到矛盾,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把頭埋得很低,就連睫羽也在輕輕的顫抖,他根本就不敢去看江楓的反應。
知道了這一切後,他會怎麽對待他呢?
應該會遠離的吧,就像是之前的那些人一樣。
舒川以為自己不會難過,他以為自己會很平靜的接受這件事,但是他發現自己好像根本就做不到。
雖然對待江楓的情感一向都很複雜,但此時他卻終于模模糊糊的意識到,江楓對于他而言,是不一樣的。
是和別人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頭頂上的江楓半天都沒說話。
舒川的一顆心直直的往下墜去,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似的,煎熬又難受,似乎還隐藏了一絲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委屈。
但就在這時,他的頭發卻被人揉了一下,舒川擡起頭,發現江楓一直維持着低頭看他的姿勢,他的眼睛像是浩瀚的夜空一般,有種溫和舒适的力量。
“胡說八道什麽。”舒川每多說一個字,江楓的心就多疼一下,疼到最後他開始認真的思考回頭讓人把之前欺負舒川的人一一找出來打一頓這件事可執行的可能性到底是多少,尤其是說到最後,舒川那小心翼翼,低落又絕望的姿态,更是直接給他的心髒來了一記暴擊。
認識舒川這麽久,他何曾見他這般模樣?
即使他不愛說話,但也應該是高高在上,對待一切都有資格倨傲的模樣。
雖然他從來都是沉默的,軟軟的,又很好欺負的。
江楓恨不能把他捧在掌心裏,這會兒千頭萬緒湧上心頭,他沒忍住又伸手揉了一把舒川的頭發,一本正經的開口道:“舒川,你不是特殊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心理疾病。你不需要把自己貶得那麽低,你在別人的眼裏,也可以是閃閃發亮,唯一值得珍惜的寶貝。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因為毫無價值的事情就遠離你,我剛才只是在想......如果我能夠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你就不用吃這麽多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