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秦樂和簡晁在病房裏待了很久才走,期間和舒川說了很多話,可能是知道了舒川的警惕心還沒完全消散,他們感到無奈的同時,也只能跟他說些他父母之前發生的一些趣事。
在他們告別完後,舒川打算睡個午覺。
舒川又沉入了一個夢境中,或許是午後的陽光過于靜谧,又或許是臨睡前聽秦樂說了很多有關舒哲和秦子衿的事情。
在這個夢裏面,舒哲的臉終于變清晰了一點點,秦子衿也不再是瘋瘋癫癫,神經質的面目。
他們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步伐很慢,時不時輕聲細語的交談着什麽,而在他們的中間,小舒川一只手牽着舒哲,一只手牽着秦子衿。
手心的溫度很暖和,像是春日裏消融了寒冰的太陽。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一切都顯得寧靜而美好。
舒川的嘴角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來醫院住了這麽久,他還是頭一回做這麽美的夢。
要是這個夢能夠永遠這麽做下去就好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像是一根刺一樣,刺破了虛幻夢幻的泡泡。
舒川感覺到自己頭頂上的太陽仿佛被人遮住了,大片陰影籠罩而來,讓他覺得渾身發冷。
最後這種冷意浸透了四肢百骸,又融入了每個細胞之中,将身體的每根神經都冰凍了起來,舒川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被迫睜開了眼睛。
窗外灑進來金色的陽光,溫暖依舊,窗幔在風下飄動着,帶動着地上的光影不斷地變化。
舒川眯了一下眼鏡,視線慢慢的往上移,他發現他的床邊上坐了一個人,那個人穿着黑色的薄外套,面容英俊,望向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很是深邃。
也不知道到底待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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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吳文。
舒川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就像是被一塊冰凍了一下似的,但是表面上卻什麽都沒看出來。
他慢慢的撐起身體,将頭偏向一邊去:“你怎麽來了?”
“我為什麽不能來?”吳文反問。
舒川根本就不想看見他,如果可以的話,他這輩子都不想與他再有任何的交集。
每次一看見吳文,他就會想到那個對于他而言不亞于地獄般的場景。
那是比秦子衿打他更讓他害怕和恐懼的。
秦子衿就算對他再嚴厲,就算打他再厲害,他也知道那并不是她最真實的想法,他知道秦子衿有病,等她氣消了,她就會恢複過來。
在正常人格的時候,秦子衿是一位寬厚仁慈的母親,舒川是她一輩子的珍寶,他在她心裏的地位超過了她所有的畫作。
所以,盡管在別墅裏面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舒川還是可以說服自己默默忍受,即使留下了心理陰影,在接受治療的時候,他還是會惦念秦子衿的好處。
對于他而言,秦子衿是秦子衿,她永遠都是他的母親,而在那棟別墅裏面發生的一切,別墅會讓他産生恐懼感,對于秦子衿的恐懼他可以嘗試着去克服。
但是在吳文面前發生的事情.......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回想第二次。
“我們是鄰居。”吳文提起了放在手邊的保溫桶,擰開了瓶蓋,濃郁的香味散發了出來,霎時溢滿了整個房間,他的臉上噙着一抹笑,“而且我們也是朋友,你受傷了,我過來看看,怎麽不行?”
舒川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只能保持着沉默。
他摸出了手機,想要發消息,但是卻被吳文一把奪了過去,吳文将他的手機放遠了一些,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桶:“這是我給你特地炖的,手機什麽時候都可以玩,你先把湯喝完。”
他離他太近,舒川生出一種濃厚的被壓迫的感覺,他努力不牽動傷口,想往床的另外一邊下床,但一只腳還沒落地,吳文便從他的身後拉住了他的手臂:“你什麽意思?你想去哪兒?”
吳文的力氣有些大,牽動得他半邊身體都跟着轉動了一下,鑽心的疼痛從傷口傳出來,舒川疼得臉色一白,身體一軟,輕輕吸了口涼氣。
舒川穿着淡藍色的病號服,衣服過于寬大,套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他本來就長得白,現下受了傷,氣血不足,便更加顯得虛弱蒼白,皮膚近乎透明,眼珠顏色淺淡,長睫低低的垂下,側臉的弧線優美流暢,一路蔓延往下,整個人看着像是冰雕雪砌而成的一樣。
或許那一下真的疼得比較厲害,舒川自己還沒察覺到的情況下,生理性的淚水便先一步湧了出來,打濕了睫羽,卻沒落下,眼眸便顯得格外濕潤。
像是被誰欺負狠了似的。
吳文一下子便心猿意馬了起來,想起許久前打架的時候,舒川只會往他的身後躲,惴惴不安的拉着他的衣角,眼裏也是含着一包淚,瞧着不知道有多可憐,他準備收回的手一下子又攥緊了,甚至還加大了一些力道。
“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的談一下。”雖已經快進入秋天,但白天的溫度也不低,病號服很薄,舒川的體溫透過輕薄的衣料過度到了他的掌心,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想象得到衣服底下那皮膚的溫潤美好,吳文再度握緊了他的手臂,又捏了一下,“你喝完湯之後,我們再說。”
舒川固執的不動,低聲道:“滾。”
吳文眯了一下眼睛:“你說什麽?”
舒川閉上了嘴,又不說話了。
他知道現在自己在吳文面前沒有優勢,萬一動作大了把傷口崩壞了,受苦的還是他自己。
“你讓我滾?”吳文仿佛是覺得很有趣似的,他終于松開了舒川的胳膊,繞過了床腳,來到了他的面前,“舒川,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還記得以前嗎?你會跟在我的身後叫我哥哥,給你一顆糖吃你就會對我笑半天。”
舒川再度偏開頭,他不想看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吳文将保溫桶放到了一邊,就像是一個充滿了耐心,布好了陷阱的獵人似的,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在屏幕上面輕輕點了幾下,然後對着舒川笑了起來,“要不要看看這張照片?”
舒川下意識的朝着那張照片上面瞥了一眼,但只此一眼,他渾身的血液仿佛被凝固了似的,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旋即,緩過神來後,開始沸騰的血液劇烈的沖擊着耳膜,使得周圍盡是嗡嗡聲一片。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心跳聲。
幾乎快要爆炸。
“你......”舒川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但卻猛地牽扯到了腹部的傷口,疼得他連站都站不穩了,腳底一軟便朝着地上摔去,吳文伸手扶住了他,小心的避開了他的傷口,面上含笑,像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但從嘴裏吐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舒川,我勸你乖一點。不然我就把照片發到網上去,讓你身敗名裂。”
舒川倒吸着涼氣,努力的平複着自己的呼吸,但大腦卻全然被驚惶和惡心占據了,他好半天才聽明白吳文的意思,咬牙道:“你簡直......”
“簡直就不是人?”吳文低頭,在他的耳邊輕輕呵了一口氣,“簡直就是禽獸?多說點詞,你罵我只會讓我感到更興奮。”
兩人的距離挨得太近了,乍一看簡直像是在擁抱似的,舒川被氣得渾身發抖,臉上覆着一層薄紅,他想要推開他,但是卻體力不濟。
“現在,給我乖乖喝湯。”吳文在他的耳邊低語,“這湯我熬了很久,你會喜歡的。”
舒川伸手捂住腹部,閉了閉眼睛,強行按捺住波濤洶湧的心海,他不斷的說服自己讓自己冷靜一點。
肯定有別的辦法的。
老天不會把他所有的路全都堵死的。
吳文拿過了保溫桶,拾起裏面的配勺,舀了一口湯,慢慢的送至了舒川的唇邊,笑意盈盈:“喝吧。”
舒川想也不想的就要伸手推開,順帶想将他整個桶全都掀翻,但他的手才剛剛擡起一寸,病房的門便被人用力地踢開了。
江楓面無表情的站在房間門口,渾身的氣壓極低,活生生像是一尊惡煞,他的身後飄來楚晖的聲音:“哎呀我去,江哥你幹嘛呢這是!這可是在醫院,咱們能低調一點嗎?”
“就是啊江楓,你得文明一點,人家醫生都在看咱們呢。”一個略帶抱怨的女聲響了起來。
舒川和吳文還保持着貼近的姿勢,乍然間房間裏又擠進來了四個人,将原本不大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的。
吳文稍稍遠離了舒川一些,視線不緊不慢的從四人身上一掃而過,在江楓的身上停留得稍微長一些,然後他微笑起來:“你們都是來看舒川的吧?”
“是啊。”趙婷将手臂上挽着的花籃放了下來,“聽說舒川醒了,我們都過來看看他,本來王老師也想過來的,但是他臨時要開會,沒能來成。”
這話說得自然又流暢,說完了後她又看了看吳文,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舒川的前桌,學習委員餘圓圓繃着身體,跟領導莅臨檢查似的,腰杆筆挺,聲音洪亮:“舒川同學,我謹代表高二十班的全體同學祝你早日康複,希望你能夠盡快回歸到我們當中來,我們都十分想念你,這一次的事件是一次意外,我們學校的校長也對你表達了深切的問候,他很關懷你的身體。”
舒川懵了一下,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麽。
關心他倒是都能理解,但是為什麽要刻意強調......校長呢?
“你累不累啊你。”楚晖和餘圓圓是同桌,跟她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她叽叽喳喳跟只鳥似的在念念有詞,平時跟她怼習慣了,張嘴就道,“這麽官方,一點感情都沒有,就像是一個機器人似的,你知道病人現在最需要什麽嗎?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恰到好處的關心,真情實感一點嘛朋友,不要像是被迫營業一樣。”
餘圓圓瞪了他一眼,憋住了想怼回去的欲望,從書包裏面摸出了一張紅色的獎狀,噔噔噔的跑到了舒川的面前,擠走了吳文的位置,眼裏滿是敬佩:“舒川,你知道你上我們市的社會新聞了嗎!那個持刀傷你的人是個瘾君子,本來精神就不太正常,之前在公交車上面偷東西被你壞了好事,懷恨在心,後來一路跟蹤你,想找機會報複你。這件事過後,那個被你提醒差點被偷包的女士寫了一封感謝信到我們學校,還買了好多東西說要來看你,被我們王老師攔住了,說東西讓我們帶過來就行。現在我們學校的所有人全都在傳你的事跡呢!你好勇敢呀!”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