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路走歪了,卻依然不知……

第30章 第 30 章 你路走歪了,卻依然不知……

因為他的到來, 原本看熱鬧的外圍榮家人散去了不少,也沒走遠,一個個在走廊, 庭院裏站着,可眼睛依然時不時朝裏看一眼,與身邊人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有往外走了幾步。

“剛才大嫂要楚韻答應她不嫁入景家門,你是怎麽想的?”

一個旁支的人觑了眼房間的方向,胳膊肘悄悄推了推離他最近的那人。

“我們這大嫂啊,雖然出身将門, 但在閑散部門待久了,婦人之見, 目光短淺得很。”

對于江楚韻跟景昭陽這一對,從以榮江陳虞為首的舊派勢力,再到榮家內部,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條心的。

有人因為升龍路斷,至親自裁,希望江楚韻不要與曾是競争者, 如今成王敗寇端坐高臺的景家扯上關系。

也有人癡心妄想, 希望江楚韻能繼續搭上景昭陽, 榮景兩家結為姻親,讓他們也能跟着喝點湯。

血性?尊嚴?顏面?

在利益面前,這些算得了什麽。

在這些貪心蛀蟲眼中, 依靠一個女人的裙帶關系,就能獲得權勢利益,重回往日榮光,狐假虎威, 那麽,那些自欺欺人的假清高都是可以丢棄的。

甚至,他們還會粉飾太平,将其美其名曰:雙贏。

一場婚禮,就能讓新舊勢力聯合到一起,雙贏的事,有什麽不好的。

要他們說,三年前就應該這麽辦了,都已經是辦過婚禮的兩個人了,景家那小子也癡情,真不知道江楚韻那丫頭犯了什麽病,放着自己的“太子妃”好日子不過,把自己給弄了個裏外不是人。

還有那大哥也是,要麽別争,安心卸職回家養老,做個不理是非的富貴閑人;要麽争就一條路走到黑,重兵在手,逼宮帝都,轟轟烈烈鬧一場,用槍杆火炮講政治!總好過現在,死得不明不白。

當年那裏面除了江楚韻,其他人都死了,說是自裁謝罪,有誰親眼看到了,所有東西被那場大火燒得幹幹淨淨,一切不還是那丫頭的一面之詞。

說來說去,還是江楚韻那讨債鬼,一手好牌打稀爛,他要是她,如今不是“太子妃”,也該是“皇親國戚”。

說到底,江楚韻她就是一介小女子,頭發長見識短,婦人之仁,沒有大局觀,這才毀了他們榮家百年基業。

老爺子也是老糊塗了,都這樣了還要把榮家交到她這個外姓女身上。大嫂也是,眼皮子淺得很,也不想想,現在景家當政,要是結親,如今榮家所有困境都可迎刃而解。她倒好,居然還不許江楚韻嫁。

真真一無知婦人,格局小眼界低,哪有什麽政治頭腦。

庭院裏,旁支的幾人讨論得頭頭是道,要不是知道這幾個都是些靠着家族庇佑,混吃等死了一輩子,從未有過一官半職,做出什麽成績的酒囊飯袋,看他們這一口一個無知婦人、指點山河侃侃而談的架勢,還真讓人以為是多麽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庭院裏旁支聊得熱火朝天,房間裏嫡系的氛圍則有些怪異。

陳英作為老爺子的長媳,本該跟二舅舅榮海安一起應酬景昭陽,感謝他家對老爺子身體的關心、慰問。按理來說該是其樂融融的一幕,可雙方的身份實在尴尬,所以場面就有些冷了。

全程都是老爺子跟景昭陽交流,陳英他們幾個人眼觀鼻鼻觀心,都不願搭理景昭陽。進門這麽久了,連杯水都沒給倒,如此失禮的做派,對于榮家人來說還是第一次。

江楚韻也不願在這個時候摻和進去,她這身份本就尴尬,景昭陽進門的時機也尴尬,這會兒只能面無表情的站在角落,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數着數平複自己的心跳,眼睛根本不敢亂看。

為了不露異樣她在心裏默默複盤着自己來到京城後走的每一步以及之後的規劃,好不容易熬到景昭陽提出告辭,她才擡眸往他跟外公的方向瞥一眼。

他依然沒有任何表示,甚至從他進門到現在,兩人目光都沒有過交接,看着他從容地起身告辭離開,仿佛今天真的只是一場例行慰問。

他走後,老爺子又把他們幾人叫到跟前交代了幾句,囑咐着大舅媽跟二舅舅往後一定要多幫襯江楚韻,往後,榮家就是她做主了,別讓外人欺負了,也別讓外人看笑話。

陳英跟榮海安都紅着眼眶點頭,就連虞年年都不再多說什麽,紅着眼睛在那小聲的哭。

将每個人的事都交代好後,老爺子虛弱的看着江楚韻,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閉眼假寐。

江楚韻這會兒才找到機會,跟着榮衛紅走出房間,在門外叫住了她。

“……爸、媽。”

三年不曾相見,如今站在他們面前,江楚韻發現他們也同樣滄桑了許多,這聲爸媽,她叫得艱難。

榮衛紅眼睛視線落在別處,沉默着沒說話。

理智上她知道這是她曾經捧在手上,如珠似寶寵着,如今卻受了太多苦楚非議的女兒,她不應該再對她多加苛責了。

可情感上,她還是忘不了哥哥、侄兒的死,跟她有關。

他們本可以活着的,就算屈辱,可到底還是能活着的。

卻被她生生逼死了。

那是她親哥哥,長兄如父,一代天驕似的人物,因為她,竟落了那麽個下場,屍骨無存。

偏偏她還是她的女兒,這讓她如何面對榮家?如何面對父親、嫂子?

讓她如何能輕易放下。

情感與理智的反複拉扯,她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她,唯有避之不見,彼此安好。

江建烨對于江楚韻的觀感同樣複雜,對于這個女兒,江、榮兩家是抱有極大厚望的。

入得中書省,方為紫薇郎?

她的路不止于此。

他這個女兒啊,走的是同她外公、爺爺一樣的升龍路。

榮家從軍,商為輔,江家從政,得民心。

兩代人為她鋪路,再歷練個三四十年,她本該是穩坐高臺的。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她這本該高懸夜空,照耀九州的明月,竟生生将自己的路走成了百尺危樓,高臺欲墜。

“瘦了,也歷練出來了。”江建烨眼裏有水光,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語氣裏卻帶着欣慰。

他這女兒過去什麽都好,就是站的太高了,目無下塵,如今,那漠視衆生,無為即慈悲的上位者眼睛裏,終于有了在人世間浮沉的圓滑,讓她多了絲人味兒,不再如神明般高不可攀。

一個好的領導者,就該是能在群衆中來去自如,拿得起“生殺大權”,也能放得下架子,與百姓談笑風生的。

“爸……”看着他眼中的心疼和欣慰,她鼻子一酸。

這三年來,她不是沒有怨過父母的絕情,自那件事後整整三年,她的父母不曾見過她一面,甚至,連托人捎句話或者給她發個信息都沒有過。

真的絕情至此嗎?

母親不願見她,是因為不知如何面對她。

那麽,父親呢?

是因為她讓江家處在風口浪尖,夾在新舊兩派勢力裏,兩邊不讨好,所以厭棄她了,所以才會一直對她不聞不問嗎?

她其實怨過的。

旁人不理解她無所謂,可她無法接受家人的不理解,無法承受他們失望責怪的眼神。

“楚楚,三年了,後悔嗎?”

知女莫若母,她的怨氣,榮衛紅心裏清楚。

這個問題,外公問過她,如今,母親也在問她。

“不後悔。”她看着她的眼睛,“我的确對不起舅舅叔伯,但是,我對得起活着的人。”

她這輩子,活着的人裏,她只對不起自己。

就連景昭陽,她也算仁至義盡,不曾虧欠過他什麽。

榮衛紅終于擡眼,認真端詳了江楚韻好一會兒,一直以來她都是家族的驕傲,她被教導的很好,理智清醒,權衡利弊,會是一個很好的決策者。

“媽,我是有愧,但我沒錯。”

舅舅、外公都沒有指責她,他們心裏都清楚,回天無力,想要保全榮家,保全其他人的仕途,這是唯一的辦法。

事情已經到了那一步,局面無法挽回,舅舅、叔伯、哥哥……所有決策者,非死不可。

就連她自己,也是抱着如此覺悟的。

看她這樣,榮衛紅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再大的怨氣,經過三年的沉澱,如今再開口,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沖動。

“楚楚,你聽也好,不聽也罷,随你。權勢地t位都是身外物,如果要用血親的命、骨肉的犧牲來換,那麽我寧願不要。”

有的話,哥哥覺得沒必要說,父親覺得事已至此,不願再說,嫂子礙于她,以及長輩這個身份,不能說。只有她可以說,因為她不僅是她媽,更是榮家的女兒,大哥唯一的親妹妹。

“你路走歪了,卻依然不知悔改啊,孩子。”

時至今日,她竟還不曾醒悟。

“罷了,我不要你這高臺權位潑天富貴,你也別認我這拖你後腿的媽。我活着,你不必來見我,我死了,你也別來祭拜,我擔不起。”

“衛紅!”她這句話,讓一旁的江建烨都為之一驚。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砸得江楚韻整個人一陣恍惚。

“……你不認我了?”她難以置信的看着榮衛紅,只覺得荒唐又可笑,“我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家族好,你這樣說,讓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我毀了我自己的婚姻、家庭、前程,受盡委屈、唾罵,換得而今的輕拿輕放,家族平安,原來在您眼中,都是我利欲熏心,貪慕權勢?媽,你這是在誅我的心吶。”

“爸!”

就在這時,大舅媽一聲悲鳴似的驚哭聲從老爺子房間傳來,走廊裏,庭院裏,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驚,榮衛紅沒來得及理會江楚韻,轉身就開門沖進了房間,不多時,屋裏,嗚嗚咽咽跪了一片人。

江楚韻無力的癱跪在地上,萬念俱灰,心中再無一絲波瀾。

榮家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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