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次掉馬 奔向世界

第57章 再次掉馬 奔向世界

好不容易擠進體育場, 楚翎川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面前的走道上，人群像是流動的沙丁魚罐頭。

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還隐隐萦繞着汗水的酸臭味。他皺着眉心，再次躲開旁邊人的沖撞。

側過身, 楚翎川在心頭暗罵：楚競這家夥, 居然不給他選個好點兒的位置, 偏偏讓他在這裏人擠人。

就在這時, 原本走在他前面的一個女生，像是被誰撞了一下, 朝後面踉跄了幾步，下一秒，就要撞進楚翎川的懷裏。

他的第一反應, 就是躲開。

可是，楚翎川的左右兩邊，分別是座椅和欄杆，而他的身後, 就是樓梯, 這一後退，他就感覺腳下立刻踩空了。

用胳膊護住腦袋，楚翎川縮着脖子, 準備用這個姿勢, 減少身體受傷的面積。

他閉着眼, 睫毛顫抖。但預想之中的疼痛, 沒有襲來。楚翎川只覺得自己仿佛是跌進了一片雪地裏。

就這樣，被一捧冰涼的雪，緊緊地抱住了。

那人的皮膚很涼，和熾熱的陽光,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份帶着清冽氣息的涼意，透過楚翎川薄薄的背心布料，浸入到他的血管裏，讓他原本煩悶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

然而，下一刻，楚翎川就發現自己的腰腹，被一只修長結實的手臂環住了。

那層布料，似乎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楚翎川感覺對方的掌心，直接地貼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從相觸的那一點，逐漸燃起了一片滾燙的火焰，将楚翎川的臉頰燒得通紅。

他覺得自己是氣的。

這是一個非常丢臉的姿勢，對楚翎川來說，簡直就是對他男人尊嚴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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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他心頭，已經住了一個人的情況下。想起姜明那雙清冷沉寂的眼，楚翎川沒來由地感到心慌。

他突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姜明。

因此很快，楚翎川便反應過來，掙脫身後人的環抱，怒氣沖沖地轉過身，打算破口大罵。

剛一轉頭，他就對上了一片白皙精致的鎖骨，上面戴着一串用黑色皮繩連接的狼牙項鏈。白色的狼牙，嵌在微微凹陷的肌肉線條裏。

楚翎川稍稍仰起頭，因為棒球帽的緣故，他看不清對方的眼睛。只能看見線條分明的下颌，籠罩在陰影裏，以及一張淡色的唇瓣。

他遲疑了片刻，想起之前的事，舔了舔腮幫子，果斷地伸手扯掉了那人的帽子，準備開罵：

“你他媽...老...額，我...”

視線裏，一雙狹長的藍色鳳眸，微微眯起，如同冰地上盛開的一朵絨花，帶着渾然天成的冷，裹挾着楚翎川的目光，讓他不自覺地結巴起來。

更令他感到呆愣的是，他握着棒球帽的手腕，此刻被對方單手攥住了。

那骨間傳來的痛意，劇烈，卻又如此熟悉。

楚翎川克制住彎腰的動作，眼前似乎再次出現了那張冷淡的臉，卷翹的長睫在鏡片下，像是沾滿了枝頭的碎雪。

兩張臉，在此刻，莫名地重合在一起。

那人并未多言，松了他的手腕後，便奪過楚翎川掌心握着的棒球帽，重新戴回頭上，繞開他就要往前走。

像是連一句話，也不屑于和他說似的。

想到這裏，楚翎川感覺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捏住了，悶悶得疼。

剛才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楚翎川從喉間就要吐出的髒話，瞬間就被他塞了回去。

他不明白，那個時候，自己的腦海裏為什麽會出現那樣一個想法：

不能在這個人面前說髒話，會被讨厭的。

他又不是姜明。

那他又是誰？

楚翎川突然有點奇怪，為什麽在那個男生面前，自己也會有那種慌張和束手束腳的感覺？

明明除了姜明，其他人，都不會讓楚翎川感到緊張。

而江霁明用手重新壓低帽檐，快步穿過人流，坐到了自己的觀衆席位。

當時察覺到有人朝自己倒過來的時候，江霁明其實是有時間躲開的。

但是，他想起身後高高的臺階，便沒有閃躲，伸手環住了對方的腰腹。

剛托住那人的身子，江霁明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紅色小辮兒，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甚至戳到了他的鼻尖。

江霁明：……不是，難道全華夏，除了廣城，就只剩S市了嗎？所有人都往這兒跑。

另外，這家夥為什麽沒有在家好好做題？

這些想法，通通只在江霁明的腦海裏轉了一秒。

江霁明忽略耳邊002的尖叫聲，臉上看不出絲毫變化。等楚翎川站穩身體，他就快速地松開了手，仿佛剛剛只是出于善意，幫襯了一下這位失足少年。

沒想到，這位失足少年竟然“恩将仇報”，轉頭就奪了江霁明的帽子，還想要出口成髒。

好久沒見到楚翎川這樣放肆的模樣了。

江霁明覺得還挺新鮮的。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冷漠地剮了楚翎川一眼，并捏住他的手腕，奪回自己的帽子。

秉持着言多必失的原則，江霁明沒打算說話。因為他怕自己忍不住，就暴露出“姜明”的刻薄本質。

但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這家夥的位子就在他後面？

感受到身後仿若實質的目光，江霁明選擇完全無視，靠在椅背上，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刷手機。

楚翎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頂黑色的棒球帽，心頭的疑惑越來越深。

他說不出原因，這個人舉手投足間的從容，連帶着那份忽視他的冷漠，都讓楚翎川感到莫名的熟悉。

腦海裏那根斷掉的線，就差一個契機。

“帥哥，你好，請問可以給個聯系方式嗎？”

這時，一道女聲打斷了楚翎川的思考。他将視線從那個帽子頂部移開，就看見一個長得還行的女生，正緊張地站在那個人的旁邊，想要他的手機號。

啧，為什麽這麽不爽？

楚翎川摩挲着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手腕，心底暗自期待着對方開口拒絕。

如他所願，男生冷淡地拒絕了女生的請求：

“抱歉，我手機沒電了。”

同時，他自然地将手中的手機熄屏，塞進了褲兜裏。

“那你，可以告訴我號碼嗎？可以等有電了，再加。”

女生像是不想放棄，沉默了一會兒，她再次咬牙問道。

“新換的卡，忘了。”

察覺到江霁明再明顯不過的拒絕之意，女生失望地走了。

原本她以為自己長得足夠漂亮，說不定能夠拿到對方的聯系方式呢！

她還幻想着，若是拿到了他的手機號，旁人一定會用羨慕和嫉妒的眼光将她淹沒的，到時候，自己該作何反應。

因為周圍一圈人的目光，此刻都牢牢地被這個人吸引了。

盡管帽子将他的臉遮了大半，但光是他高挑優越的身材，以及精致優美的下巴，就像是沙漠裏落進的一顆璀璨的黃金，耀眼又奪目。

越是遮掩，越是吸人眼球。

可是，卻也不敢靠近絲毫。

身後的楚翎川根本來不及暗喜對方的果決，因為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僵住了身體。

那個人的聲音，熟悉得簡直令楚翎川的頭皮發麻。

江霁明根本猜不到，有人會變态地将他游戲裏随便發的語音，一秒不漏地錄下來，每天當作自己的起床鈴。

只要聽到那道聲音，楚翎川就會立刻從夢中醒來，并暗暗紅了耳根。

本來，他以為是因為手機話筒吞音質的緣故，導致姜明網上的聲音和他現實中的原聲存在差別。

但是，再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楚翎川腦子裏的線，瞬間連了起來。

那個人，就是姜明。

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楚翎川的錯覺。他确實只有在姜明的面前，才會感到無所适從。

這下子，楚翎川的心思，又再次繞回到之前的那個意外的懷抱裏了。所以，他剛剛是被姜明擁在了懷裏。

他一定是擔心自己受傷，才會第一時間環住自己的腰。

而什麽侮辱男人尊嚴的想法，早就被楚翎川抛到了腦後。他開始暗自懊惱，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快掙脫姜明的手。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與姜明親密接觸的機會！該死，自己為什麽要那麽敏感！

但是，若他不是姜明，自己沒有掙脫別人懷抱的行為，不就是一種赤/裸/裸的背叛嗎？

可惡，到底要怎麽樣啊！

前面的江霁明，并未察覺到身後人的複雜心思。他搭着腿，瞧着在候場區裏熱身的葉峻，面露沉思：

一會兒，去游樂場要先玩什麽呢？

他其實也好久沒去過了。上一次去游樂場，還是母親帶他去的。後來，江霁明就再也沒去過了。

很快，比賽就要開始了。

第一場，就是葉峻參加的男子400米。

楚翎川的表哥——楚競，此刻仍然陷在恍惚裏。老天是在跟他開玩笑嗎？為什麽這個卷毛會在這裏？

難道他注定要成為萬年老二嗎？

然而，無人關心他的心情。就連他唯一的表弟，此刻也正灼灼地注視着面前人的背影，完全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本來正低着頭壓腿的葉峻，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立刻擡起了頭。

只一眼，他就瞧見了黑壓壓的人群裏，像是發着光的江霁明。

葉峻大力揮動雙臂，朝着這邊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這個動作使得他本就不長的號碼背心扯了上去，塊狀分明的小麥色腹肌暴露在空氣中。

“啊！”

人群中發出了一陣少女的尖叫聲，作為廣城職中田徑部的種子選手，葉峻是有後援團的，這次紛紛來到現場，給他助陣。

如波浪般騷動的觀衆席裏，有兩個人一動不動，分外顯眼。

一個就是面色沉靜的江霁明，他正環着胳膊，懶散地靠在觀衆席的塑料座椅上，耳邊被002貼心地塞了一副耳塞。

另一個就是咬牙切齒的楚翎川，他一眼就發現，那個朝着姜明笑得一臉傻氣的人，正是他們班的那個卷毛男。

楚翎川記得，開學第一天，也是他追在姜明的身後來着。要不是他，自己的包子也不會被狗搶走。

所以，姜明是來特意看這家夥比賽的嗎？憑什麽？

新仇舊恨相疊加，楚翎川覺得後槽牙癢癢的，恨不得一口咬碎那張礙眼的笑臉。他到底是什麽時候，背着自己和姜明走得那麽近的？

而且，看這個情況，葉峻必然是見過姜明這個樣子的。

嫉妒如同是梅雨天悶熱密閉房間裏凝固的濕氣，在這個擁擠的觀衆席內，将楚翎川的每一個毛孔，都堵塞到極致。

有一點，楚競沒有說錯。葉峻這個人，天生就該吃體育這碗飯。

發令槍響起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似一支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赤紅的跑道落在他身後，都仍然微微震顫着。

就連楚翎川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刻的葉峻非常耀眼。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踏着朝陽。短褲下，修長結實的腿部線條，随着葉峻的跑動，不斷起伏，反射着健康的光澤。

整整400米的距離，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會因為體力原因，而在中程減速，将力氣留到最後100米的沖刺。

但是葉峻完全不同。他從起跑開始，就處于一個加速度的狀态。跑過的路程越長，他的速度就越快。

直到沖過終點，歡呼聲如雷鳴般響徹天空的時候，楚翎川的目光，都未曾離開過姜明的身影。

他始終注視着他。

而他，卻在這一刻，看着他。

裁判組宣布，葉峻打破了男子400米的省會記錄。

頒獎的時候，葉峻站在臺上，閃光燈不斷“咔擦”着，令他微微眯起眼睛。他轉過頭，再次望向觀衆席，想要尋找那一抹身影。

視線中，姜明和其他人一樣，正遠遠地看着領獎臺的方向，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但是，葉峻用他5.2的視力發誓，姜明嘴角的弧度，和之前相比，絕對上揚了幾個像素點。

這一刻，葉峻覺得心尖發癢，像是兒時長個子的時候，膝蓋的骨縫處泛起的那種細細密密的癢。

他好想要，立刻，和姜明分享自己的喜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葉峻又恢複成了那個，會在爸爸媽媽回家的時候，興奮地跑到玄關，傾訴內心的小小葉峻。

只是，傾訴的對象，變成了另一個人。

一個永遠也不會打斷他的人。

頒獎嘉賓伸長手臂，想要将金牌挂到葉峻的身上，卻礙于身高，夠不到他的脖子。

在他示意葉峻彎下腰的時候，對方露出個歉意的笑容，伸手接過金牌：

“抱歉，可以直接給我嗎？”

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葉峻已經跳下領獎臺，朝着觀衆席大步跑去。

此刻，所有的人都莫名安靜下來。

觀衆席上，其他人的身影都瞬間變作了模糊的色塊。只剩下那道高挑颀長的黑色身影，在葉峻的眼裏，像是深藍海面上流動着的一抹鎏金異彩的波光。

遠遠望去，少年栗色的發絲在空中飛揚，風鼓動着他被汗濕透的白色背心，雙腿堅定不移地朝着一個方向奔跑。

像是奔向屬于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