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如刀割 不知所蹤
第63章 心如刀割 不知所蹤
只要嘗試入睡, 那天的場景,就會立刻浮現在葉峻的眼前。如同一塊布滿裂痕的彩色玻璃,每一幀畫面,都會在他的眼睑, 落下疼痛的印記。
蟲豸般緊緊糾纏的夢魇, 将葉峻從破碎的夢中驚醒。窗戶大開着, 夜風拂過他裸/露的手臂, 只餘下冰涼的潮濕。
他直起身,靠在床頭, 無神地望着潔白的天花板,像是回到了那個夜晚。
那個,爺爺再也沒有回來的夜晚。
葉峻仰着頭, 眼角幹得發疼,雙腿無力地搭在被子上。膝蓋上大片破皮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卻也沒有任何上藥的跡象。
失去表皮保護的血肉, 赤/裸地暴露在空氣中, 如同赤紅的花崗岩,在日複一日的風吹雨打下,裂開了一道道縫隙。
這一切, 都沒有引起葉峻的絲毫注意。他只是像個抽幹了血的空殼, 呆滞地保持着這個姿勢, 一動不動。
突然, 他察覺到了什麽,側過頭,就看見原本放在床頭櫃上的黑色貓耳,不知何時落到了地上, 無聲無息。
葉峻瞪大眼,慌亂地爬下床。膝蓋上好不容易止血的破口,也因為他劇烈的動作,重新滲出滾燙的液體,浸透了拖到地上的被單。
他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副頭箍,用指尖輕柔地擦拭着,仿佛再次看見那抹身影懶洋洋地擡起手,随意地揉亂了他的發。
淩晨三點,空曠的房間裏,靜得令人發慌。
下一刻,葉峻的耳邊像是聽到了什麽,不知是第幾次,沖到樓道裏,看向那扇沉默的門。
姜明已經失蹤兩天了。
每分每秒,葉峻都在幻想着自己推開門,就能再次對上那雙熟悉的眼。
這樣,他就能告訴自己,那天不過都是幻覺,是一場再虛假不過的夢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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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能。
是他沒有保護好姜明。
這個時候,門內傳來了些許響動,引得葉峻激動地趴在了門上。
“喵——”
一陣凄厲而綿長的貓叫,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穿過門板,劃破了寂靜的夜。
随之響起的,就是尖銳的,貓爪刮蹭金屬的聲音。
迪亞也已經整整兩天,沒有見過它的主人了。
明明主人不是第一次幾天沒回來,但迪亞卻朦胧地覺得,這一次,好像不一樣。
因為這一次,主人沒有将它抱進懷裏,在它耳邊輕聲囑咐:
“要乖乖在家。”
小黑貓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它只覺得那雙手——好溫柔。
或許是同樣意識到了什麽,貓咪正不安地用自己的爪子,不斷地抓着緊閉的防盜門。
在萬物沉寂的深夜,這道聲音,刺耳得就像是用指甲刮着黑板。
葉峻慌亂地四處張望着,随後蹲下身,将額頭貼在門上,努力地安撫着門內的小貓:
“迪亞,乖啊,不要怕。你的主人他啊,只是出了遠門,”
他跪在門邊,掌心貼着冰涼的金屬,不知是說給誰聽,
“很快,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回到我們的身邊。”
說着說着,濕漉漉的透明液體,順着葉峻的眼角,蜿蜒而下。
他不願,不願再回想那一幕。
那是一個晴朗的傍晚。
運動會結束後,又過了兩個星期,葉峻磨了姜明三天,好不容易才将他在周六約了出來。
在沒有任何其他人幹擾的情況下,這算得上是葉峻和姜明的第一次單獨約會。
聽網上的人說,約會的開頭,一定要為心上人,準備一杯溫熱的奶茶。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但是,那杯奶茶,卻沒有等到遞至對方手中,就直直地砸到了地上。芒果的果粒,順着破裂的杯壁,緩緩地流淌着。
因為葉峻一轉身,看見的就是姜明被人用布捂住了口鼻,扛進車裏的背影。
他瞥見那只無力下垂的手,像是落在地上,顫抖的蝶翼。而那條戴在姜明腕上的紅繩,在擦過車門的時候,斷了。
連帶着葉峻的呼吸,在那一刻,也變得破碎了。
沒有絲毫遲疑,他甩下身上的包,擡腿追了上去。
從小到大,葉峻參加過無數場比賽。他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存在,一塊又一塊的金牌,讓葉峻從來沒将勝負放在心上。
因為他在賽場上,就是第一名。
然而,他第一次開始祈求上天,能不能,能不能讓他再跑快一點。
看着前面疾馳的黑色面包車,葉峻咬着牙,喉尖漫上了濃濃的血腥味,腹部兩側也隐隐傳來刺痛。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條街,多少條巷,時間像是凝固了。葉峻的雙腿,似是脫離了他的身體,如同一對機械的假肢,只一味地執行着他的命令——追上去。
快了,就快要追上了。
死死地盯着那輛蓋着車牌號的車,葉峻的呼吸早就亂了。在即将靠近的那一刻,他的眼底亮起了微弱的光。
突然,葉峻的腳邊,不知道為什麽,出現了一塊赤紅的磚頭。這塊磚,正正好絆住了他的右腿,将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下一秒,另一輛灰色的面包車擦着他的身體,飛馳而過,離他的腿只有短短幾公分。
若是他沒有跌倒,這輛車幾乎能将葉峻撞飛。這個速度,就算不死,他也要永遠地告別運動賽場了。
葉峻穿着短褲,露出的膝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劃出了一道大面積的的口子,極深。刺目的血,沿着他的腿汩汩地流,聚成了一灘小小的池。
只是,明明擦破的是腿,葉峻卻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被鑿出了密密麻麻的洞,疼痛簡直要滲入他的每一顆細胞,每一根神經。
淺褐色的眸子,黯淡得如同一片死水。
行人匆匆,車水馬龍。
路邊蜷縮着一道少年的身影,他的雙臂抱着腿,埋着腦袋,用臉頰去蹭膝蓋上的傷,像是只脆弱的,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有時候,沒有努力過,遠不如努力過,卻沒有結果,更令人絕望。
跑得再快,有什麽用,連自己喜歡的人都無法保護,他還有什麽資格站在賽場上。
又有什麽資格,站在姜明的身後說,要守護他一輩子。
可是現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姜明。
葉峻并不是個輕易會被失敗擊倒的人。他又瞥了一眼面包車離開的方向,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遠處的電話亭。
他的手機放在包裏,被他之前一起丢在了奶茶店裏。深呼吸平穩情緒後,葉峻很快報了警。
警局裏的楚大隊長剛挂斷電話,就被自己的外甥扯住了制服領口,硬生生離地兩厘米。
“你說誰被綁架了?叫什麽名字?在哪裏?什麽時候?”
本來正霸占着自家舅舅的辦公椅,翹着二郎腿玩手機的楚翎川,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是游戲音效太吵,震聾了他的耳朵,才導致自己幻聽了。
他扔了手機,沖到電話機旁,大逆不道地拎起了舅舅的衣領。
看着楚翎川發紅的眼角,楚舅舅頓了頓,壓下心頭的火氣,拍掉領口攥着的手,面露遲疑地試探:
“好像也是廣城職中的學生,姓姜,應該和你是一個...哎,小川,你去哪兒啊?”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只是聽到了一個姓,楚翎川卻覺得,那就是姜明。
因為他在聽到那個字的時候,心髒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拼命地扭動肩膀,想要掙脫對方的束縛,着急地吼:“廢話,當然是去找他啊!”
最後一個,甚至破了音。
“楚翎川,你能不能不要一直那麽沖動?這麽晚了,你是打算自己用腿跑去找人嗎?
就算你再能跑,你知道人在哪裏嗎?你以為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飛,就能找着人了?”
這是第一次,楚大隊長對自己的外甥,用如此嚴肅的語氣。
他能從小川的眼睛裏看出來,這個失蹤的孩子,對他來說,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他瞬間就失去了理智,如同一只失去巢穴的野獸。
可是,越是着急的時候,就越要冷靜。
“舅舅,你一定...一定要幫我找到他。”
剛剛還像個氣球一樣快要爆炸的楚翎川,對上舅舅那雙認真的眼睛,就一下子被紮漏了氣。
他無力地靠着門,單手捂住自己的臉頰,聲音悶悶的。
“你要相信警察,再不濟,也要相信你舅舅吧。從小,你不是就最崇拜我了嗎?”
安撫性地拍了拍楚翎川的肩膀,楚舅舅很快就吩咐底下的人去調監控了。
這個時候,楚翎川根本沒心思去和對方鬥嘴,争辯什麽崇拜不崇拜的。他蹲在門口,掏出口袋裏的黃色硬糖,沉默地凝視着。
随後,他握緊了手,手心被那顆糖,膈得生疼。
姜明,你在哪裏?
令人失望的是,那夥團體裏,似乎有水平極高的黑客存在。
那條路上的所有監控,都沒有捕捉到那輛黑色面包車最終的行駛方向和路線。
就像是被一塊橡皮擦,重重地抹去了痕跡,消失無蹤。
同樣正因這監控苦惱的人,還有剛剛才從補習班回來的黎越。
前幾天,他被自己的父母強行塞進了一個補習班裏。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說這個老師手底下帶出過好多清華北大的學生。
笑話,要是真這麽厲害,名額還輪得到他嗎?
因此,他已經好幾天,沒在監控裏看姜明了。沒想到,剛一踏進房間,看到的就是對方被綁架的畫面。
黎越猛得将書包扔到地上,沖到電腦桌前,将鍵盤拖至身前,手指翻飛。
“砰——”
他用力地砸了一下桌子,将鼠标摔到牆壁上,只一瞬,便碎成了四分五裂。
可惡,到底是誰?他是哪裏來的怪物啊?這監控竟然瞬間就被替換了,連他都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要不是黎越親眼所見,他都要以為這段監控是真的了。
這下子,他根本沒有任何頭緒。這段憑空出現的監控,讓那輛黑色的面包車,完美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黎越根本無法想象,姜明要是出了事,自己會怎麽樣。他就像是附着在對方身上的寄生生物,已經到了沒有他,就不知道該如何呼吸的地步。
長時間的跟蹤,無數張照片,在對方和別人相處時,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嫉妒,都讓黎越心頭的愛意,像是枝頭墜下的果漿,愈來愈深,愈來愈濃。
對方如同一盞深夜裏明亮的燈,只有他挑起的眉眼,和微微上揚的唇角,才能撫平黎越胸腔間陣陣搖曳的狂亂,讓他安眠。
唇間咬破的傷口,透出的鐵鏽氣息,止住了黎越暴躁敲擊鍵盤的動作。
他強行控制住自己,忍住了咬手指的欲/望。不行,這手還要用來輸代碼。
重新坐正身體,黎越垂下睫羽,殷紅的唇珠還在滲着細密的血珠。
他早已不是過去的黎越了。
既然被人扯出了泥潭,又怎能重蹈覆轍呢?
姜明,這次,就換我來救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