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時過境遷的重逢
第005章 時過境遷的重逢
想我？
江沉星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
他用着一種堪稱冒犯的目光打量着柳醉眠：
曾經閉眼都能勾勒出的清俊五官已經完全脫去稚氣，顯得越發精致，可眉眼間卻有揮之不去的愁緒；身量似乎變高了些，但體重卻沒怎麽增加，襯衫的下擺空空蕩蕩，纖細到了似乎一折就斷的地步。
之前在看到被精英人士簇擁在中心的柳醉眠時，江沉星覺得他這些年一定過的很好，但現在看來，又似乎不是這樣。
但無論是哪種，他們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江沉星對自己的未來有極為明晰詳盡的計劃，而他在制定計劃時，第一個被排除的就是柳醉眠。
“這麽多年不見，柳先生想和我敘舊也是人之常情。”
半響後，江沉星淡淡開口道：
“但是我并不想回憶過去。今天的意外相遇就作為當年不告而別的了斷吧，還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柳醉眠不敢相信江沉星會說出如此絕情的話，這和他構想多年的任何一次重逢都相差甚遠，他下意識地上前幾步，又被江沉星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那目光冷得讓柳醉眠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手腕處青色的血管越發明晰。他努力地搖頭，但向來笨嘴拙舌的人顯然說不出什麽話來打破窘境……說話？對了！他準備了好久，寫好了解釋和思念，修改了很多次，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就等着重逢時講給江沉星聽。
然而今日的變故讓柳醉眠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只好把手裏的紙拿出來攤開，那是他在等江沉星時還一直在背的手稿，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口，聲音中飽含和清冷音色格格不入的複雜情緒：
“星星，我這麽多年來一直很想你。當初叔叔出事的時候我被他們關了起來……”
柳醉眠一邊念一邊擡頭看去，希望能看到一個神色緩和下來的江沉星，但看到的，卻是對方早已轉身離開的背影。他慌極了，立即要追上去，卻聽到江沉星頭也不回地冷聲道：
“別再來找我了，不要讓我讨厭你。”
Advertisement
江沉星對柳醉眠的了解可謂是深入骨髓，話一出口，後者果然像是被鎖鏈捆住一般定在原地不敢再追。
柳醉眠茫然地看着江沉星漸漸消失的背影，酸澀熱意迎上眼眶，他本以為江沉星會像以前一樣，溫柔地笑着，耐心地聽自己慢慢說，那雙深邃的眼眸總是映滿了自己的身影。
所以柳醉眠的手稿寫的很長很長，他想要這種時間持續得再久一些。他甚至想象出當江沉星聽到不耐煩的時候就來捏自己的嘴，捏成小鴨子般扁扁的形狀，頗為無奈地說好啦，都已經過去了，別再為以前的事情自我折磨，我們還有很多未來的時光可以共度。
可為什麽，一切都和想象中的，和以往熟悉的不一樣呢？
灼熱的夏季偶爾會刮起烈風，強風吹走了柳醉眠手上的那疊手稿，反應總是慢半拍的他回過神來想去追時，那疊紙已經不知被吹向了哪裏。
就像是已經不見蹤影的江沉星。
-------------------------------------
【……】
“……”
良久的沉默後，江沉星實在忍不住了，他問一直盯着自己的系統為何有話不說，卻得到了系統慢吞吞的回應：
【我在修改宿主的喜好類型。事實證明，宿主喜歡的根本不是陽光開朗會撒嬌的話唠小可愛，你在見到剛才那個青年時情緒和心跳的起伏程度直逼人類極限。
已将宿主的喜好類型改為：不善言辭的清冷美人。】
說罷，系統還自顧自地總結道：【原來人類不一定明白自己的喜好，或者會主動欺騙系統，我會将這條記在數據庫中，作為下個世界的參考。】
感覺被諷刺了的江沉星：“……你搞錯了。”
系統：【數據是不會出錯的。據系統推算，你曾經喜歡柳醉眠的可能性為78.63%，剩下21.37%為你如今仍喜歡他。】
江沉星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啞聲道：“只是無知少年的懵懂悸動而已，早就過去了。”
系統确認概率為78.63%的推論正确後，果斷結束了這個話題。它和江沉星商讨了一些有關戀綜節目的事宜，後者得知自己上節目的第一天就能拿到積分後，立即露出笑容，因柳醉眠而起的複雜情緒立即被抛之腦後。
傍晚時分，江沉星離開小區準備回宿舍——他在确定周圍沒有柳醉眠的身影後微微松了口氣——他本想直奔學校，卻沒想到系統突然發放了個支線任務。
【請前往以下地點搜集重要物品，目前進度0/5。獎勵積分：10。】
居然是個高積分任務！
江沉星果斷放棄了原計劃，前往了系統指定的地點，可當他撿到第一個「任務物品」時便沉下了臉。
當然，沒有任何事能阻止江沉星拿積分，他硬咬着牙搜集完了任務物品後，果然又收到了一個支線任務。
【請閱讀該手稿。獎勵積分：5。】
——沒錯，支線任務所謂的重要物品，正是柳醉眠寫了滿滿五大張A4紙的手稿，略圓的字跡相當可愛，完全看不出竟是總被當作高嶺之花敬而遠之的柳醉眠寫出來的。
江沉星幾乎要對系統生氣了，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脾氣毫無緣由更毫無意義。
他遲疑着，糾結着，猶豫着，茫然着，甚至連學校都沒回，重歸冷清的出租屋承受孤寂。
當夜晚降臨，下弦月升至夜幕中央時，江沉星才坐在破舊的書桌前，就着昏暗的臺燈，對着手稿一目十行地讀了下去。
手稿很快就被讀完，江沉星單手托着下巴，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的繁星。
P市的星空有這麽明亮嗎？
江沉星想不起來，就像他已然無法想起在那段兵荒馬亂的時光中，他對消失不見的柳醉眠抱着怎樣的心情。
這份手稿其實講的很清楚，在江舟出事時，柳醉眠先是被家人關了起來，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之後更是直接被送到國外。他在國外努力讀書打拼，好不容易才有資本回國。
柳醉眠回國後便一直在尋找江沉星，他查到了P市，剛下飛機就被臨時拉去開學術會議，沒想到兩人竟在酒店意外相遇。
手稿中滿滿都是柳醉眠對江沉星的思念，還有他對父親江舟的信任，以及對母親譚近月的擔憂。柳醉眠說他會和江沉星一起追查當年的真相證明父親的清白，會送母親去最好的醫院看最好的醫生，盡可能地延長她的生命。
「我終于脫離家族，擁有了自立的資本。我已經可以保護你了，就像你當年保護我一樣。星星，這上千個日夜我沒有一分一秒不在思念你，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這些被風吹向四面八方的A4紙似乎遭遇了太多折磨，如今滴落在上面的水漬成了最後一根稻草，将被江沉星調笑過很多次的可愛字跡糊成了大片的墨團。
如果柳醉眠出現在一年前。江沉星想。他可能會狠狠抱住失而複得的竹馬再也不放手。
如果柳醉眠出現在系統來臨之前。江沉星認為。他可能會在漫長的自我折磨後握住對方伸出的援手。
可惜，柳醉眠出現的太晚太晚了。
如今和他重逢的，是一個已經無法付出信賴，舍棄了一切尊嚴，被打斷渾身傲骨後亂七八糟地拼貼起來，又險險擁有了一條去路的江沉星。
柳總。
江沉星眼前再次閃過柳醉眠被衆星拱月圍繞着的畫面，他其實認識那其中的不少人，都是夠格上財經雜志或科技論壇的大佬級別人物，能被這樣的一群人簇擁在中心，可想而知如今柳醉眠的地位。
江沉星下又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裏還留着被楊望掐紅的手印，已經不再疼痛，卻無比諷刺地證明了江沉星的如今。
一年前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再次浮現于腦海。
那時，再次遭遇人生巨變的江沉星蜷縮在家中的沙發上，漫無目的地刷着手機朋友圈，他試圖從中找出一個能對自己施以援手的“朋友”，盡管他深知這種對象根本就不存在。
就在這時，江沉星在一個小學同學的朋友圈中看到了被偷拍的柳醉眠。記憶中離了自己就不會說話的竹馬正站在講臺上，面對數百人侃侃而談，臺下人無一不對他抱着崇敬到狂熱的目光，仿佛他是一顆冉冉升起的舉世耀星。
而自己這顆他口中的星星，卻早已西沉。
在那之後，江沉星删除了所有舊識的聯系方式，将自己的驕傲、希望和最後一點念想，全都丢棄到沒有銀河的黑夜裏。
“……”
往事，勿追。
江沉星閉上眼睛，用打火機将這疊手稿點燃。
煙霧随着夏風飄向窗外，灰燼因重力垂落在地，火舌舔上了江沉星的指側，他卻過了很久才感到炙痛。
他在寂冷空蕩的出租屋中和衣而眠，夢裏有江沉星少不識愁的歲月，有他情窦初開時的心動，更有無數的動蕩與離別。
柳醉眠聰明到了只能稱為天才的程度。江沉星一直知道。因而他不奇怪僅僅只比自己大一歲的柳醉眠已然獲得了如此輝煌的地位。
同時，江沉星能很輕易地看出，這份手稿雖然字字真情，卻也對重要的事一帶而過，含糊其辭。
比如……柳醉眠作為如今人工智能領域的領袖人物，他即使身在國外被家人監視，又怎麽可能完全無法聯系自己，哪怕只是讓朋友帶個口信？
但江沉星也沒那麽在意。
-------------------------------------
天亮了。
無需入眠的系統一整夜都在盯主線任務的進度條，其中「尋找真愛」的主線任務二的進度一晚上都在反複橫跳，從最低的0%到最高的99%，曲線猶如360°旋轉過山車一般很是刺激。
系統并不明白人類複雜的心理活動，但它會進行演算，在演算出無數個可能之後，它盯着其中最好的一個可能，做了一個對系統而言十分大膽的決定。
